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藥是一個生産線很長的活。
剛采集到的藥材,是叫生藥。
雖然一些生藥可以直接入藥,但是絕大多數生藥需要炮制。
這個過程就叫制藥。
通過制藥後,生藥才能變成可以使用的藥材。
藥物療效的高低,不但取決于藥物本身,而且與炮制的好壞有很大關系。
制藥經曰:“制藥貴在适中,不及則功效難求,太過則氣味反失”。
制藥的方法包括揀、摘、揉、擦、磨、刷、刮、鎊、刨、剝、切、搗、敲,碾、簸、籮、篩、劈、鋸、紮、榨等項目。
一個藥農,最多隻能完成部分藥材的粗加工,而神農百草門的門人,則必須懂得全套工序,一個學徒起碼要五六年才能成爲熟練工。
熟練工才有資格成爲正式門人。
其中,在制藥過程中,一個不可或缺的重要輔料就是食鹽。
食鹽不光是可以用于漬和腌,還可以用于鹽炒,在制藥過程中,食鹽用量極大。
洛陽神農百草門雖然隻生産低價百草系列丹藥,但是銷量非常大,所以制藥工坊對食鹽的需求也很大,每個月差不多要用上千斤鹽。
所以,這才有一次性就買了三百斤鹽的事情。
古之制藥工坊買賣私鹽,就和現代制藥企業買賣毒一樣,都屬于是隻隔一層紙的事,完全就是靠着極其嚴厲的規矩管着。
同樣的,這兩個行爲一旦被查到,後果也極爲相似。
這也是黃小石爲什麽這麽憤怒的原因。
這三百斤私鹽,夠官府直接把洛陽神農百草門給平了,滿門上下幾百号人,一個都逃不掉。
老張一看到老許的樣子,也是痛心疾首,他對着老許說道:“我和石爺都看過賬目了,這個月十九号那天,廚師剛好去買了五斤鹽,他記了賬,鹽漲價了。
二十号那天,進了三百斤鹽,還是按照之前的老價格進的。說明這鹽根本就不是官鹽。”
老許一聽,立刻明白了,他對着黃小石說道:“石爺,您聽我講。
我老許再蒙心,也不敢去買私鹽。
我就是吃了點孝敬錢,我真不敢去買私鹽啊!
對,是馬二娃,鹽這塊我是包給他了,是他去買的!
我馬上去把他叫來對質!”
老許掙紮着要出門,被黃小石給叫住了。
“老許,給我跪着。”黃小石對老張說道:“老張,你去把馬二娃叫來。”
過了一會,老張帶着一個年輕人過來了,那人一看到老許跪在地上,他愣了一下後轉身就想逃。
黃小石人影一閃已經到了馬二娃身後,隻見他勢如疾風,快若閃電,伸手在馬二娃的背上點了幾下,馬二娃下半身瞬間就沒知覺了。
論到點穴,黃小石是專業的,當下江湖裏,他認第二,真沒人敢認第一。
下半身被點得像石頭一樣硬的馬二娃被老張給掰了過來,而黃小石順手把門給關緊了。
這小屋是神農百草門最裏面的小院子,不管這裏發生任何事情,都傳不到大街上去。
因爲門人從來不會走進這院子裏來,就算是聽到了裏面傳出任何響動,也會“沒聽到”。
這個院子,是黃小石留給自己的,這就是規矩。
……
“馬二娃,你說,你是不是買了私鹽!”老許腫着半邊臉,大着舌頭對着馬二娃帶着痛心疾首的憤怒問道。
“許,許爺,我……”馬二娃看到這個陣仗,啥都明白了。
許有财深得黃小石信任,于是許有财掌管着洛陽神農百草門制藥所有原材料的采購大權。
漸漸地,老許就有點飄了,他把手下的采購權分包給其他人,不光是省事省心,每個月還有一點孝敬錢可以拿。
但是老許萬萬沒想到的是,有人爲了多賺一些錢,敢去買私鹽。
朝廷的稅賦裏,有一個極其重要的來源就是鹽鐵。
官府賣的鹽裏面,每一斤鹽,一成是制鹽成本,一成是運販利潤,剩下的八成,全部都是稅。
私鹽因爲不上稅,所以就等于是買賣雙方把那八成的鹽稅給私分了,通常,私鹽的價格隻有官鹽的一半。
在黃小石和老張兩人的審視下,再見到老許那張眼看着腫起來的臉,馬二娃知道自己翻水了。
“許爺,我,我确實買了點私鹽,混了進去。”馬二娃對着老許讪讪地說道。
“怎麽混的,伱一共買了多少?”老許對着馬二娃追問道。
這馬二娃也是個腦子聰明的人,既然敢吃私鹽錢,肯定腦子要滑溜。
神農百草門是用鹽大戶,每個月去官府買鹽是有定數的,這個肯定是做不得假。
要是哪個月買鹽少了,官府立馬就會知道。
馬二娃是把從他接手後,神農百草門增産的那部分,偷偷買成了私鹽。
這樣一來,神不知,鬼不覺,官府也不知道,老許也不曉得。自己一個月除了孝敬錢,可以攢下好幾兩銀子。
“你一共買了多少?”老許不耐煩地對着馬二娃問道,“說啊!”
老許伸手對着馬二娃的臉就是一鞋底。
關中厚鞋底,抽在臉上和木闆沒多大區别。
馬二娃被這一鞋底抽得頭暈眼花,他結着巴說道:“四,四五千斤……”
馬二娃這麽一句話,連見多識廣的黃小石都驚呆了。
四五千斤。
這事沒辦法好好的了了。
“最後問你一個事,私鹽是哪裏買的?”黃小石推開老許,對着馬二娃問道。
馬二娃躲閃着黃小石的目光,低着頭說道:“天罡門的碼頭。”
我×。
黃小石詳細詢問了馬二娃,把買私鹽的前因後果,每次交易的詳情都問了一遍後,黃小石伸手點了馬二娃腦後的啞穴,然後對着老許和老張說道:“去弄一桌子菜,再多買幾壇子酒。
你們兩個先吃着。到了半夜,給這家夥灌幾壇子酒下去,然後投到院子的井裏去。”
黃小石這麽一說,馬二娃眼睛骨碌碌地轉,他一邊瞪眼一邊流淚,而全身上下肌肉僵硬到動也不能動。
黃小石最讨厭沒本事還敢騷操作和浪的人,因爲他們翻不翻船根本不是看技術,而是看運氣。
人的運氣不可能一直好。
黃小石浪翻船,屬于是極端事件。
這種人浪翻船,是必然事件,而且他們根本就沒考慮過一旦浪翻了會如何。
更嚴重的是,這事件是馬二娃根本承受不起的,這種要命的大事,必然會把神農百草門給拖下水。
連黃小石自己去浪,都要考慮會不會牽連到神農百草門,這家夥竟然把幾百條人命挂在腰杆上,随意去作死。
黃小石是神農百草門分門主,他要是不執行家規,這分門直接散了也罷。
黃小石需要馬上出一趟門,他要去馬二娃供述的那地方查看一下。
殺馬二娃滅口,是第一要務。
隻要把馬二娃滅口了,斷絕了私鹽這條道,以後也就是死無對證,無從查起了。
至于黃小石偵查,隻是順道的事情。
他就想看看,天罡門的路子到底有好野。
……
天罡門的碼頭,并不是在洛陽城,而是在洛陽城北面的黃河那裏,距離洛陽城大概有八十多裏路。
出了洛陽城後,黃小石順着官道一路飛奔,雖然他也學會了騎馬,但是馬這玩意,又不是遊戲裏面的那種随身坐騎,吹一下口哨就會從視野之外飛奔而來。
還是用自己的腳來的便利些。
不到一個時辰,黃小石已經來到了黃河的碼頭處。
這片碼頭很大,分别有四個泊位,其中有一個泊位是天罡門專用的。
天罡門做的是百貨生意,簡單的說就是啥都賣。
有一些人看不起百貨生意,覺得玉器珠寶這種生意才高大上。
其實從利潤和長遠的穩定性而言,玉器珠寶真不如百貨。
碼頭上人來車往,好不熱鬧。黃河的河面上來停着大大小小的船隻,有等着卸貨的,也有卸了貨後,放人去岸上逍遙,順帶等着結賬的。
黃小石随着人群緩緩前進,在路過天罡門碼頭的時候,黃小石打開了【武者感知】,用力閃了一下。
随着黃小石的感知擴散,方圓十丈内的東西全部被探了出來,黃小石“看”到了在一堆布匹之下,被碼得方方正正的玩意。
然而,意外驚喜還不止這些,黃小石意外探知到了船上有一個高手。
而比較倒黴的是,黃小石開感知的時候沒有收力,用的是最大功率,這自然也震到了船上的那位武者。
一瞬間,兩人的氣場連上了,仿佛有一條無形的直線連接在了兩人之間。
沒去過北方的人都聽說過這麽一個傳聞:隻要兩個男人的眼神對上了,那這架就是免不了了。
而兩個武者之間,這種“你瞅啥”,然後一刀砍過來的情況并不少見。
這不是暴脾氣,而是一種對自己隐私的保護。
不注意保護隐私,讓仇家摸清了自己底細的人,在江湖上一般活不到太久。
這也是鞏光傑一再告誡黃小石不要亂發感知的原因,稍不注意閃到一個高手,哭都來不及。
今天,黃小石意外的閃到了一個高手。
此時此刻,黃小石心情很不好,若是有人想要約架,他正好發發心中的邪火。
黃小石靜靜地站在岸上,他望着河中的烏船,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過了片刻後,船上簾布一掀開,冒出頭來的竟然是一個熟人。
“黃兄弟。”陸少臨站在船上對着岸上的黃小石大聲招呼道。
一見到陸少臨,黃小石瞬間就明白了,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說,碼頭上堆着的那些私鹽,到底是從哪裏,以及是怎麽運過來的。
很顯然,天罡門、金風镖局、海鲨幫,這是一個完整的私鹽販運團夥。
若是黃小石沒猜錯,天罡門負責銷售,金風镖局負責販運,海鲨幫就是制鹽。
怪不得那個三五大粗的熊天霸,哪裏來的錢買火油和霹靂彈。光是靠打漁,把海裏的魚都撈光了也湊不出那麽多錢來。
怪不得陸少臨進青樓就和回家一樣,他砸出的銀子,夠把那個怡春院給買下來幾個了。
嗯,不對,這些錢還不是給他們賺的。
若是黃小石沒猜錯,金風镖局和海鲨幫,已經也被誠王給拿下了,他們賺的私鹽錢自己隻留了小頭,大部分其實是在給誠王籌措軍費。
想到這裏,黃小石的氣場早就散了。
都是自家人,若是再想撒氣,那就有些過了。
畢竟比起大家将要幹的事情,幾千斤私鹽而已,毛毛雨啦。
最多不過,黃小石約束好自己的門人就是了。
……
陸少臨正在船裏運轉功法,他突然感知到岸上有高手在探知這邊,陸少臨心中一緊,他提着放在身邊的快刀就沖出了烏船。
一看到站在岸邊的是黃小石,陸少臨提着的心才放下來。
不知道黃小石是有什麽事,不過見到黃小石真的是來得巧,陸少臨正好有極爲麻煩的事情想要請人幫忙。
此地不宜多說事,陸少臨将快刀歸鞘後,和黃小石随口客套了幾句,然後牽出兩匹快馬,拉着黃小石要去洛陽城喝酒。
不知道陸少臨爲什麽這麽客氣,但是黃小石知道陸少臨絕非是簡單的想去喝酒。于是,黃小石壓着一肚子的話,随着陸少爺上馬,又朝着洛陽城奔去。
回到洛陽後,黃小石帶着陸少臨先回了一趟神農百草門。
到了神農百草門,黃小石對着陸少臨說了一聲“稍等”,他翻身下馬,快步朝着門内走去。
走回自己小院的屋子裏,黃小石見到屋子裏擺着一張大桌子,桌上擺滿了酒菜。
桌子旁,老許和老張正在對飲,而他們旁邊,站着一個木頭樁子,是等到天黑後要準備丢到井裏去的馬二娃。
這菜沒動多少,酒卻喝了不少。
老許和老張都是愁上心頭,喝酒解悶,越喝越悶。
咣,門被推開了,黃小石走了進來。
老許和老張一見到黃小石回來了,嗖一下就站了起來。
黃小石不聲不響走到馬二娃身旁,伸手解了他的穴道。
繃着肌肉站了大半天的馬二娃,他的穴位被這麽一解,全身一軟,撲通一下就跪地上癱着了。
“石爺饒命啊,饒命啊石爺!”馬二娃幹嚎着說道。
“你呢,算你運氣好。我今天碰巧遇到了一個熟人,覺得還是放你一馬算了。今天這事,要是有别人知道一絲一毫,你半夜就到井裏去了。知道了沒有?”黃小石對着馬二娃說道。
随後,黃小石轉過頭,對着面面相觑的兩人說道:“老許,老張,你們把這娃給看好了,别讓他出去跑了。我現在要去吃飯,晚上回來了再說事。”
黃小石轉身又出門去了,今天他要帶陸大少爺去吃客悅樓的羊肉鍋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