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崇英雖然是閹人,但是他是一個很有氣度和氣量的人。
這就是見慣了雲起雲落後的風輕雲淡。
皇帝身邊多了一個當紅太監,他絲毫不爲在意。
這麽說吧,自先皇去世後,陳崇英早就不想在宮裏做事情了,隻不過到了他這個位置上,不是說退就能退下來的。
陳崇英說我不想幹了,皇帝信嗎?
陳崇英說我不想幹了,他的徒子徒孫,依附他的黨羽答應嗎?
再說了,離開大内了,陳崇英也沒有個别的去處,這世間再無第二個親近之人,在哪裏活着都是混壽元罷了。
哀莫過于心死,陳崇英的心随着先皇駕崩一起死了,活着的不過是個軀體。
很多人說怎麽可能,看那陳崇英權勢滔天,必然是個貪戀權勢之輩!
這是因爲朝堂之上,總得有人來出來做點不太上台面的事情,皇帝不方便做的事情,他手下就得替他去做。
一塊田地裏,除了莊稼,總是會長出雜草。尤其是那些稗草,長得和水稻一模一樣,隻有真正了解他們的人才知道這些家夥是個什麽貨。
陳崇英不說要把朝堂之上的稗草一掃而空,實際上這太難了,而且也沒必要。
陳崇英的做法就是把這些壞事的家夥盡量籠入自己麾下,有自己看着點,這些家夥做事也自然會悠着一點。
壞人無論是投靠誰,都是要做壞事的。
許多百姓和大臣罵閹黨惡事做盡。
呵呵。
沒有我,那些人就能便好了?
我看那些家夥要是混進你們東林,怕是做的惡事會更多。而且你們這些所謂的正人君子,連怎麽對付小人和惡人都不會,很快就會被他們吃幹抹淨。
無欲無求的陳崇英,隻是覺得自己在幫先皇看家而已。老狗活着在一天,就得去看一天的門。
要是玄漓公知道陳崇英這樣想,他心中怕是會更恨,恨得出血。
你不想要權勢,那給我啊!
我很想要啊!
……
玄漓公成了皇帝身邊的大紅人了後,每當皇帝疲憊之時,就給皇帝按摩放松。
其實按摩并不能連續不斷地用,一般來說,按摩至少要隔一天做一次。
如果連續按摩,做了幾次後就必須要休息一段時間。
因爲身體是需要時間來恢複的,長期反複按摩,不僅不能夠起到放松的作用,還會加重病症。
這種事,陳崇英是知道的,所以皇帝頭痛的厲害時找他的時候,如果時間間隔太短了,他會故意借口有事不來。
這種事,玄漓公也是知道的,但是皇帝身體關我屁事,我隻要把他伺候舒服就行了。
這種事,甚至皇帝都是知道的,但是這如飲鸩止渴,他痛得實在是受不了了。
爲了給皇帝止痛,玄漓公偷偷找來了很多東西。
首先是曼陀羅果實,但是皇帝覺得這玩意勁不夠大,沒啥用,他需要勁頭更大的玩意。
後來,玄漓公又找到了底也伽(罂粟),這玩意号稱“其止病之功雖急,殺人如劍,宜深戒之”,結果依然無法止住皇帝的頭痛。
頭痛至今爲止都是疑難雜症,非常頑固以及非常不好治療。
皇帝覺得自己的腦殼痛,是由于憂思過度,積累在腦子裏毒素太多,他聽說雲嶺有一種叫五彩蠱王的蟲子,可以把人體内的毒素給吸出來。
皇帝叫陳崇英去找,陳崇英找了半天也沒找到,被皇帝大罵沒用。
後來,玄漓公派人四處去找蠱王,結果他無意中在高麗,爲皇帝找了一個不得了的玩意。
這是一種能控制人的奇蠱,下蠱者可以通過蠱蟲來控制下蠱對象的七情六欲,喜怒哀樂,隻不過這種蠱蟲入腦之後,斷然無法清除,它與中蠱者同生共死。
聽說皇帝要在自己身上用這個玩意,陳崇英好言勸了皇帝一回後,但是皇帝很固執。
好言難勸趕死人,陳崇英就不管了。
随後,皇帝讓玄漓公把毒蠱種在了自己腦子裏,而控制毒蠱的人,就是皇帝自己。
自此之後,皇帝把自己的興奮調到了滿,不光是頭一下就不痛了,而且可以日以繼夜不休不停,瘋狂地處理各種事情。
這就是黃小石早就說過的,神經病皇帝,物理層面的。
所以,黃小石真的是極爲佩服這個皇帝,就算是黃小石當年也不小心把自己給玩沒了,但是那畢竟是爲了玩。
不管是玩遊戲還是玩女人,總歸是娛樂,是爲了快樂。
而這個皇帝,爲了工作竟然能把自己弄成這副德行,真的是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和評價了。
長期處于興奮狀态的皇帝,不光是情緒不穩定,很容易大喜大怒,而且他的五官面相徹底扭曲了,經常口中流涎而不自知。
這些也算了,從去年到現在,已經有好幾百日了,皇帝基本上沒睡過覺。
他這哪裏是在當皇帝,分明就是在修仙。
就算是皇帝原本是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這胡亂折騰一年多後,他的身體也糟糕得夠嗆了,眼看就要功德圓滿、羽化升天了。
現在皇帝已經出現了耐藥性和戒斷反應,身體的元氣已經快被榨幹了,再怎麽刺激也沒多大的用處了。
所以,陳崇英才給皇帝批了一個三年的壽命,其實這都是保守的了。
皇帝很急,東南西北的事情都做完了,現在就剩下最難的那部分了,國朝的内部隐患。
皇帝要一舉把所有的隐患統統消滅掉。
……
皇帝還沒植入毒蠱時,就隻能靠按摩緩解身體的疲憊。
這時候,皇帝意外發現玄漓公有一個“超能力”。
皇帝這個人觀察力極爲敏銳,他發現玄漓公每天的模樣都有細微的差别。最開始,皇帝并不在意,他覺得是不是自己心神不定,産生的錯覺。
終于有一天,皇帝忍不住了,他伸手捏了一下玄漓公的臉,結果把他的臉給扯變形了。
要是普通人看到玄漓公這鬼樣子,怕是直接就吓死了,結果皇帝很好奇的看着玄漓公把自己的臉又給搓還原。
原來,玄漓公臉上的五官不太穩定,像是膠泥一樣是軟的,他經常是睡一覺後,早上一醒過來,臉就已經變形了。
這是一個會讓普通人很崩潰的病,得了這種病這輩子都難以見人了。
但是玄漓公很有耐心,每天起床後到出門之前,他都先要對着銅鏡把自己的臉重新捏一下。
捏着捏着,玄漓公的手越來越巧,但是卻漸漸忘記了自己原本是什麽樣子。
隻不過,玄漓公每天都是按照前一天的記憶捏的,雖然細微處有一些不一樣,但是如果每天都在見面的人,反而不容易看出哪裏有不一樣的地方來。
皇帝一驚,此人有大用。
于是,皇帝把玄漓公放了出去,他同時在打遊牧部和南交趾時,又開始分心策劃搞倭國。
這就是皇帝頭痛病的根源,他的腦力無時無刻不在極限壓榨狀态。
遠征倭國非常順利。
真可謂是善戰者無赫赫之名,除了皇帝之外,竟然無一人知道玄漓公在此戰之中的大功。
但是皇帝記得就行。
玄漓公回到大内後,皇帝給他最後一道考驗:玄漓公自己不出手,僅靠下屬,去給我辦個大事來看看。
皇帝要看看玄漓公的布局和操控能力。
結果,玄漓公完成的非常出色,在沒有破壞大局的前提下,狠狠地打擊了一幹人馬,這讓皇帝非常滿意。
于是,皇帝終于放心下來,他讓玄漓公任禦馬監掌印太監,提督西廠。
從此,玄漓公成了地位不下于陳崇英頂級大太監。
至于司禮監掌印太監,他正在愁銀子的事情,要是年底拿不出銀子來,皇帝真的要派他去挖礦。
……
皇帝任用玄漓公,不是說用得不好,但是他沒注意到一個問題。
陳崇英是自幼跟着先皇,他的氣度和眼界都非常人可比。
玄漓公混了大半輩子都不得志,而此人又偏偏是那種權欲熏心的家夥。
爲了在皇帝面前立功求賞往上爬,好再踩住陳崇英一頭,玄漓公做事情根本就不講規則,不講手段,他把江湖裏天意城玩的那套,用在了西廠。
但是,不管是江湖還是朝堂,規矩的存在,是有它的道理的。
西廠才剛成立,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的膽大妄爲與瘋狂。
皇帝更不知道的是,玄漓公做事是不計後果的。他設計薇霓公主的時候,壓根就沒把和親之事放在心上,隻想着如何将打擊面最大化。
若不是一群人奮力給他擦屁股,玄漓公已經把事情給辦砸了。
當然了,玄漓公可能想的就是把和親給辦砸,然後讓東廠在皇帝面前丢臉。
但是玄漓公沒想到的是,這秘密和親的事情,既然東廠的都知道了,皇帝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分明就是皇帝親自下的命令。
伱哪裏是打東廠的屁股,這是在打皇帝的臉。
東廠肯定會因此受到重罰,那麽皇帝的顔面又好看了?
不光是遊牧部,其他任何想要投靠皇帝的勢力都會這樣想:給你送個公主來你都保不住,我對你的實力很是懷疑啊。
皇帝的權威來自于他對國家的絕對控制力,一旦皇帝的權威被打破,那就叫皇權崩塌。
有一些事情,隻是看結果,似乎四平八穩,要是翻開過程逐一細看,滿紙的僥幸和偶然,不把人看出一身冷汗才怪了。
……
數次冒險成功後,玄漓公産生自己無所不能的錯覺,他不光是沒有收斂,反而膽子越來越大。
西廠剛成立不久,它就盯上了誠王。
這倒不是說西廠掌握了誠王要造反的線索,而是皇帝雖然沒有直接提示過,但是他表露出的情緒可以很清楚的知道。
皇帝不喜歡誠王。
在皇帝身邊伺候了他那麽久了後,玄漓公對“爲皇上分憂”理解的非常透徹。
簡單地說,皇帝想要做啥,咱們就替他做啥,好壞對錯管你那麽多事,主子高興就可以了。
這不,西廠盯上誠王後,很快梳理出誠王的很多消息和線索,這時候玄漓公發現吐蕃疑有與誠王來往。
吐蕃的高僧利空法王要去杭州拜見誠王,至于他去拜見誠王是做什麽的,玄漓公絲毫不在意,就算是利空法王是去杭州教誠王吃齋念佛的,皇帝不高興,那你也别想高興。
隻不過,利空法王是一個棘手的人物。
這裏首先要說到吐蕃和朝廷的關系了。
說起來朝廷在吐蕃設有衛所,但是吐蕃隻不過是表面上稱臣,一不征稅,二不派官,實際上是個國中國。
隻不過,和西域遊牧部族不一樣的是,吐蕃半農半牧的區域很多,所以他們對中原王朝的依存度是比較高的。
同時,吐蕃的獨立性又太強了,所以它一直以來就屬于是那種既不敢正面剛,又不想乖乖聽話,隔三差五就想鬧點别扭的刺頭。
而且,吐蕃隻是一個地理概念,實際上它内部并沒有完全整合,各部族之間競争還是非常激烈。
吐蕃一直是政教合一模式,但是他們的教派實在是太多了,每一個教派都有自己的至高領袖,甚至不止一個領袖。
當前勢力最強大的是“五王”,分别是大寶法王、大乘法王、大慶法王、利空法王和大輪明王。
前三個法王朝廷加封的,後兩個王是高僧的意思。
利空法王上次用《四十二章經》爲自己換來了一個真正的藩王頭銜,他現在也是朝廷加封的王了。
所以西廠就算是要給誠王找不痛快,玄漓公也不敢公開逮捕利空法王。
既然不能公開逮捕,那就秘密暗殺吧。
于是玄漓公直接派出了自己的手下【葉尹金花】,令他們半道截殺利空法王。
玄漓公做事就是這麽任性,他管你那麽多事。
人嘛,總是會死的,殺掉一個少一個。
……
【葉尹金花】,這是玄漓公仿造天意城的【天殘地缺】組建的西廠四大高手。
國人覺得好事成雙,于是對“四”這個數字是比較迷戀的。
玄漓公在倭國的時候,招攬了四個手下,他飛黃騰達了,這四個手下也跟着他原地起飛了。
隻不過,玄漓公這人不太喜歡倭國名字,于是這四個人都給自己改了一個中原名,湊在一起就叫【葉尹金花】。
現在攔住了利空法王的兩個人,是同出一門的劍道(倭刀)高手,一個是黑發黑衣的葉孤,還有一個是白衣白發的尹世允。
别看他們都是帶着倭刀,很多人會誤認爲他們是浪人。
浪人是沒有主人的武士,而這兩個家夥壓根就不是武士,他們是倭國極少的武道家,也就叫開武館的。
在倭國,因爲長時間的戰亂,損失了大量的劍道高手。因爲戰争就會死人,并不是說高手就一定能在千軍萬馬中存活。
由于戰争的迫切性,很多人學藝初成就被迫上陣,結果就被更厲害的對手給祭刀了。
在倭國,葉孤和尹世允是難得的練劍多年,卻沒有被征召上陣的人,那是因爲他們的武館在爲足利将軍家服務,充當将軍的家庭劍道指導和陪練。
戰國之後,将軍原本就失去了權柄,在關白一統倭國後,将軍更是成了擺設,窮到了連閑人都養不起的地步。
這時候,玄漓公來到倭國,碰巧遇到了這兩人,于是把他們給收了。
這兩人在倭國原本就少有敵手,在得到玄漓公的指點後,武功更是進一步。
利空法王,是西廠開張以來,在中原遇到的第一個高手,葉孤和尹世允兩人都很想拿他試試自己的手藝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