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瑕子爲什麽話一說完，三人連忙下跪，因爲聽無瑕子的口吻，他很像是在交待後事。
大家都明白，無瑕子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的每一句話都有可能是遺言。
今天無瑕子的精神很好，大家把該說的事情說完了後，他趁着興頭來了，在爲三人講述他自己所知道的天龍教的由來，其中着重講述了厲蒼天和厲蒼龍兄弟二人。
“你們不知道，武以止戈是厲蒼天創教之時的夢想和夙願。”無瑕子感歎着說道：“當年我年紀也不小了，脾氣還很倔，根本看不起這種蠻夷之地出來的人。
回過頭看來，若是當年大家能先坐下來好好談一談，這後來的許多事情就不會再發生了。”
無瑕子對着未明說道：“爲師之所以不準弟子加入天龍教，是因爲爲師看不上厲蒼龍的那種做派，我覺得他遲早要敗亡。
隻不過沒想到的是，中原也接連發生了這麽多的事，其實我們沒有比厲蒼龍高明到哪裏去。”
接着，無瑕子對三人講述了爲什麽他覺得當今能力挽狂瀾的，隻有四個勢力。
一是皇帝。
皇帝是中原王朝的統治者，他代表的是朝廷的勢力。
歸根到底，這天下是善治還是惡治，朝廷起碼占了八九分的力了，而能夠決定朝廷治國方略的代表者，就是皇帝。
“然，此君好似楊廣，雖志高才廣，然而卻是好大喜功，過度壓榨國力。或許他們做的事情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但當下這道坎他們就過不去。
隋末之時，天下号稱有‘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煙塵’，說明民心盡失，人心盡失。
我朝此時，差的也不遠了。”
無瑕子這番話要是傳出去了，起碼是個大不敬之罪，他竟然敢指責皇帝像是楊廣。
要知道，隋炀帝現在可是被評爲千古暴君，惡名僅在商纣之後。
二是誠王。
無瑕子把誠王評爲第二的原因是，無瑕子對三個徒弟講述了他從各路消息知道了當今皇帝身體不太好，而且朝中無儲君。
要是皇帝駕崩了，誠王極有可能登基上位。
誠王素有賢王之稱，性情寬和，愛民如子，有治國之大才，隻因這點，也被當今皇帝所忌。
若是誠王能君臨天下，必然能扭轉現在對民力的極限壓榨。
隻要國策能略微緩和，老百姓這邊日子能過的好一點，都就會安生一點，
三是天王。
如果天王派能再次救出厲蒼天，讓天王重掌天龍教，中原武林和天龍教之間一觸即發的戰争說不定就會緩解。
隻要武林不亂，對于天下安定總歸是件好事情。
最後就是神農百草門。
神農百草門雖然不是那麽能打，但是它能造福一方百姓。
就像是黃小石說的那樣，神農百草門商道覆蓋的地區，老百姓餓了有飯吃，病了有藥吃，就算是再亂也亂不到哪裏去。
然而，人力終有窮盡時，天下大勢終歸還是落在了朝廷之上。
就這樣，四人在燈下邊說邊聊，一直講到了快到天明了。
這時候無瑕子覺得有一些乏了，想休息一會，于是三個徒兒告禮退出。
小院裏，三人沒有再對剛才小屋中的事情說半句，這些事情真不适合第五人知曉。
原本黃小石計劃連夜趕回洛陽城，但是經過一天的勞累，他也是人疲神乏，于是準備就在逍遙谷裏借宿一夜，反正逍遙谷裏新修了很多客房，現在都還空着。
谷月軒和未明去給黃小石抱來了床上用品，黃小石把床鋪好了後，打着哈欠倒在床上。
原本還隻是有一些累，這頭剛剛沾到枕頭，一股倦意湧上，迷迷糊糊中黃小石聽到自己在打鼾，随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
清晨。
素來有睡懶覺習慣的黃小石正在睡夢中突然被驚醒了，谷月軒沖進了他的房間裏來。
一看到谷月軒的臉色，黃小石一個激靈，他渾身一抖，一下睡意全無。
“師父過世了。”
谷月軒的這句話讓黃小石直接從床上跳了起來。
其實昨天晚上黃小石就隐隐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了，一個久病之人突然一下來了精神，這叫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的病人，往往精神會非常好，看上去和大病痊愈一樣，因爲身體一下好轉，心情也會很好，此時的病人會非常健談。
等到這股子勁過了，病人又覺得疲乏的時候，往往再一睡人就沒了。
……
每天都是王蓉在服侍無瑕子的三餐起居，因爲無瑕子重病之後睡眠不太好，都是快要到天明之時才會眯着點，所以王蓉去看他是否起床時都會多去幾趟。
今天，王蓉去敲了無瑕子的門兩遍，無瑕子都沒有應答，第三遍王蓉見到還沒答應，于是她就打開門偷偷看了一下。
王蓉看到無瑕子睡得正香，正準備退身關門的時候，突然她心中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于是王蓉猛得推開門，幾步走到無瑕子床前。
王蓉捉起無瑕子的手時，隻摸到了一陣冰涼。
無瑕子已經在睡夢中過世多時了。
……
庭院裏，未明頭上綁着一張白布撕成的孝帕正跪在地上燒紙，黃小石沖過去一腳就把香燭台給踢飛了。
“你！”
所有人被黃小石的舉動給驚住了，不知道他在抽什麽瘋。
“把大紅蠟燭拿出來點上！”黃小石對着未明喝道：“這是大喜事，你哭什麽哭！”
《書經·洪範》有記：人生有五福，一曰壽、二曰富、三曰康甯、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的終命。
後來，世人對五福的定義逐漸變爲“福祿壽康終”，其中這個“終”，又叫“善終”，是五福裏面最難的一福。
這世間之人，有“福、祿、壽、康”者可謂不少，但是往往難取善終。
對于無瑕子這樣德高望重者，善終就是對他一生最高的評價，這是一位“五福俱全”之人。
這是喜喪，必須要按照喜事來辦。
黃小石的這一腳和這一嗓子，讓被巨大的悲傷沖昏了頭的衆人一下醒悟了過來。
随後，谷月軒大婚時還沒用完的紅燭被翻了出來，點在了香案上。黃小石去砍了不少老竹回來，架在了院子裏的柴火堆上，随着爆竹的聲聲響起，山谷裏的人都逐漸圍了過來。
老爺沒了。
……
黃小石借着去洛陽置辦物資的機會回了一趟家，他前去胡人商店裏找姬無雙，結果姬無雙不在。
随後，黃小石給店裏的夥計留了兩句話，叫他等姬無雙回家後，第一時間轉告給她。
接下來的時間裏，黃小石都在忙無瑕子喪葬之事，先是頭七，再是二七。
不光是治喪的事情，黃小石還要幫忙去官府更改逍遙谷的田契地契。
按照官府的規定，田契地契房契等是父死子繼，不需要做特别更改的。但是無瑕子并不是谷月軒的親爹，所以這個手續還是得走一遍。
更改田契地契房契，最麻煩的是還要請人到實地去丈量，要一塊地一塊地的對上了，毫無争議才行。
也是多虧黃小石在洛陽還算是有點小關系的人了，這才在年關之前就把事給辦好了。
塵埃落定後，黃小石終于回到了神農百草門，姬無雙已經在他的院子裏等他好多天了。
一看到姬無雙，黃小石心中一煩，他對着姬無雙說道：“不是叫你不要回胡人商店了嗎？那個店已經暴露了，你再現身，你的身份也會暴露。”
“所以，我這不就是在你這了嘛。”姬無雙伸了一個懶腰後說道：“我可是幹了一件大事，從胡人店裏退了五千兩銀子的份子出來，現在那店和我沒關系了。”
湊份子這辦法自古以來便是有之，不過湊份子都是在經商開店之前，而黃小石的發股份，是在經營了一段時間之後。
也是因爲有湊份子這規矩，所以黃小石的發股份才那麽輕易的就被老百姓給接受了。
姬無雙說她退份子了，今後這胡人店管他是天龍教也好，地龍教也罷，與她沒有半文錢的關系了。
“啊？”但是黃小石咋的一聽，還是吃驚了一下，這個方法姬無雙是怎麽想出來的。
以前大夥沒有這樣做，可能僅僅是因爲思維沒打開。
随着黃小石秀了各種騷操作後，他的這些經典動作一下就被身邊的人學會了。
“我給他們講，老娘要嫁人了。現在全洛陽的人都知道，有個胡女帶着五千兩銀子的嫁妝眼巴巴在等你娶她，你娶不娶？”姬無雙對着黃小石半嬌半黠地問道。
姬無雙說胡人店和她沒關系了，這隻不過是說法，隻要她還是夜叉，夜叉部族都可以看做是她家，這又何談有關系沒關系。
但是從明面上看，這個道理可謂是合情合理，任何人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這，娶，一定娶。”黃小石腦子轉得快，老婆已經送上門來了，他敢說半個不字，以後的日子就别過了。
……
新年最後一天，江湖百曉生發布了大家翹首以待的幾個榜，其中最受人關注的是中原門派榜和武林新秀榜。
先說武林新秀榜，前十位分别是：尚精忠、方雲華、黃小石、東方未明、谷月軒、傅劍寒、江喻、虛真、楊雲、蕭遙。
和去年相比，榜上多了一些人，也少了一些人，而且排行榜上的名次變化有點大。
尚精忠從寂寂無名一下跳到了榜首的位置，方雲華依然是排在第二位，但是黃小石被擠到了第三位。
此時榜上還多了一個江喻，他排在了第七的位置上。
而去年榜單上，排第六的荊棘和排第七的燕宇已經消失不見了。
中原江湖門派榜，後幾位不提了，從前到後的排名是：
神農百草門、武當派、丐幫、少林寺、天罡門、華山派、逍遙谷。
此榜單一出，衆人嘩然。
首先是去年還在榜首的天龍教消失不見了，這個也好理解，可能是天龍教又回到了西域，所以不計算在中原榜中。
但是，神農百草門突然異軍突起，僅用一年的時間就沖到了榜首的位置，而以前一直占據榜首的逍遙谷，就算是去年被天龍教所壓，也是位居第二。
沒想到這才短短一年時間，經曆了兩次弟子叛谷，無瑕子善終，逍遙谷竟然跌到了第七的位置，要知道，排在第八的是名不經傳的海鲨幫。
天山派更是直接就從前十的榜單上消失了，整個門派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
在辭舊迎新的除夕之夜，這兩個榜單的發布，宣布了一個舊時代的終結和一個新時代的來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