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谷草”。
這是遊牧部對南下搶劫中原人的一種别稱。
原本,遊牧部在遇到災年時,因爲糧食不夠,或是根本沒有錢買生活物資了,于是就會去搶劫漢人,這種行爲就像是割草喂牛一樣,所以被稱爲打谷草。
自丢失了邊關要害後,遊牧部從災年南下打谷草,到年年南下。
沿途老百姓要麽被掠襲到被迫逃荒,要麽就是在屠殺中死傷殆盡。
随着荒村野地越來越多,遊牧部隻得進一步入侵中原。到了先帝之時,遊牧部南下入侵的範圍越來越廣,已經嚴重到了影響中原腹地的安全。
本朝看似繁榮似錦,處處歌舞升平,其實已經危如累卵。
這次,已經進行了一年多的北伐,是皇帝在太子時已經着手在準備了。
通過多年的準備,這次朝廷大軍一掃頹勢,連連大勝。
這次北伐的指向性很明确,第一是打垮當前又在逐漸整合的遊牧部,第二是一口氣收服河西之地,重新占領JYG。
如果說河西走廊是通往西域的咽喉,那麽,JYG就如同喉結。
重新拿回JYG,這才是真正的關上了門。
所以這一戰,對朝廷而言是勢在必行,也是勢在必得。
黃小石雖然并不太懂軍事,但是他懂曆史。這個神經病皇帝幹的事情若是成了,那便是史書上可以重記一筆的中興之勢。
朝廷這次阻斷商道,其實是叫商品禁運,是在戰争狀态下對敵對方的一種打擊和削弱。
這又說回到天龍教了。
天龍教的教民成分很複雜,絕大多數都不是中原之人。天龍教向南,向東擴,其實主要都是跟随着遊牧部的入侵完成的。
此時天龍教的身份就異常的複雜起來。
現在朝廷大軍和遊牧部作戰,雖說并不是在和天龍教直接沖突,但是也可以說朝廷大軍在和天龍教的教民作戰。
也就是說,天龍教是站在中原的對立面上的。
現在龍王的命令,那就是要讓黃小石當漢奸,做援敵之事啊。
黃小石要是沒猜錯的話,龍王除了需要大量的金瘡藥之外,還需要能治療傷口感染的消炎清熱藥,這些都是當前戰事最需要的緊缺物資。
夜叉不動神色地看着黃小石,似乎想從他的表情和目光上讀出點什麽來。
隻是黃小石是一個面癱臉,他平常做出來的表情都是硬擠出來的,哪裏可能忽然就真情流露了。
然而,黃小石的一些微表情還是瞞不過細心觀察的夜叉。
夜叉看到黃小石的眉頭皺在一起後,忽然又舒開了,于是知道他已經想通了。
對,黃小石确實想通了,他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你還真以爲自己是多大的人物似的。
地球缺了誰都不會停轉,太陽少了誰都會再升起來。
想以一人之力要改變天下大勢,無論是推動還是阻止或是偏移,都非尋常人。
你算個老幾?
你是皇帝?
伱是誠王?
你是龍王?
你啥都不是,就是一個小渣渣。
你以爲你改變大勢了嗎?
并沒有。
就像是一條河,自西向東到大海,你僅僅改變了一段河岸的蜿蜒,就以爲自己改變了曆史了麽?
至于所謂的良心。
别騙自己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天龍教是啥貨色麽?
自己加入天龍教圖的是什麽,利用的是什麽,難道自己不清楚?
你要的就是利用天龍教挑起天下大亂,這樣才方便自己火中取栗。
别以爲做了幾件好事,自己就是好人了。
你不就是那種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甚至不惜讓别人付出一切代價的人嗎?
都現在了,你裝好人,有用嗎?
黃小石定了定心神,他對着夜叉點了說道:“運貨我想辦法,但是有兩件事情,一碼歸一碼,若是做不到的話,我也很難辦。”
夜叉點了點頭。
黃小石放下夜叉的腿後,伸出一根手指對着夜叉說道:“這事風險很大,我就不提自己了,但是洛陽神農百草門有幾百号門人,底下還有數千藥農,這些人都是要吃飯的。
不好意思,我說話有一些直。
這麽大的一趟生意,得按規矩來,該給的錢,一分不能少。”
夜叉緩緩點了點頭,黃小石這要求并不過分,而且也早就在龍王的考慮之中了。
龍王是重金求藥,隻要能拿到藥就行了,他壓根就沒想到過白嫖這個選項。
應該說,隻要是腦子正常的人,現在這種情況下都不會想到白嫖。
見夜叉點頭後,黃小石心中也放松了不少,他對着夜叉說道:“我們需要一個向導。
這個向導必須要熟悉西邊的地形,而且還能通曉本地語言。
我門裏向導在最後一次走貨時被亂匪給殺死了,這種人才是可遇不可求,不過我想你們那邊應該比較好找。”
夜叉又緩緩點了點頭。
這兩個條件夜叉都答應了,黃小石也沒什麽好說的了,他對着夜叉問道:“貨物清單在哪裏?向導和貨款什麽時候能送到?”
夜叉對着黃小石用難得不帶挑逗的嚴肅神情回道:“這你不用擔心,你先把貨物準備好,過段時間後自會有人聯系你。
在這之前,你在洛陽好好呆着便是了。”
夜叉這樣說的原因很簡單,她也還沒拿到更詳細的清單。
公事說完了後,黃小石和夜叉都沒再說話。
古墓之中,孤男寡女,肌膚之親,結果半點火花都沒擦出來。
剛才,夜叉伸出腳來,明顯是想挑逗黃小石。
黃小石給夜叉按腳,也是半認真半戲弄。
認真的那部分是,黃小石一時技癢,顯擺自己的醫術;戲弄的那部分是,黃小石想看看夜叉對男人的容忍尺度在哪裏。
結果就這樣,兩個人都沒能接上火。
隻能說,這兩個人一旦進去工作狀态,就會過于投入了。
黃小石站了起來,他伸手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後,轉身離去。
當黃小石走了幾步後,他突然轉過頭對着夜叉問道:“夜叉,我問你一句。
天下大亂,群雄并起,局勢糜爛,正是我教進入中原的大好時機。
隻是,不管是中原人還是我教之人,必然要死傷無數。
而天下蒼生,如入沸湯之中,動蕩之後,未必十能存一。
這事,你怎麽看?”
夜叉盯着黃小石看了一會後,對着他問道:“你怎麽會想到這些事?”
“沒什麽,隻是有一些感概而已。”黃小石這句話說完後,便是直徑離去。
在黃小石離開後,墓室中,夜叉獨自靜靜地坐着。
黃小石帶給夜叉的消息實在是太多了,她需要消化一下這些情報。
原本龍王給夜叉和摩呼羅迦的命令就是盡量拉攏中原武林門派,爲今後天龍教進入中原提供助力。
現在夜叉發現,她根本就不需要再發展什麽武林門派了,就黃小石一個人就夠了。
黃小石控制着神農百草門,而神農百草門不光是控制住了蜀中,還延伸到了洛陽等地。
夜叉擁有幾乎整個中原所有門派的情報,如果要夜叉對各門派的重要程度打分的話,神農百草門能進三甲,而有一些所謂的六大派,其實根本不重要。
至于摩呼羅迦現在正在翻來覆去折騰的青城派,完全就已經沒有了意義。
夜叉隻是覺得摩呼羅迦有點事做會比較好,出于這種善意之,夜叉才沒有阻止他瞎整騰。
摩呼羅迦終于把青城派的掌門人給弄死了,現在隻需要再把卧底送上位,就是完成“大功一件”。
可憐的男人啊。
終于消化完這些情報後,夜叉也站起來準備離開。雙腳踩着冰冷的石闆,然而地上的寒意卻沒能透過腳心。
夜叉輕輕換了幾個姿勢活動了一下,雙腿輕松靈快了許多,仿佛身體又回到了十多年前一樣。
夜叉心中升起了愉悅的歡心感。
“這個黃小石,姐姐我可是越看越愛了呢。”
……
就在已經完成了全體動員,上下齊心、同仇敵忾的神農百草門即将派出人馬殺向雲嶺之際,毒龍教也不請自來了一批客人。
這些客人送上了極其珍貴的食鹽、布匹,還有據說效果特别好的丹藥,這些貨若是要用錢買,怕是得用去毒龍教這個小村子半年的收成。
“阿姐,阿姐。你聽我說一哈。”黃娟追着藍婷說道:“這些禮收不得啊。
我打聽過了,這是翻山豹他們把路過的一個漢人商隊給劫了,這些貨都是那個商隊的東西。
這可收不得啊,要出大事情!”
藍婷停下腳步對着黃娟說道:“阿妹,你說的這事我也曉得。
翻山豹他們又不是第一次搶漢人的東西了,我也給他們說過幾次,但是人家不聽,我也莫得辦法。
再說了,貴客上門,我這個做主人的,咋個好出面攆(趕)人嘛。”
“那你做不得,我去!”黃娟說完,轉身就要走。
結果黃娟一轉身就被藍婷給拉住了。
“阿姐,你在幹啥子?”黃娟轉過身,對着藍婷跺着腳說道。
“不許去。”藍婷對着黃娟說道。
“阿姐,收了這些禮,我們就要和漢人爲敵了。”黃娟對着藍婷着急地說道,“而且這些人可不是普通的漢人,是去年在北面和多龍他們打了幾仗的神農百草門。
别看我們有七十八個部族,其實所有的部族加起來也不如人家一個神農百草門的人多,聽說他們有好幾十萬人。
這麽多的漢人要是一起打過來,我們咋個打得過嘛!”
“漢人,漢人。”藍婷也有一些惱怒了,她對着黃娟說道:“這段時間天天聽到你在說漢人。
哼,我們苗人哪裏有漢人那麽多的心機。
你天天和那些漢人打交道,哪天被人賣了都不曉得。”
“但是,阿姐,你不是說了兩不相幫嗎?”黃娟對着藍婷說道。
藍婷對着黃娟反問道:“這是一回事麽。
東邊那些部族,和我們一不沾衣二不帶水,有啥關系?
幫他們我們有啥好處沒得?
現在來的客人是我們毒龍教的部族,他們都信我們的五彩神。
我咋可能爲了害怕外人,把自己人趕出家裏去?”
“但是阿姐,你想過沒有。這事本來我們就不該插手。”黃娟對着藍婷說道:“再說了,他們搶了這些貨,現在眼巴巴送上門來,可不是爲了供奉五彩神,這分明是要拉我們去墊背。
你應該也曉得,這些漢人肯定不會……
哎,哎,阿姐,你聽我說一哈嘛!”
……
黃小石回到洛陽了,開始爲往西北運貨進行貨物調配。
現在洛陽神農百草門的生産能力比起以前是擴大了很多,差不都到了本地草藥供應的極限。
百草系的丹藥因爲便宜,所以隻能因地制宜,所以洛陽生産的百草丹藥和成都總門生産的丹藥還是略有不同,隻不過功效大緻相同。
這就叫生産線的本地化,也是神農百草門極爲看中草藥産地的原因。
當下剛開春,新草還沒長起來。不過去年的半成品草藥還是有,加工一下,一兩千件的貨還是拿的出來的。
再加上庫房裏的三千件貨,應該差不多。
如果實在不夠,還有一千多件高價的神農系丹藥,隻要龍王給得起價,他把庫房一起搬空都得行。
在黃小石的命令下,洛陽神農百草門的春假結束了,大家收回了心思,把田裏的活三下五除二做完,然後從鄉下又回到了洛陽,開始複工生産。
……
洛陽城外的流民越來越多了。
這些從西北逃過來的異族人,他們三五十個聚集在一起,既窮又惡,不光是強行乞讨,還又偷又搶。
不光是搶過路的人,還偷搶村子裏的東西。
那些狗東西已經被洛陽城附近的老百姓打死七八個了,但是不知道咋的,還越來越多。
這天,黃小石還在街上轉悠,聽到有夥計來報,說從鄉下回城的神農百草門人,在城外被人給搶了。
不光是被搶了,而且被打了。
現在門裏的兄弟夥都操着刀子,準備出城讨個說法。
黃小石一聽,這還了得,他連忙趕回了神農百草門裏。
喝,好家夥,足足有四五十号人,清一色的黑衣快刀。要不是黃小石回來的及時,這些家夥怕就是這麽沖出去了。
“人呢?”黃小石一進門就問道。
“都在呢!就等石爺您了!”彪子跟着黃小石殺過黑風寨的匪人後,膽子是越來越野,現在都混成了小頭目。
“啧。我說的是被搶的人。”黃小石白了彪子一眼。
“哦。”彪子挨了一個白眼後,拉過來一個瘦小的人,指着他說道:“就他們五個。”
黃小石把這幾個門人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後說道:“你們不是被打了?傷哪裏了?”
“石爺。我們就是挨了幾腳頭。”這個門人回道:“不是我們不勇,主要是對方人太多了,足足有五六十個。所以,所以當時我們沒也敢拔刀子出來。”
黃小石一聽,皺了一下眉頭,他追問道:“你們是在哪裏被搶的?”
門人回答道:“就是城外的郭家屯。”
郭家屯,幾乎就是緊挨着洛陽城,離城隻有兩三裏的路,時常有老百姓挑着自家的菜蔬到洛陽城裏來賣。
這條路怎麽就敢有匪人了,真把鐵面神捕史剛當擺設了?
黃小石覺得有一些不對勁,他擡頭對着那些群情激奮的門人大聲喝道:“都把刀子給老子放好。你們這樣走得出洛陽城?或者你們是想造反?”
黃小石這麽一罵,大家都沒聲音了。
本來,官府對民間持刀雖然沒有過明确的規定,但是一般是默認用于自衛的。
就是說,個人配刀出門和在宅院裏持刀,都是允許的。
隻不過這幾十号人提着刀招搖過市,那就簡直就太不把官府放在眼裏了。
把手下的門人全部驅散開了後,黃小石捉住那個自稱被搶的門人,帶着他一起出城了。
都說一葉而知秋。
黃小石想看看這葉子落成啥樣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