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遙和黃小石這邊拍手定借款之事，其實他還是有點越權了，畢竟這是一千兩銀子的大事情，蕭遙是做不了主的。
對，蕭遙确實是可以跑過來找黃小石借錢，但是從程序上講，黃小石答應借錢後，最終決定是否借錢，那就得是柯降龍點頭。
隻不過蕭遙一激動，自己一下就把事情給定了。
蕭遙的性格和柯降龍很一樣，這和書讀了多少沒關系，性子急的人，這性子就是急。也可以說是他們熱血心腸，但是他們做事情時，一方面是很容易犯錯，另一方面是很容易被人拿捏到把柄。
就這麽說，雖然蕭遙是得到了柯降龍的授意，雖然說柯降龍就坐在旁邊，但是你蕭遙到底有沒有權力能決定上千兩銀子的事情？
當然了，蕭遙也不是在瞞着柯降龍，他和黃小石擊掌之後就轉身來到了柯降龍身邊，給柯降龍說了成功借到一千兩銀子的事情。
這說起來是一個前腳跟後腳的事，但是往大裏面說，這叫不懂規矩，叫先斬後奏，叫僭越，叫以下犯上。
要是底下的人都這樣搞，那還拿丐幫幫主做啥，那還拿丐幫長老做啥，那還拿丐幫堂主、舵主做啥，那還拿丐幫做啥，不如一起散了算了。
可能有人覺得，這不就是一句話的事情，何必如此上綱上線，人家柯降龍都沒在意。
确實，這本就不是大事，若是在平常，最多口頭訓斥蕭遙一番就行了，但是在當前丐幫内部矛盾日益突出之時，這種不小心就是叫授人以柄。
幸虧今天蕭遙接觸的人是黃小石，也幸虧這旁邊沒有第四人在。
若是被其他長老知曉了，就揪着這事說，不光是蕭遙要受到處罰，連他的師父柯降龍也會受到連帶責任。
這裏的關鍵處就在于，柯降龍現在雖然是丐幫的幫主，擁有丐幫的錢糧支配權，但是實際上管錢糧這攤子事的人，并不是他，而是另外一派人。
丐幫當下面臨着一個極大的内部危機，那就是自這百年來，矛盾越發突出的污衣和淨衣兩派的問題。
……
丐幫在創立之初并不是這樣，但是漸漸地卻是分爲污衣派、淨衣派這兩派。
污衣派乃是真正的乞丐，以乞讨爲生，不使銀錢，沒有結餘，丐幫底層幫衆全是污衣派；淨衣派的幫衆本多是江湖豪傑，因佩服丐幫行徑或與丐幫弟子交厚而入丐幫，再加上一些乞丐頭和二代或三代弟子，他們雖然人數很少，但是卻是占着丐幫中的中高層。
比如說，柯降龍坐下六位長老，污衣派僅有一人，淨衣派則居其五。
李浩也是淨衣派，别看他平常衣着和底層弟子差不多，很多人就誤認爲他是污衣派。
李浩是真真正正的淨衣派。
隻不過因爲李浩比起其他淨衣派更貼近于丐幫弟子，所以衣着外貌上看起來才有一些邋遢，但是李浩從來就沒有當街乞讨過，他有自己的财源。
蕭遙在剛加入丐幫時，李浩很看好他，畢竟這孩子長得是白白淨淨，又認識字，還讀過詩書，可是丐幫中了不得的人才了。
隻是蕭遙執意跟着柯降龍，這才成了污衣派。
李浩雖然深得柯降龍信任，但是他和柯降龍之間是有派别之分的，所以柯降龍這次到洛陽來，隻是以師徒的名義叫上了蕭遙。
這也看得出來，就算是柯降龍，他也沒有辦法彌合丐幫中兩派的分歧，因爲這事情實際上是無解的。
先說最簡單的第一件事，丐幫是江湖門派，并不光是讨飯就行了的，它需要一定的武力。
民間有一句話叫：“富不教書，窮不習武。”
富不教書，是因爲教書這件事情很費心力。
如果有錢，還不如直接埋頭苦讀，去奔着功名去。有朝一日考個功名，就算是中個舉人，那也是比你教十輩子的書都還要來錢。
再說了，老子有錢，何必還要去受那個鳥氣。
窮不習武，是因爲習武這事會大量消耗人的精力和能量，大量占用了人的時間，但是短時間内并不會有經濟收益。
一個手停腳停，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人，且先不說人的營養能不能跟上了，一練武就沒飯吃的狀況，他怎麽去練武。
丐幫的人比起其他門派，可是存在一個極爲嚴重的生存問題。
污衣派的那些弟子，每天都有人餓死，每天都有人病死，每個冬夜都有人凍死，這時候給他們說練武，他們聽在耳裏，感覺你就像是在說外星語一樣。
隻有淨衣派的人，他們本身就有财源，吃喝用度不愁，特别是那些二代弟子，從小就好吃好喝，長得身強體壯，這才有精力有時間去練武。
所以，丐幫的中高層，隻要是涉及到需要武力的那些職位，大多數都是淨衣派，到了長老、幫主這個層次，光是有武力還不行，就算是不識字，也要有頭腦。
污衣派的那些人就更不行了。
這還隻是淨衣派爲什麽人少勢力大的原因之一。
從其二來講，仰慕丐幫而加入的武林之人隻占丐幫總人數極少極少的一部分，絕大多數的淨衣派，都是從污衣派中誕生的。
這又有兩個方面。
一是污衣派的乞丐，通過伱叫他奮鬥也好，稱其爲欺男霸女吃人血也罷，一旦混成了乞丐頭之後，自然而然就成了淨衣派。
其二，就算是有人通過了努力，混到了丐幫的高層，依然是污衣派，比如說蕭遙這種。
等蕭遙歲數大了，肯定也會找個乞丐婆去成婚。等到蕭遙家也有了，孩子也有了的時候，他當上了丐幫的幫主。
這時候，難道蕭遙就忍得心讓孩子從小就去沿街讨要，求些剩湯冷飯回來吃嗎？
自己當年去要飯，那是迫不得已，誰又希望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是乞丐的？
所以，丐幫中高層這些人，他們的後代自然而然就是淨衣派的人了，除非個個都學柯降龍，這輩子不婚不子。
于是，雖然丐幫的底層全部都是污衣派，足足有百萬計，淨衣派的人隻占丐幫很小的部分，但是淨衣派有财力、有武功、有腦子、有名望（家庭自帶），那權勢可不是越來越大。
就當下來講，雖然柯降龍個人威望很高，但是屬于是高層中的少數派。
丐幫确實是有不少錢糧，那都是赈濟之款，平日裏都是淨衣派的長老在看管。
于是，柯降龍這人也不喜歡麻煩别人，反正我就是一個叫花子，要飯要到了老，也吃不慣山珍海味。要是誰要是專門請柯降龍吃席，他吃着反而覺得不香。
柯降龍自當上幫主後，再也沒理會過丐幫錢财之事，随他們憑着自己良心去做。
虧得還好的是，有柯降龍這個軟硬不吃的人壓着，淨衣派做事也算是本本分分，該給的赈濟也從來沒有克扣過。
但是柯降龍也知道，要是有一天他退位了，李浩一上任，丐幫又會成爲什麽樣子，誰也說不準。
因爲淨衣派和污衣派兩幫人，從生活、到利益、再到理念，完完全全天差地别，總有一天，丐幫會因爲污衣派和淨衣派的問題出現上下兩層分離。
到時候，丐幫會成爲啥樣子，那就隻有鬼知道。
……
小門派有小門派的煩惱，大門派有大門派的煩惱，從小門派變成大門派，又有它的煩惱。
這車轱辘一樣的話并非說着玩，而是确有所指。
就中原六大派而言，家家都有難念的經，人人都有要趟的河。
先說逍遙谷。
人丁不旺是其一，素來有分裂的傳統又是其二。
前者是讓天山逍遙派直接就沒了，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之中，後者不說遠了，玄冥子整天都想着如何打擊報複無瑕子。
武當派、華山派、天山派，都存在後繼無人的情況，三家掌門人生的都是女。
武當派命好的是，這版的方雲華比起原版的那個，簡直就是被三清開過光一樣，武當派最大的危機竟然在無形之中就解決掉了。
華山派掌門曹岱的女兒曹萼華即将和谷月軒成親，谷月軒已經是逍遙谷掌門人了，雖然也可以讓他代華山派掌門，但是身兼數職畢竟還是不太好。
要是曹岱把華山派傳給弟子，那華山派就不再姓曹了，若是以後到了九泉之下，如何面對曹家的列祖列宗。
天山派原本還和華山派一樣愁掌門人的事情，突然聽到消息說，天龍教的人殺上天山了。
這消息如同當頭一棒，直接把何未峰給打暈了，他留下了妻兒，帶着衆弟子殺回了天山。
然而已經太遲了，天山派什麽都沒有了。
何未峰帶着弟子們将衆人的屍骸收集起來後堆放在天山派大殿之中，随後一把火将殘破的大殿點燃，給那些在死守天山派中戰死的弟子們一個體面的火葬。
望着燒得哔哔啵啵的大殿，又看着被掠劫一空的天山派，何未峰已經不知道前路該如何走了。
再就是少林。
少林何嘗又不是後繼無人，要不然也不至于把一個住持的事情分給兩個人來做。
相對而言，丐幫已經算是幸福的了。
咋一看，全幫上下同仇敵忾，兄弟同心，仔細一看，柯降龍、李浩、蕭遙，老中青三代齊全，簡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當然了，丐幫的兩派之争确實是個頭痛的事情，但是這問題又不是今天才有，早在百年之前兩派之争就已經浮出水面了，直到今天，丐幫還不是好好的。
就算是要出問題，那也是不知道多少年之後去了。
再說了，丐幫兩派之所以這麽多年來一直鬥而不破，那是因爲兩派之間不光是有利益沖突，還有極大的利益互補和相互依存。
污衣派的人需要淨衣派的人幫他們出頭。
搶地盤也好，被人打了也罷，總歸需要人的時候，淨衣派的人從沒有說過不關我的事，那還不是二話不說，帶着幾十百八個叫花子就殺過去了。
杭州之戰，淨衣派的李浩那不是死戰在第一線，那天要不是黃小石在，李浩弄不好真的要從死戰變成戰死。
淨衣派的人，他們也需要污衣派的人幫着漲一個聲勢。
一個二階的武者，丢在江湖武林裏，怕是屁都不是，一抓一大把。
但是到了丐幫裏面，說不定就是堂主或是分舵主，那說話的分量就不一樣了。
就說李浩，光是論武功，就算是有打狗棍法支撐，那也真的是好勉強，但是人家現在已經是丐幫中的第二人了，就問你牛不牛。
可能有人說，光是有面子沒實力，還不是被人欺負。
話也不能這麽說，丐幫好歹也是六大派之一，隻要不遇到五階高手，螞蟻啃大象也把你給啃死了。
要是遇到有五階高手去丐幫找茬，六大派中的其他人都會一起出手。
雖然這兩年來，六大派中的定盤星無瑕子突然一下老得厲害，但是中原六大派現在一共有4個五階高手（無瑕子、方雲華、尚精忠、東方未明）。
連龍王一掰指頭後都要退避三舍，玄冥子更是連連感歎真的是天命加身，自己逛了一趟天山，竟然沒有被人給打死。
尚精忠不再壓制自己的修爲，也就是僅僅解除了隐身模式後，他散發出來的威壓讓衆人竟然不能直視。
怒目對日，會瞎的。
沒有人知道尚精忠的修爲有多高，連黃小石都不知道。但是大家在發現尚精忠竟然是【九陽神功】的傳人了後，首先并不是驚訝，而是個個都在驚歎：“黃大仙的卦，算得真準！”
……
錢終于是借到了，蕭遙找到柯降龍的時候，見到他正在吃力的咬着一個隔夜的硬馍，這可是他剛剛才讨要到的。
“師父，你在啃馍……”
蕭遙對着柯降龍的話還沒說完，柯降龍終于把馍給咬碎了，他張着滿口的爛牙，對着蕭遙笑着說道：“嘿，這可是我讨要到的，你要吃馍，自己要去。”
蕭遙見狀，他連忙跑轉到神農百草門裏，又找人讨要了一碗水。
看着蕭遙那樣（又髒又臭），門人把碗都一起送他了，不要了。
喝下了幾口水後，柯降龍才終于把口中的幹馍給咽了下去。
蕭遙望着柯降龍，心中陣陣發酸。
師父爲人節儉，從不肯多花幫中一文錢，突然一下就借了上千兩銀子，以師父的威望定然是能解決的。
但是，麻煩的是這件事情不能給人說明緣由，所以師父支出了這筆錢後，必然會受到那些管賬長老的掣肘。
他老人家一心爲國，不顧疲勞奔波，不惜以命相搏，甚至不在意自己名聲沾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污點。
然而，這個國，又爲他做了些什麽呢。
這幾年，丐幫越發龐大，丐幫弟子越來越多。然而對天下來講，當天下人都成了乞丐之時，去找誰讨飯呢？
蕭遙心中越發恨皇帝，先要有昏君，才會有佞臣。
陳崇英專權如此多年，皇帝要真是個明君，登基之時就應該将他鏟除了，而不是等着陳崇英又越坐越大。
柯降龍和蕭遙這對師徒，心心相連、情同父子，然而因爲理念上的差異，最後竟成了生死之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