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瓜從天上落，突然爆出如此驚天消息，黃小石心中一陣驚慌。
遊牧部破關入中原，在本朝這百年的時間裏，也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隻不過以前都是從西北入侵的，這次發生在京畿重地。
外族蠻人侵入中原，必然是沿途燒殺搶掠，這也是老百姓的驚慌所在，更不提這發生在繁華的中原腹地。
但是，黃小石心中的慌和其他人的不同，他心中的慌要更大。
黃小石心中的驚慌，是因爲他看到了這即将引起的一連串連鎖反應，很快就會将劇本推向最糟糕的結局。
這是一個天下将崩的噩兆。
……
可能很多人會覺得，區區幾萬倭人，怎麽可能有如此大的破壞力，但是這事情真不是這樣算的。
首先來說，維持統治和造反，它們的難度是不一樣的。
如果，同樣有一支異族大軍在誠王的占領區燒殺搶掠，誠王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造反的本質就是搶劫，誠王對此認知的很透澈。
既然是搶劫，最重要的是不斷地去搶新的目标。
曆史上很多起義軍爲什麽一開始能迅速壯大，爲什麽一旦進攻受阻又會迅速崩潰，都和這個原因有關系。
誠王對于已經收刮過一遍的地區，不會再感興趣，他需要保衛的僅僅是自己囤積物資和士兵的幾個重要節點，至于其他地方，生死由命，你們愛咋咋地。
大家可能要問，既然是造反，難道不需要民心嗎？
還真不需要。
先把天下砸爛，再把地盤搶到手，最後把敢于反抗的人全部殺掉，把頭鐵不聽話的人全部殺掉，把有異心者全部殺掉，把看不順眼的人全部殺掉……
殺，殺，殺，把人一批又一批的殺掉，殺到最後還活着的人，自然就會很乖了。
而到了這時候，整個國家因爲人口驟減，出現了大量的閑置土地，也不再存在資源緊缺和分配矛盾，地多人少，大家出多少力就能多收多少糧。
随後，老百姓就會拼命生娃，生下的娃長大了後，繼續去種更多的地，收更多的糧，國家就會漸漸進入繁榮期。
有一首詩講得好：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人不就是草嗎？
既然人和草一樣，那就随便割。
反正春風吹又生。
所以，别看造反的風險很高，它的收益也是高得離譜。
爲了不讓世間所有有歪心思的人走上這條“發家緻富”的康莊大道，曆來王朝對于造反都是采用最最殘酷的鎮壓。
一旦朝廷試圖用“招安”這種手段來平息叛亂，最後的結果就是叛亂者越來越多。
但是另一方面，維持統治則很難。
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而當某地的生存環境惡劣到一定地步後，治下之民也會自動轉化爲暴民，走上造反這條路。
這個無解的難題，直到千年之後依然沒有改變（強烈推薦《反叛公司》）。
既然是天下萬民之主，那就要擔負起保護天下萬民的責任。
現在，朝廷如果無法在短時間内阻止數萬倭人在中原燒殺搶掠，很快就會讓中原腹地大亂。
中原大亂，又會進一步削弱朝廷的各種統籌能力，朝廷征伐誠王的大戰極有可能會打輸。
誠王在打敗朝廷大軍後，如果長江以北依然是亂作一團，他完全可以坐視不理，專心沿着長江西進。
這叫隔岸觀火。
對岸越亂，反而不是越顯得誠王仁義麽。
這就是比爛。
到了最後，朝廷終于挺不住，挂了，那麽亂世就結束了嗎？
并不會，而是會更亂。
在東南西北中，各種被朝廷壓制的内外勢力會全部乘機跳出來，想方設法從這頭巨屍上分得一羹。
有人言：一鲸落，萬物生。
然而這生的是萬物，死掉的是鲸，被吃的連渣都不剩的，也是這頭鲸。
不管老百姓願不願意，朝廷這頭巨鲸一亡，他們就是擺上的肉，就是被萬物競相吞食的美味。
這就是最糟糕的結局，是所有亂世劇本中亂得最徹底的大亂之局。
曆史上曾經有此類似的情況。
東漢鼎盛時期，中原漢人（漢朝人）約有6000萬，在經曆了東漢末年亂戰、三國征戰和短暫的晉朝，随後進入了最黑暗的五胡亂華時代。
當五胡亂華結束時，漢人僅剩下了400萬人。
這就是真正的十不存一。
正是因爲知道這麽多，黃小石心中才感到一陣驚慌，這就不是一個幾年，十幾年，幾十年能結束的混亂。
不管是自己想要走，還是想要留在這裏生活，黃小石都沒辦法面對如此恐怖的局面。
更何況，這股破山海關而入的倭人，他們的破壞力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象。
……
在給皇帝治病的時候，黃小石也随意翻看過皇帝丢在身邊的奏章，沒什麽其他想法，純屬是好奇這些奏章寫的是什麽内容。
對于如此大不敬之事，皇帝也随着黃小石來，他甚至還挑一些“有趣”的奏章給黃小石分享。
其中有一個奏章，是朝廷水軍駐高麗的官員上報的，要求朝廷給高麗駐軍補給糧食。
黃小石一看，也真是奇了。
原來在計劃中的時候，朝廷在高麗駐軍是就食于本地，不會給中原造成額外的負擔。
現在又沒出現天災，怎麽會有糧食供應不上了的呢。
結果黃小石看完了奏章後，發現原因竟然是高麗經過倭人一番屠殺後人口銳減，大量耕地荒蕪，社會結構瓦解，生産崩潰，于是當地的糧食都不能自給自足了。
從倭人入侵到現在，這才不過兩三年時間，高麗人口減少了多少呢？
奏章上說，約九百萬。
而高麗之前人口約有一千萬。
奏章裏不斷提到朝廷大員親眼目睹倭人屠殺高麗人的情景，什麽“此處人多，先殺一半”“今日無事，正好殺人取樂”。
奏章裏說，倭人原本計劃就是徹底占領高麗，他們的計劃分三步：第一步，出兵高麗；第二步，将高麗人殺絕；第三步，從倭島移民到高麗。
隻不過，因爲朝廷的強行介入，第三步被中斷了，但是這些入侵的倭人依然在毫無道理，完全沒有理由的肆意屠殺高麗人。
而讓黃小石更是覺得不舒适的是，如此鮮血淋漓之事，皇帝隻是覺得有趣，他提筆在奏章上批了四個字“蠱物相食”。
養蠱就是弄一個容器，讓一大堆毒蟲在裏面自相殘殺，以毒攻毒，最後剩下的那一隻毒蟲之王，就叫做蠱。
把精心培育的蠱蟲再一一投到容器裏，讓它們相殺相食，最後剩下的那隻，就叫蠱王。
在皇帝眼裏，這不過就是蟲子與蟲子之間的事情罷了。
現在，快要殺光高麗人的惡蠱——倭人大軍沖破了皇帝給他們安排好的容器到了中原之地，這群泯滅人性的魔王到底能幹出多大的事情，黃小石心中是一清二楚。
第一個多米諾骨牌已經倒下來了，想要救場的話，就必須要快，越快越好。
……
勤王令達到洛陽城之後的第三天，武林盟在洛陽城召開了第二次武林盟大會。
因爲之前曾經圍繞洛陽神農百草門，武林盟和俠客盟在河洛地區進行了長達數月的厮殺，所以武林盟的中心從武當轉移到了現在的洛陽城。
武林盟主方雲華就在坐鎮洛陽城，同時，左右二使谷月軒和無名也在洛陽城，這幾個月來，原本已經快成爲擺設的武林盟又活了過來，而且高效的運轉了起來。
這一切，都離不開神農百草門的支持。
至于方雲華的武當派，黃小石派了尚精忠去幫忙看門了。
尚精忠原本就是天山派之人，雖然天山派現在沒了，但是讓他去守師父和師娘，尚精忠自然不會有什麽抵觸情緒。
随着海鲨幫的覆滅，俠客盟已一并消失了，雖然還有一些遊離的俠客盟人，但是他們的精神領袖熊天霸已經死了。
熊天霸一死，沒有第二個人有威望能撐起俠客盟，再說了，利用俠客盟的目的也達到了，現在自身難保的誠王停止了對俠客盟的各種支持，俠客盟自然而然就解體了。
随着俠客盟的解體，中原武林的分裂和相互厮殺也停止了，這是一件好事，但是更大的危機已經出現在了衆人眼前。
這場武林盟大會議題隻有一個：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武林盟主方雲華面對群雄侃侃而談，情深意長，他用古往今來的事情告訴大家一個血淋淋的事實：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朝廷一旦完蛋，天下都要一起完蛋，救朝廷就是在救自己。
随後，方雲華宣布，武林盟将要成立殺倭隊北上勤王，大家自願報名參加。
正當大家紛紛踴躍報名時，方雲華又向衆人宣布，天龍教的天王和龍王二人，也要以個人的身份加入武林盟的殺倭隊。
此言一出，衆人歡呼了起來。
這代表着天龍教向武林盟屈服，中原武林又赢了一次。
在衆人的熱情歡呼聲中，身穿黃金戰甲的黃小石和荊棘閃亮華麗登場了。
結果他們一亮相，大會瞬間就冷場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