直升機的轟鳴在耳邊回蕩。
張守全坐在直升機上,看着下方快速掠過的場景久久不語。
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批批的部隊已經迅速集合,在沿途設置好一系列的防線,随時準備根據上級指令決定是否要執行火力轟炸或是其他任務。
與他同在一個直升機上的,還有十位同樣穿着防化服的專業人士,他們也下定決心決定去探知那個未知的地方。
這是必要的調查。
誰也不知道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
但是看那黑色裂縫毫不停歇的吞噬就可以明白,其實這事其中有着太多的隐患與未知。
所以,他們臨走之前全都留下了遺言,避免發生犧牲之類的不幸。
“之前的斧鑿谷事件尚且可以瞞住外界,但是如今泰山的黑色裂縫,怕是就根本瞞不住了。”
張守全低聲呢喃着。
哪怕坐着直升機在奔赴黑色裂縫的路上,他也不由得以尋晝局與國家安全局局長的角度,思考起了這次事件可能帶來的一系列影響。
首先是來自天上的眼睛。
他們動用軍隊的動靜這麽大,關注他們的各國的衛星基本上應該都會注意過來,到時候泰山裏的那個黑色裂縫也就不可能瞞得住了。
其次則是需要考慮可能的民衆撤離問題,如果黑色裂縫的蔓延無法阻止,那麽接下來就該是周邊城市乃至整個星球的存亡問題了。
沉吟着,直升機停在了半空之中。
這裏距離黑色裂縫1.8公裏,以黑色裂縫蔓延的速度尚且需要半小時。
張守全停下思考,以隊長的名字下令一部分人開始速降。
當一部分人帶着裝備降落之後。
他們這些人開始操控起了設備,在這個距離進行一系列的數據監測。
而直升機則是帶着剩下的人繼續向前深入,直到與黑色裂縫平齊。
親眼看到,親身抵達之後,帶來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張守全盯着黑色裂縫,能感覺到無窮盡的惡意在迫近,這比之前僅僅觀看照片時的感覺更加強烈。
仿佛有一整個陰暗邪祟的世界,在黑色裂縫的另一頭觊觎着。
在黑色裂縫之中,看不真切任何的事物,那些被吞噬進去的東西就仿佛都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黑色裂縫沒有吸力,觸及到它的東西會自己潰散着融入黑色裂縫之中。
樹木在觸及的瞬間會化作碎屑,土石在觸及的瞬間會化作灰塵。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觸及黑色裂縫的瞬間,經曆了無數年的時光。
好在這架直升機的駕駛員比較經驗豐富,隊伍裏同行的人也都是實打實的精銳,有着堅韌的意志。
他們在這無窮的惡意之中隻是恍惚了一瞬間,然後便都立馬回過神來。
直升機在晃了一瞬間之後,恢複了正常的狀态。
它帶着一飛機的人越過黑暗的裂縫,向着這個擴散的中心而去,試圖找到一些什麽。
這裏惡意籠罩,每多待一秒都會讓大家感受到滿滿的壓力,不過所有人都在咬牙堅持着。
直至抵達黑色裂縫的中心。
這裏确實有一些不一樣。
周圍全是黑暗的看不到底的裂縫,但是中心卻是一塊完好如初的土地。
豎着切開了一半的樹木挺立在這塊完好土地的邊緣,一片鮮嫩的綠色草地與濕潤土壤位于其中。
這個完好的地方,雖然隻有十個平米左右的空間,但是卻仿佛是無盡黑暗汪洋中唯一的孤島般耀眼。
充滿生機的同時,和外界的無盡黑暗都格格不入。
“報告總部,這裏有一塊衛星監測中沒有顯示的特殊地點,位于黑暗裂縫中央卻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請求指示。”
張守全立馬彙報起來。
不過通訊頻道裏隻有沙沙聲,他們與指揮室的聯系斷開了。
明明先前不久,他們每隔一分鍾就定期彙報的通訊頻道還沒有異常,此刻卻是突然沒有了任何作用。
沉吟着,張守全做去起了速降準備。
周圍的人見狀都愣了愣:“隊長,不用等指揮室的指令麽?”
“時間不等人,我先下去看看。”
張守全說完之後,果斷順着繩子一躍而下。
從其娴熟的動作中可以看出來,這些年顯然沒有荒廢過,時不時就會練一練身體與基本技能。
随機的副隊長見狀沒有多言,隻是默默攔下了想跟上的其他成員。
底下地區雖然看着比那黑色裂縫蔓延的地帶容易接近,但是并不能确定它到底是否安全。
況且,僅僅不到十平方的地方裏,還有半棵樹占據了一部分,暫時隻需要一個人速降下去即可。
隊長張守全事事身先士卒的話,那他這個副隊長就得做好冷靜的決策。
他們留在上邊掏出儀器進行探測,并随時做好支援張守全的準備,這才是最佳的決策。
……
在下來之後,張守全熟練的掏出手槍,在這個不到十平方的地方反複查看了起來。
一片濕潤的土壤與鮮嫩的草地,半棵卡在這完好地界邊緣的樹木。
這裏的一切都一覽無餘。
張守全并沒有放松警惕,而是一邊時不時的環視四周,一邊蹲下身子戴上手套,然後采集了一些土壤與小草收進了袋子之中。
接着,他收好袋子來到了那半棵樹面前。
如果說這塊地方有什麽比較特殊且顯眼的東西,那麽必然就是眼前這個豎着切成了兩半的樹木。
端着手槍打量了一會,張守全掏出一個新的袋子,準備繼續采集這棵樹上的一部分物質。
但是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卻讓他的動作頓了頓。
“你和我完全不一樣,但是某種程度上卻又一樣。”
溫和的男聲在耳邊回蕩。
張守全的眼睛也随之猛然瞪大。
他緩緩轉過身,槍口對準發出聲音的男人,面容很是嚴肅。
面前的男人一頭銀發,身上的衣衫并不華麗,但是穿在其身上卻有一種意外的高貴感。
而在男人的胸口,有着讓張守全印象極爲深刻的标志。
那熟悉的太陽紋路!
是永晝!
張守全連忙擡起頭,卻隻見天上的直升機在不知何時停住,旋轉的螺旋槳也一動不動。
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爲之凝固,不知道是他的時間加速了,還是外界所有人的時間暫停了。
但是總之,他期待的支援不會到來。
幾乎隻是驚駭了一刹那,張守全就緩緩收回了目光。
望着面前這位身上有着永晝紋路的男人,在其臉上望不見一點驚訝,隻有無盡的和煦與溫柔。
他明白,周圍仿若靜止的世界,正是這個男人幹的。
所以,他果斷的放下沒有意義的槍口,順着男人之前的話語配合起來:“我和你完全不一樣麽?”
見到張守全回話,男人也慢慢的開口回應了起來。
“我是現實主義者,是悲觀主義者。”
“一旦陷入窘境,就會有選擇撤退的壞毛病。”
“保留實力,一退再退。組織的實力因爲我保留,但是人類卻因爲我遭受了痛苦與磨難。”
男人說着搖了搖頭。
臉上滿滿的都是感慨與唏噓。
“但是你不一樣。”
接着,男人欣慰地望向張守全,眼裏滿是欣賞。
聞言,張守全沉默良久。
他大概明白男人所說的不一樣是什麽意思了。
換做是他,雖然會審時度勢,但是不會一退再退。
他做不到完全理智的去思考人類的存續是否大于一切,他隻會去做自己認爲該做的事情。
見到張守全沉默,男人緩步靠近。
在張守全肌肉繃緊的警惕的同時,男人緩緩從他身邊經過。
男人擡頭看着那半棵樹木。
“不過慶幸的是,我還記得自己曾經加入組織的初衷。”
“我就說組織爲什麽一直不去開除、懲治這樣一直一退再退的我。”
“原來組織比我更了解我。”
男人的話語含糊不清,張守全皺緊眉頭顯然有些沒聽明白:“伱的意思是?”
男人聞言頭也不回的說道:“那一天,有一道深淵裂縫抵達了極限,從而形成了一道不斷擴大的深淵入口。”
“我以爲我依舊會退。”
“但是這次,我沒有選擇退。”
“畢竟這次再退,可就是真的退無可退了啊。”
“我用出剛明悟的無之力量,将深淵入口出現的事實化爲無。”
“代價則是,我自己也堕入虛無。”
男人的語氣輕描淡寫。
但是張守全卻是瞪大了瞳孔,爲突然得知的大量信息感到震驚。
深淵裂縫?深淵入口?
永晝一直對抗的怪物是來自所謂的深淵麽?
深淵入口會不斷擴大?那不就是眼下出現的黑色裂縫麽?
無之力量又是什麽?某種超凡力量的代稱麽?
太多疑惑在腦海裏閃過,張守全這一刻有太多的東西想去問,但是卻又不知道怎麽去和這個男人開口。
真的有一個神秘、古老、超凡的救世組織,一直默默無聞的隐藏在人類曆史的背後奉獻着!
良久。
張守全在沉默之中開口:“請問,永晝到底……”
“你說,生命的意義在于什麽呢?”
男人從面對半棵樹的站姿變成回頭看向張守全,把張守全剛要問出來的話語給打斷。
張守全愣了愣,不知該怎麽說。
這個問題,古往今來有太多人探讨過,也有太多的答案。
所以他不知道此刻該說些什麽。
他想再多問一問關于永晝的事情。
“我覺得,生命的意義在于存在。”
“隻要依舊存在,就一定有它存在的意義。”
“所以,我可不想這個被永晝守護了幾千年的世界化爲烏有。”
男人說着收回目光,擡起一隻手按在了面前的半棵樹上。
恍惚間,張守全發現男人的身影似乎不知何時變得透明了起來。
這種透明從出現時便是如此,隻不過因爲某種冥冥之中的影響,他從來沒有注意到。
“雖然不知我這堕入虛無千年的亡魂爲何歸來,但是……”
“上次我沒有猶豫,這次也不會,這是我無悔的選擇。”
“訣别之時已至!”
男人堅定的話語緩緩落下。
下一瞬,盡管張守全沒有靈性感知能力,也依舊能察覺到一股潤物細無聲的力量緩緩散發出來。
這是無之力。
可以将不願意承認的事實否定。
爲了抹除這個不知爲何正在成形的深淵入口,他如同千年之前一樣抛棄了自己的一切存在。
曾經的他,抛卻了自己的身體、生命、造物、功績、偉業,甚至是自己在曆史中留下的痕迹與記憶,抵達人類從未到達的“無”。
如今的他,抛卻不知爲何從虛無歸來的殘軀,帶着不知爲何也一起歸來的深淵入口投身虛無。
面前的場景驟然大變。
那半棵樹幾乎是瞬間就長出了另一半,勃勃的生機從這塊完好的土地之中向外擴散出去。
周圍黑暗到看不真切的裂縫,被擴散出去的嫩草與土壤覆蓋,仿佛那裏本來就是這樣。
染黑的土地,開始大片大片的恢複充滿生機的色彩。
那在黑暗裂縫中如孤島一般的存在,此刻在不斷擴散出去。
吞噬着不斷擴散出去的黑暗浪潮,被這充滿生機的色彩很快追上。
一切都在這一刻恢複原狀,如同千年之前一樣。
一切仿若都隻是一場夢。
這場深淵入口正在成形的大夢被男人否認。
鳥語花香、風平浪靜。
外界恢複行動的所有人,都愣愣的看着瞬間消失的大片黑暗裂縫陷入了沉思,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張守全則是站在變得完整的樹前,撫摸着它那粗糙幹枯的表皮,心頭之間再度湧上悲傷。
這股悲傷一如既往的湧現在周圍所有人的心頭。
别人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但是隐約明白了無之力是什麽意思的張守全知道。
這是那個男人,在這個世界最後所留下的東西。
人類的悲傷,是在送行。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在不斷的流逝與消失着。
作爲唯一的見證者,張守全迫切的想留下些什麽痕迹。
但是輸入設備裏的信息卻如同他腦海裏的記憶一樣,在時間的流逝之下不斷的模糊。
張守全按在鍵盤上的手指,輸入的速度逐漸慢下來,直至停下。
他忘記了,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看着空白的屏幕,他有些迷惘。
那個如同過客一般的男人的一切。
正在逐漸堕入虛無,那是人類從未抵達過的“無”之地帶。
沒多久,張守全擡起頭愣愣地望着正在緩緩降落準備接他的直升機。
摸着自己眼角的淚水,他不由得有了一些恍惚。
爲什麽……
他流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