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舞池裏,音樂舒緩。
馬修略顯僵硬地追随着西芙的節奏,艱難邁動着那仿佛突然就不屬于自己的四肢。
他們目前跳的是一種風格介于探戈與布魯斯之間的舞蹈。
動作步伐都不算快,但踩點時卻很有節奏感和力量感。
馬修對此一竅不通,他就像一具提線木偶,被靈活的像個小精靈的西芙領着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
西芙跳的很開心。
她完全沒在意馬修的笨拙,隻是笑吟吟地展示着自身精妙的舞姿。
起初二人都沒有說話。
直到一段相對激烈的樂章過後,節奏變得更加緩慢下來。
此時馬修注意到,西芙偶爾會扭過頭去,悄悄地用一隻手捂住口鼻。
她在偷偷打哈欠。
這一發現讓馬修本能的有些失落,但很快,他關切地問道:
“是困了嗎?”
“唔?”
西芙有些不好意思地轉過頭來:
“抱歉,不是困意,隻是身體的一點本能反應。”
“最近這幾天,我睡覺都比較早,這個點通常都已經睡着了,說來也怪,五月以來,我變得越來越嗜睡,平均下來一天會睡14個小時左右。”
“我其實一點都不困,不僅如此,我還很興奮。”
說着,她又當着馬修的面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這次西芙沒有掩飾,隻是用無辜的眼睛看着馬修。
二人相視一笑。
音樂節奏忽然又變得明快了許多。
西芙輕輕抓了一把馬修的腰,示意他身體前傾挽住自己。
馬修照做了。
接下來的一段舞蹈令他猝不及防、又覺得賞心悅目。
伴随着節奏的不斷加快。
西芙的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大。
她似一隻蝴蝶在馬修身邊旋轉着,說不出是少女的幽香還是舞池裏浮動的荷爾蒙沁入了馬修的口鼻,他的心跳開始微微加速。
西芙今晚化了妝。
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
特别是眉宇間的氣質,一掃平日裏文靜乖巧的僞裝,變得狂野而躁動起來。
這給馬修帶來了一種很新奇的體驗。
初入舞池時,他覺得自己是在被一個乖乖女領着學習舞步。
很快的,身邊的舞伴于不經意間展露出了虎牙和利爪,乖乖女變成了小野貓。
伴奏的音樂也好像是小野貓在磨牙。
而到了最高潮的階段。
西芙的動作變得越來越放肆,力道也變得越來越粗暴野蠻。
恍惚間。
馬修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艘置身于狂風驟雨中的破爛帆船。
而對方。
則是那從海面上隻露出半截身軀便占據了海天大半背景的海洋女王。
西芙的眼神變得更加狂野放肆。
在完成最後那幾個高難度的旋轉和低抛時。
她的雙手死死地箍在馬修腰間的軟肉上,隐隐的刺痛自皮膚底下傳來,馬修忍着痛沒喊出聲,助她完成了最後一個動作。
樂聲戛然而止。
舞池裏變得更黑了。
呼、呼、呼。
短促的呼吸聲混雜着砰砰砰的心跳聲。
馬修本以爲自己面對西芙時不會有任何反應。
但情急之下發動的「心如止水」暴露了他的内心其實并沒有那麽坦然。
昏暗的光線裏。
他能看到她額頭上貼着的細密汗珠。
她那雙大大的眼睛比星辰更耀眼,比鑽石更唯美。
那一瞬她的眼眶裏仿佛有千言萬語在盈動。
後花園庭院裏的蟋蟀叫的更大聲了。
忽的一下,燈光亮起。
男男女女相互挽着舞伴退向舞池邊緣。
馬修松了一口氣,也跟着和西芙一起退場。
他來到飲料櫃前,取了兩杯果汁,遞了一杯給西芙。
少女輕輕嘬了一口,小鼻子上立刻出現兩道橫紋:
“呀,太酸了。”
馬修喝了一口,發現還好,他剛想說些什麽。
西芙忽然問道:
“馬修,你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呢?”
馬修愣了一下。
前世的記憶如老舊的相冊般被翻開了幾頁。
幾個前女友的影像自他腦海裏掠過,他已經有點忘記她們的樣子了。
穿越之前,他二十五歲,交過幾個女友,但那幾段感情好像都是來去匆匆。
仿佛雙方都是在公式般地寂寞,公式般地戀愛,最後公式般地分手。
這些經曆隻能在龐大的記憶裏留下一點點的痕迹。
而更年輕的時候,馬修也曾像伊萊那樣爲一些女孩撕心裂肺過。
那是一些當時看來感天動地,後來隻覺得幼稚無知的舔狗往事。
除了那些女孩身上不同程度的茶味。
其他的他也記不清了。
“馬修?”
西芙期待地問。
馬修側過半張臉,目光在舞池邊一衆男男女女身上遊移着:
“坦白的說,我不知道。”
“男女之事于我而言仍然有些複雜,而我現在隻想專心幹點簡單的事情。”
西芙的臉上寫滿了好奇:
“比方說,種樹?”
馬修笑了笑,他想告訴對方,其實不死者也是很簡單的生物。
可就在這個時候。
大廳入口處忽然傳來一陣掌聲和歡呼聲。
馬修立刻将目光投了過去。
來者自然是阿蓮娜女士和她的養女朱迪。
馬修好奇地看了好幾眼。
阿蓮娜女士的确很有氣質,她的着裝打扮也是滾石鎮這種窮鄉僻壤平日裏見不到的——那是一身修長的白色緊身長裙,裙上共分九層,每層的銀線上都鑲滿了顆顆粒粒的珍珠。
珍珠構成的曲線向上在腰臀之間修成一個完美的比例,再往上,她的胸前粘着一堆五顔六色的羽毛,這更襯得她本人皮膚白皙,氣質雍容。
她還戴了一頂大大的女士遮陽帽,帽檐上懸挂的絲帶垂下來,也是墜滿了珍珠。
阿蓮娜女士一路走過來。
她很親切地和旁邊的人打招呼。
衆人也由衷地發出贊美之詞。
至于她的養女朱迪,明明長得更漂亮些,但氣質上卻被她母親完全碾壓了,沒能獲得衆人更多的目光。
在這期間還發生了一個小插曲。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讓衆人更關注自己一些,又或者是懷裏的小貓咪一直不安分。
朱迪湊到阿蓮娜女士身邊,乖乖地說道:
“媽媽,這隻小貓咪一直想要往你那邊竄诶,他看上去非常喜歡你。”
“是嗎?”
阿蓮娜女士笑盈盈地接過了朱迪懷裏的貓咪。
“伱想要跟着我嗎?小可愛?”
阿蓮娜滿面春風地問。
小黑貓瘋狂點頭。
“那從今往後你就是我的貓了,可不能出去和别的小貓咪胡作非爲。”
阿蓮娜輕輕笑道,并摸了摸小黑貓的腦袋。
後者看上去快幸福的快要暈死過去了。
然而下一秒,阿蓮娜的右手突然往貓咪後腿之間一摸!
“哎呀,是隻小公貓!”
阿蓮娜忽然掉頭對身後那名緊随不舍的騎士說:
“帶出去閹了吧,然後再給我關籠子裏。”
說着,她不顧小貓咪的激烈反對,直接把它塞在了騎士的懷裏。
騎士二話不說,捂着黑貓就往外頭走去。
這一幕看得馬修頭皮發麻。
他很想過去替伊萊解圍,但雷加交代給他的事情還沒完成,馬修分不開身。
此時走廊那邊,雷加已經帶着滾石鎮本地的一些小貴族迎了上去。
西芙微酸的聲音在馬修耳邊響起:
“果然還是成熟的女性更有吸引力?”
馬修連忙否認:
“不是的。”
西芙習慣性的把雙手背在了身後,臉上的笑容仍然很燦爛:
“不必掩飾哦,馬修,這是人之常情,你看,我爸爸他們都看呆眼了!”
“阿蓮娜女士确實很有氣質,就連我也忍不住想多看她幾眼。”
西芙這麽一說,馬修忽然沉吟道:
“我隻是覺得她有點像我認識的一個人,但不知道爲什麽,我怎麽也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了。”
西芙開玩笑道:
“所以這是男人通用的搭讪借口嗎?你要不要在我這裏預習一遍?”
馬修搖了搖頭。
西芙失望的努了努嘴,然後平淡地說道:
“如果你覺得阿蓮娜女士面熟,這也不稀奇,蘭奇家族在東海岸的影響力很大,你可能在無意間看到過她的照片或者肖像。”
馬修遲疑着點了點頭:
“或許吧。”
阿蓮娜女士入場之後,氣氛變得更加熱烈起來。
先前的舞蹈隻是熱場,在這位最重要的賓客來臨之後,舞會環節才正式開始。
雷加領着阿蓮娜,給他介紹滾石鎮能拿得出手的幾個人物。
馬修和西芙自然也在其中。
阿蓮娜很有禮貌的和他們握了握手。
但馬修能明顯感覺到,那種禮貌中蘊含着的是一種高高在上的矜持以及不經意間的蔑視。
這讓馬修對阿蓮娜的印象分大減。
倒是她的養女朱迪沒什麽架子,她很活潑的和馬修打招呼,看上去對馬修印象不錯。
馬修定了定神,準備按照雷加的吩咐,從朱迪這裏找突破口,弄清楚深藍港訪客的真實目的。
寒暄與介紹的環節很快結束。
伴随着音樂聲的變化。
衆人來到舞池旁。
雷加很有氣度地向衆人介紹了一下阿蓮娜女士的高貴背景,然後笑着說道:
“我記得按照深藍港的習俗,第一支舞是由女士挑選男伴,被選中的男伴不能拒絕。阿蓮娜,你第一個挑選,然後是朱迪,不必拘謹,你們就把這裏當成深藍港好了,滾石鎮所有男性,你們都可以盡情挑選。”
說話間,他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胸。
雷加今天也是一身盛裝,頭上抹了些油,頭發黑亮黑亮的,胸口别着幾根不知道什麽動物的毛,倒是和阿蓮娜女士的衣服有那麽一點相似之處。
“是這樣嗎?我還以爲會按照你們滾石鎮的規矩來,哦,雷加,你可太貼心了。”
阿蓮娜女士嬌笑道:
“不過我第一支舞如果不選你的話,你會傷心的吧?”
雷加矢口否認:
“哪裏會?在場的男性都是滾石鎮的精英,您挑哪個都是在給我面子,你不必顧及我玩的開心就好。”
阿蓮娜女士挑了挑眉毛:
“真的?”
雷加的臉色有點不好看,但他還是斬釘截鐵的說:
“真的!”
于是,阿蓮娜的目光開始在旁邊那排男性之間來回打轉。
很多人都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
有幾個自信的更是迎着阿蓮娜的目光主動抛起了媚眼。
然而阿蓮娜卻無視了他們。
最終,她笑盈盈地走向了西芙身邊:
“借用一下你的男伴可以嗎?”
西芙似乎早有預料,她下意識地咬了一下下嘴唇,但很快笑容滿面道:
“當然可以,這是馬修的榮幸。”
說着,她很用力地把馬修推了出去。
馬修驚訝地看着阿蓮娜女士。
其餘人投向馬修的目光則充滿了羨慕與嫉妒。
“女士,我不怎麽會跳舞。”
馬修給雷加遞了一個“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的眼色,然後開口說道。
阿蓮娜笑得柔情似水:
“哦?我恰好很會跳舞,看起來我們會是天作之合。”
馬修聽了隻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無數道殺人般的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此時,朱迪不滿道:
“媽媽,我本來想選他的,你把我的舞伴搶走了!”
阿蓮娜女士頭也不回地嬉笑道:
“是嗎?寶貝兒,那我就更要選他了!”
她不由分說地拉着馬修踏入了舞池裏。
隻剩下朱迪氣呼呼地在一衆男人之間打量。
最終,她也走到西芙面前,對她伸出了手:
“要不你做我的舞伴吧?”
音樂聲響起,舞池裏的光線快速暗了下去,剩下的人也快速完成配對,紛紛簇擁着進了舞池。
最終。
隻剩下雷加一人微笑着站在舞池邊緣,看着裏面黑壓壓的人影。
不遠處。
某隻劫後餘生的黑貓趴在窗台外頭的玻璃上,正使勁兒地往裏看着。
突然間。
它的身體劇烈地哆嗦了一下。
碧綠色的瞳孔裏倒映出馬修和阿蓮娜女士激烈的舞蹈動作來。
……
阿蓮娜女士的舞蹈技巧明顯比西芙更高明。
馬修全程都不需要自己動。
對方輕輕一提,他就明白該怎麽做了。
在阿蓮娜的提點下,馬修跳的比之前更棒了。
阿蓮娜女士很迷人,她身上飄過來的濃烈芳香容易讓人沉醉。
可馬修的内心卻沒有一點點的波瀾。
他覺得自己像是在坐牢。
雷加就像是典獄長守在舞池邊的台階上居高臨下地審視着自己。
西芙和朱迪就在他們旁邊跳,她們跳的也很不賴,但明顯也有些心不在焉。
兩個女孩的目光都在馬修身上打轉。
至于窗台上那隻黑貓,馬修也看見了,但他無力解釋。
“或許,開辟牛頭人領域就是一個錯誤。”
不同于身體的僵硬與麻木。
他的思維倒是不斷地在發散,淨想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可就在這個時候。
阿蓮娜在完成一個舞蹈動作的時候,突然把腦袋貼的離馬修耳邊很近,一個極低的聲音傳入他的耳膜:
“今晚的舞會混進來了兩批刺客,他們的目标分别是雷加和我。”
馬修陡然一驚。
他注視着對方的面孔。
阿蓮娜女士卻仿若無事地繼續跳舞。
隻有在進行一些旁人看不到的動作時,她才會沖馬修眨眨眼。
馬修低聲問:
“您這是什麽意思?如果有人要刺殺您的話,爲什麽不早點對雷加說?”
“我不怕刺殺。”
阿蓮娜說。
“小馬修,你不會還沒認出我來吧?”
刹那間,馬修驚訝地發現,這個聲音居然是在自己的心底響起的!
……
「提示:你的夥伴洛蘭短暫地撤除了能力“惟妙惟肖”(表演領域)
洛蘭對你使用了“心語術”」
……
洛蘭?
阿蓮娜女士變成了洛蘭?
馬修隻覺得腦子裏嗡了一下,猛然間,他忽然想起洛蘭在前一封信裏的落款——
洛索倫.蘭奇。
“你是蘭奇家族的人?”
馬修不會心語術,隻能低聲問道。
“阿蓮娜是我的小堂妹。”
洛蘭笑嘻嘻地在他心底說着:
“她在深藍港的處境可謂是内憂外患,她母親在世的時候給了我不少資助,無論是出于血緣關系還是禮尚往來,我都得幫她一把。”
“我扮成她的模樣讓外人以爲她真的來了滾石鎮,而她則躲在深藍港的暗處準備伺機而動。”
“當然,她也的确有委托我和滾石鎮的領主進行談判,談判的内容包括了朱迪甚至阿蓮娜本人與滾石鎮的聯姻。”
馬修還想再問,卻被洛蘭及時制止:
“人多眼雜,不要多說,有可能會被刺客們發現。”
“别緊張,據我判斷,他們現在還在潛入階段,真正動手應該在舞會的後半段。”
馬修點了點頭。
在得知“阿蓮娜女士”的真實身份與舞會上可能有刺客的消息後。
馬修又是震驚又是疑惑。
剩餘半支舞顯得是那麽的難熬。
好不容易等到音樂聲結束。
馬修拉着“阿蓮娜”來到舞池邊,身後的西芙和朱迪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
另一邊,雷加和其他男人也簇擁過來。
馬修眼尖,發現混在人群裏的還有一隻眼巴巴的小貓咪。
他突然有點頭痛。
便在此時。
“阿蓮娜”忽然哎呦了一聲,旋即她整個人都撲在了馬修身上:
“我的腳好像有些扭到了,馬修,你能攙扶我去旁邊的更衣室裏休息一下嗎?”
衆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幕。
旋即,“阿蓮娜”又擡頭對雷加露出了抱歉的神色:
“我可能今晚都跳不了舞了,方便借你的法術顧問用一用嗎?”
雷加倒是能保持應有的風度。
他看似大方地揮了揮手:
“沒事,請盡情使喚馬修吧!”
“嘻嘻,那就卻之不恭了。”
“阿蓮娜”得了雷加的許可,一隻手提着裙子,一隻手拉着馬修,一路小跑着往走廊裏的更衣室裏鑽。
砰!
一間更衣室的大門被狠狠地合上了。
“這就進更衣室了?”
“我看馬修明明什麽都沒做!”
人群裏,布萊德驚訝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問道。
他身旁站着那個去而複返的年輕人。
小帕頓将手中高腳杯裏的紅酒一飲而盡:
“我就知道,我給的東西他準能派上用場。”
“給錢吧,哥哥。”
“哎呦!誰絆了我一下?死貓,跑這麽快,是想去目睹奸情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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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