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飽了午飯後,老胡在客廳裏弄了一個大火盆來,大家圍着火盆,一邊喝茶烤火一邊閑談。
黃小石從未明的口中得知了杭州事件的後續。
其實就沒有一個後續,這事雖然被畫了一個不太圓的句号,那也是句号。
圍繞着戚将軍的博弈,随着戚将軍身亡,一切都已塵埃落定。
黃小石一聽,也是了然的點了點頭,但是他總覺得不會這麽簡單。
根據黃小石的記憶,以及這幾年來對朝廷政策的把握和解讀,黃小石認爲,這個皇帝是一個極爲較真的偏執狂。
這種人對任何事情的看法,要麽就是“是”,要麽就是“不是”,沒有“不知道”或是“也許、可能”。
那個神經病皇帝怎麽看都不是那種喜歡随便就把事情揭過去的人。
所以,黃小石隻是不知道皇帝的後手是什麽,但是他不相信皇帝沒後手。
這時候,無瑕子對着黃小石張口問道:“小石啊,你知道少年英雄會嗎?”
少年英雄會?
黃小石想了一下後,搖了搖頭。
這種消息,黃小石還是“應該”不知道爲好。
無瑕子捋了捋胡須後,對着黃小石說道:“少年英雄會,是十七年前因爲中原武林人士與天龍教大戰,死傷慘重,爲了鼓勵傑出英雄少年,于是舉辦的大會。
這大會六年一屆,以二十歲爲限制,參會者不得超過二十歲。
得勝者,不光是可以獲得‘少年英雄’這個頭銜,還可以得到一件由主辦方提供的獎品。
小石,你可以去試一下。”
黃小石一邊聽,一邊認真的點頭,但是他知道,無瑕子并沒有完全說實話。
這就是黃小石爲什麽要“不知道”的原因,因爲他要看看無瑕子怎麽說,才能把握自己應該“知道”多少。
少年英雄會确實是與天龍教有關系,然而第一屆少年英雄會是二十三年前。
那屆少年英雄會舉辦的根本目的,就是選出武林裏後生之中的佼佼者,然後去卧底天龍教。
具體理由就和無間道裏講的那樣。
那一屆,武當派的新人東方曦和卓人清并列爲第一,于是卧底天龍教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他們兩人頭上。
結果東方曦在卧底天龍教幾年後,竟然在天龍教裏找個了女人,還結婚生子。
如果這還能叫卧底的迫不得已,那麽在十七年六大派和天龍教大戰時,東方曦竟然跳出來勸和。
東方曦是什麽身份?
他是武當派的大弟子,他是六大派精心挑選出來的少年精英,他應該無條件站在六大派這邊,結果他竟然想勸和?
随後,東方曦的身份被拆穿。
雖然天王很大度的表示既往不咎,但是在天龍教那邊,東方曦已經無法立足,于是他帶着妻兒黯然離開了天龍教。
東方曦夫妻剛剛脫離天龍教,就遇到了中原武林各人士組成的“鋤奸隊”的圍攻。這些外圍人士雖然沒有足夠實力去攻打天龍教,但是誅殺一個武林敗類的實力還是有的。
一場惡戰後,東方曦夫妻被圍殺,而卧底行動宣告徹底失敗。
因爲此次卧底行動,失敗的極爲徹底。
在誅殺東方曦夫妻的時候,又發生了太多的恩怨情仇,以至于這件事成了武林衆人閉口不談的事情,時間一長,自然就消失在了曆史之中。
第二屆少年英雄會,則是在大戰之後舉辦的,這是真真正正爲了提拔武林新人。同時,爲了防止大門派一下擠滿了所有名額,所以做出了一個門派隻能派出一人的限制。
在第二屆中,主辦方對獲勝的少年英雄不光是沒有派出去完成高難度的任務,反而給予了重大獎勵。
于是,少年英雄會一下成了江湖新人揚名的好機會。
江湖百曉生的排行榜固然公正,但是真刀真槍打出來的第一,武林之人會認爲這才是實則所歸。
逍遙谷還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少年英雄會每個門派隻能派出一人參加,本屆逍遙谷符合條件弟子恰好有兩名,一名是荊棘,一名是未明。
按理說,以長幼秩序,應該派出荊棘參賽,但是東方未明今年十七歲了,下一屆他就超齡了。
而且無瑕子也看得出來,未明無論是心性還是成長潛力,都要強過荊棘很多。
如果派出荊棘,無瑕子覺得對未明不公平。
同樣的,如果派出未明,似乎又對荊棘不公平。
想了半天,無瑕子把兩個徒弟叫到一起,給他們講明了少年英雄會的事情,并說明了自己的選拔原則:
參會之前兩個徒弟較量一番,誰勝出誰去。
無瑕子此話一出,荊棘和未明便是放開了手腳。
既然是去參加少年英雄會,那必然是沖着第一去的。若是勝不過同門師兄弟,那不是去了也白搭?
以武定名額,這很公平。
于是,荊棘每天拉着谷月軒勤練武功,打磨自己的實戰技巧;而未明則是勤修苦練【無相逍遙功】。
說起來,兩人的路子倒是頗有點像當年華山派的劍宗和氣宗。
這裏再說一個很多人都會自然而然想錯的事情:拼前期未必錯,未來可期未必強。
也許是受到太多的勵志故事的影響,很多人下意識就會認爲未來必然是後期潛力大的人爲王。
但是,這裏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幸存者偏差和殘酷淘汰率的問題。
就拿華山派的劍宗和氣宗來講。
氣宗到了大成之時,确實以氣馭劍,随意一招就可以破劍宗的百式。
然而,氣宗的修行通常都是以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的時間爲單位,而且需要修煉者的天資、毅力、勤奮、機遇,樣樣不缺。
縱然,氣宗一旦練出來了,非常牛叉,但是問題是,萬一練不出來呢。
相反,劍宗幾年便可成熟手,十年練劍已經招式大成,已經可以下山收割一波了。
等你老了,功力大成出山了,人家早就已經功成名就,隐退江湖了。
拼前期有時候也不失爲一種好選擇,隻要能在前期就将對手打爆,那對手就沒未來可期了。
所以,就算是無瑕子這種典型的以内力強大而著稱的超一流高手,也并不會去否定荊棘的選擇。
年輕人,多去試試總是好的。
同樣的,未明之所以勤學苦練内功,是因爲他覺得自己短時間内沖内功,收益會更大。
這是在時間有限的情況下,每個人根據自己不同的天賦和資質,做出的最佳選擇。
很多時候,既要,又要,還要,全都要,隻能去夢裏面去要。
無瑕子話一說完,黃小石立刻感覺到有四道目光插在自己身上,隻見荊棘和未明兩人正聚集會神地盯着自己。
黃小石撓了撓頭後說道:“少年英雄會啊,我沒有太多的興趣。”
黃小石這麽一說,荊棘的表情略有失望,而未明則是松了一口氣的樣子。
無瑕子搖了搖頭後對着黃小石說道:“小石,人在江湖,便是如逆水行舟,伱得用出全力才能保證自己停留在原地。
你還這麽年輕,應該去多去試試,多去闖一闖,多結交一些年少同齡人也是好的。”
無瑕子這麽一講,黃小石自然就是答應下來了。
當然了,無瑕子也沒有說完所有的道理。
最關鍵的一條,江湖新秀榜,榜一的方雲華今年已經二十一了,他是沒辦法參加少年英雄會,若是榜二的黃小石也不參加,這屆少年英雄會毫無疑問會被人質疑參賽者水平不足。
茶過三味,黃小石一看天色不早了,于是起身向衆人告退,他還要趕回洛陽城。
黃小石走了後,荊棘難得沒有拉着谷月軒繼續練武,未明也沒有打坐修煉内功,兩人都坐在那裏思考,如果自己在少年英雄會上遇到黃小石,自己有沒有把握取勝?
若是勝不過黃小石,那麽兩師兄弟在這裏拼命内耗,又有什麽意義?
看到荊棘和未明這樣子,無瑕子滿意的點了點頭。
少年有心性是好事,但是能知道海闊天空,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不能老是把眼光放在自己家裏的這點小天地上。
師兄弟之間有競争是好事,但是這世間的競争并不光是來自于同門。
江湖,可大的很呐。
黃小石回到了洛陽城後,總算是可以清淨的休息一下了。
然而還沒等他屁股坐熱,王胖子找上門來了,他是來送錢的。
“石爺,這是一百兩銀子,請您過目。”王胖子對着黃小石極爲客氣的說道。
黃小石看了一眼木盒子裏的碼得整整齊齊的銀子,帶着幾分疑惑點了點頭。
“石爺,孫鈎子雖然跑路了,但是這賬必然是不會賴掉的。”王胖子對黃小石作禮說道,“您老也寬宏大量等了這麽久,小的是看在了眼裏,記在了心裏。
小的那片地,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盈利,這一點一點的還,總歸是要把石爺的帳給付清的。”
哦,原來是那八百兩銀子的事情。
黃小石一聽,更加疑惑了。
不過,黃小石知道,這必然不是錢的事情,他臉上露出了極爲燦爛的笑容,請王掌櫃去屋内詳談去了。
門一關上,王胖子臉上的平和不見了,他急着對黃小石說道:“夜叉大人要我等您一回城,必須馬上聯絡你。”
王胖子和黃小石是單線聯絡,但是現在有個問題,王胖子要急着給黃小石傳遞消息,他的身份又有一些特殊,不可能莫名其妙就來神農百草門。
于是,王胖子一咬牙,從給天龍教上繳的分成裏取出一百兩銀子,帶着銀子登門,這才算是見到了黃小石一面。
至于少了這一百兩銀子,王胖子以後給夜叉說明一下就是了。
夜叉還是挺講人情的,不至于把下屬逼到爲了公事自己賠錢的地步。
話說,王胖子也是經營奇才,地下賭場重新開張後,比以前還熱鬧了幾分。
新開張的地下賭場,除了普通的拳腳賽之外,還新添加了器械賽。
刀槍棍棒、斧钺鈎叉,隻要你帶得進去,小空間裏展得開,随你玩。
這下就更刺激了,好多原來不擅長拳腳的人,現在紛紛提刀上陣。
一陣刀光劍影,吃瓜者見血,好不開心。
看打拳哪裏有砍人那麽過瘾。
當然了,這也不是亂殺,開打之前也是簽訂了《友好比武書》,隻是比武切磋,不是沖着傷人殺人去的。
就目前看來,王胖子對火候的把握很準,還沒聽說過有鬧出人命的事情來。
而且這次王胖子學聰明了,他改掉了孫鈎子那種賭客和莊家對賭的模式,而改成了賭客對賭客,莊家隻是坐莊抽成的模式。
抽成看似賺的少了一些,但是風險可是就小了,不至于再出現一單賠個八百兩的大事了。
這種采取了浮動賠率後,以前那種一邊倒的拳賽就很少了。
差異過大的比賽,對賭不起來。
所以,雖然說現在地下賭場的對練水平是不如以前了,但是場面比以前更勁爆,真的是場場刀光劍影,讓人直呼過瘾。
話又轉了過來,自去年黃小石請假回蜀中後,夜叉就一直聯系不上黃小石了,這個假可是真的放長了,長到了夜叉都有一些惱怒的程度了。
所以,王胖子對着黃小石小心的說道,說夜叉大人最近脾氣可能不太好。
黃小石一聽,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還好,他這幾個月并不是瞎跑的,是真真正正幹了不少事。
……
蜀中這邊,成都神農百草門總部,兩個副門主和八個堂主都到齊了,滿屋子的肅穆和蕭殺之氣。
鞏光傑坐在椅子上,沉默了一陣後,擡起頭對着衆人說道:“這事大家應該都聽說了。老王的商隊在雲嶺被人劫殺,連老王都被人砍死了。”
新年剛過完時,王副門主帶着商隊進入雲嶺,随後他借着送藥送物,然後拉着頭人大談入股的好處,那可是吹得天花亂墜,滿地生花。
就這麽,王副門主連續拿下了好幾個部族,結果就在他深入雲嶺的半道上,商隊被人襲擊了。
來的人非常多,神農百草門的門人戰力不謂不強,但是被圍了一天一夜後,王副門主決定棄貨保命,帶着殘餘的門人突圍。
終于,在大家的奮力厮殺之下,沖破了包圍圈,殺出了一條血路。
然而,那些襲擊者一連追擊了幾十裏,活生生把整個商隊給全滅了。
在最後關頭,王副門主和幾個門人一起斷後,掩護一個腿腳最快的家夥撤退,隻要他能跑回家,這百來号人就沒白死。
經過十來天的連夜趕路,這個門人終于回到了蜀中。
随後,蜀中的神農百草門據點立刻備上人馬,護送這人回到了成都神農百草門。
消息一傳開來,這筆血淋淋的血債,壓在了所有人的心頭上。
幾千件的貨物,上百條人命,一個副門主,就這麽沒了。
或許,那些截貨的人就是沖着神農百草門來的,或許,那些截貨的人隻是平常打劫過往的商隊習慣了,但是這都不重要。
血債隻能血償。
“老張,你那邊的人手準備的咋樣了?”鞏光傑對着張副門主問道。
“禀門主,一切都妥當了。”張副門大聲回應道。
“老王莫得了,這次該你上了。”鞏光傑對着張副門主說道:“還是要記到,先禮後兵,我們不是不講理的人。
拿了我的貨,給我還回來。
吃了我的藥,給我吐出來。
殺了我的人,腦殼給我砍下來!”
“得令!”衆人起身喝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