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播間裏,頓時隻剩下少年的嗚咽聲。
彈幕上滿是安慰和勸解,沒有人嘴賤說閑話,因爲沒有人敢在裴安竹這個真正的高人面前,搬弄是非。
等少年哭夠了,才擡起頭,問裴安竹:
“我真的不想原諒他們,可跟他們和解,又是爺爺的遺願,青竹仙君,你能告訴我,我該怎麽辦嗎?”
“你現在的壓力很大,需要通過傾訴,來纾解心裏的郁氣。”裴安竹說道,“介意講一講,你和你爺爺的故事嗎?”
少年猶豫片刻,點了點頭。
自從爺爺去世後,他其實有滿腹心事想說,可身邊卻沒有一個可以理解他的人。
如今,爺爺留下的金毛死了,成了壓垮他心境的最後一根稻草,他顧不得直播間都是陌生人,便急不可耐地傾訴——
少年是被爺爺養大的。
他還小的時候,父母爲了掙錢出去打工,因爲不方便帶着他,就把他留在鄉下,和爺爺相依爲命。
爺爺住在農村,靠種地爲生,生活不算富裕,但也安穩。
父母每年過年才能回來一次,在老家待不了幾天就會離開,好幾次少年詢問他們,能不能把他也帶走,可都被父母拒絕了。
他們說,城裏開銷大,多養一個人,就多一份花銷。
他們又說,等明年,掙到更多的錢了,就把少年接過去同住。
于是,少年懷着期待,等了一年又一年,每次得到了結果都是“明年一定帶你”,可每個明年都沒有實現。
久而久之,少年也放棄了。
由于少年和父母相處時間少,感情淡薄,隻跟爺爺親近。
等父母發現孩子跟自己不親的時候,他已經上小學六年級了,母親責怪爺爺沒把他教好,讓他跟親生父母離了心。
還說爺爺這個糟老頭子心眼兒壞,就因爲沒把他接到城裏享福,就挑唆孩子不跟父母親近,是個爛心腸。
那天少年放學回家,聽到了母親對爺爺的破口大罵,看到了父親的怯懦退讓,以至于爺爺被氣的血壓飙升,暈了過去。
爺爺已經老了,病來如山倒,從此身體就垮了下去。
可母親卻還說爺爺是故意的,就是爲了從她手裏多扣錢,甚至還質問爺爺,怎麽還不死。
這些尖銳的話語,一字一句,像是刀子一樣,戳在少年的心裏。
于是,少年跟父母大吵了一架。
他說,爺爺從沒挑撥他和父母的關系,是因爲他們從沒對他上心,他在他們身上感受不到父愛母愛,所以不親近。
他說,如果非要在他們和爺爺之間選一個,他甯願選擇陪着爺爺,一輩子住在農村。
他還說,要跟父母斷絕關系,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父母一聽這話,勃然大怒,更覺得是老頭子在給兒子洗腦,于是不顧兒子的意願,強行把他帶到了城裏。
到了城裏,少年才知道,什麽“開銷大、生活艱難”,都是托詞。
父母早就在城裏買了房,有了穩定的工作,甚至還給他生了個弟弟,而弟弟一出生,就有育兒嫂貼心照顧,吃的喝的穿的,無一不精。
比起從小在農村過苦日子的他,雲泥之别。
從此以後,少年心裏生了恨。
對父母的孺慕之情,曾經那一些承歡膝下的渴望,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他對這個家失去了認同感。
他是家裏的邊緣人,融不進去,也接納不了。
在他心裏,他的親人隻有爺爺。
少年想回農村,但父母不許,把他送到軍事化管理學校,不給他零花錢,不給他配手機。
他出不去,也無法跟外界聯系。
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度過了初中三年,而就在他初中畢業的那一年的暑假,他終于從那個封閉的學校出來了。
他騙了弟弟幾百塊零花錢,跑回了老家。
可等待他的,不是爺爺慈祥的笑容和溫暖的懷抱,而是一個躺在床上、無法動彈、形銷骨立的病人。
原來,爺爺在地裏幹活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
老人家上了年紀,最怕摔跤,摔了這一次,整個人的精氣神都被帶走了,身體直接垮了下去。
更何況,爺爺還摔斷了腿。
如果能及時送到醫院,得到很好的照顧,爺爺本來是可以恢複的,可是那對殘忍的父母,沒有一個人管他。
不僅不回來照顧,甚至連治病的錢都不想拿。
以至于爺爺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一日拖一日,拖成了這等模樣。
最終,少年隻來得及見爺爺最後一面。
爺爺在看到他之後,一直強撐着的一口氣,瞬間就散了,再沒了活下去的動力。
那個時候,陪在爺爺身邊的,就隻有少年一個人,還有一條他養了很多年的金毛犬。
在爺爺彌留之際,他看出少年對父母心懷怨恨,便開口道:
“小偉,别恨你爸媽,這些年,他們也不容易。”
“他們爲了在大城市站穩腳跟,所以才拼命奮鬥,如今總算小有家業,你以後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
“你還沒有成年,他們還有撫養你的責任,你以後也有贍養他們的義務,如果你和他們永遠針鋒相對,那這個家裏永遠都會充斥着争吵和戾氣,不利于家庭和諧。”
“聽爺爺的話,忘了這些事,回到城裏,在你父母身邊好好生活。”
“跟他們和解,也是跟你自己和解,沒有人能背負着仇恨過一輩子,那樣會痛苦的。”
說完這些,爺爺還讓金毛代替自己,好好陪着少年,然後就咽了氣。
後來,少年請鄉親們辦了爺爺的葬禮,通知父母回老家參加,而在葬禮過後,他帶着金毛,跟着父母回到了城裏。
他放不下,忘不掉,根本無法和解。
“我真的恨他們。”
少年講完所有的故事,雙手緊握成拳:
“他們生了我,卻不管我,還怪我不跟他們親近。”
“他們本該孝順爺爺,卻把他一個人扔在鄉下,不聞不問,甚至連治療的錢都不願意出。”
“他們看起來是我的父母,但對我和弟弟的态度天差地别。”
“他們精心培養弟弟,對他的生活和學業都仔細過問,對我卻放任不管,我叛逆、逃學、穿奇裝異服,就是爲了引起他們的注意,可他們卻當我不存在。”
“後來,我迷上了遊戲,隻有在遊戲裏,我才能找到存在感和認同感,每次打遊戲的時候,也隻有金毛陪着我。”
“爺爺死後,在這個家裏,它才是我唯一的親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