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另一頭。
天還隻是有一些微白，站在船頭的未明，終于見到了寬闊的海面。
這是未明第一次看到海，他心中興奮異常。
“我們到海裏了！”未明轉過頭對着同樣興奮的秦紅殇大聲喊道，秦紅殇也是滿臉激動的點了點頭。
船上的其他幾人，則是很淡定的或站或坐，另外有幾個海鲨幫的幫衆則是在不斷的打量同船而行的那個“小矮子”。
這個小矮子就是江喻。
不是說海鲨幫的人覺得江喻長得太矮有問題，而是江喻的體型，很容易讓他們聯想到倭人。
倭人的身高普遍不足五尺（1.6米），海鲨幫的人區别“真倭”還是“假倭”的最簡單辦法就是看個頭。
對，倭寇還有假的。
因爲倭國現在連年戰亂，所以許多失去主人的倭國武士被迫流浪海外，這些就是倭寇的來源之一。
但是，除了少數的真倭之外，還有許多假倭，甚至快到了十倭九假的程度。
許多沿海的土匪海盜，他們換上倭人的衣服，改一個倭人的發型，然後冒充倭寇燒殺搶掠。
因爲這些假倭寇很容易被老百姓識破，所以他們爲了掩蓋自己的身份，就變得更加兇殘。
若是說真倭寇主要是圖财搶劫，這些假倭寇就是财命雙收。
海鲨幫的人和倭寇血戰了無數場，所以才下意識一看到矮個子，就聯想到倭人。
“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熊天霸對着那幾個幫衆吼道，“有空給老子好好盯着四周，要是觸了礁或是偏了航，老子把你們片了喂鲨魚！”
“知道了，老大。”幾個幫衆被這麽一吼，縮回頭假裝忙碌去了。
熊天霸收起一臉的兇相，換上一個還算是友善的笑容（就他這暴眼環睛、滿臉虬髯的模樣，這已經是極限了），對着江瑜說道：“江公子，我手下那都是沒見過世面的蝦皮，他們有眼無珠，您大人大量，可千萬不要放心裏去啊。”
江瑜雖然身材矮小，但是他的能量可不小。
上次史義運送的物資主要是以火油爲主，最後這一批最重要物資，全部都是霹靂彈。
因爲史義在運輸過程中差點被匪人給截了，這次爲了确保萬一，熊天霸找到了金風镖局的陸少臨。
也不得不說人家陸少臨面子大，吃得寬，他居然把天罡門給求通了，天罡門負責這批貨物的陸路保障。
可能是爲了讓兒子多走點路見點世面，江天雄甚至派出江喻親自押運。
有江喻坐鎮，真沒有不開眼的匪人敢打這批貨物的主意了。
最後這批霹靂彈沒有經過任何波折，順利地送到海鲨幫手裏。
所以說，不要說江喻看上去矮小，他就是個吃奶的小娃，隻要能爲海鲨幫弄來可以殺倭寇的物資，熊天霸就能從心底真誠的叫他一聲爺。
海鲨幫這些年和倭寇厮殺，實在是太難了，而海鲨幫這幾年裏最大的敵人，就是今天要殺的這些倭寇。
這夥子倭寇和其他的倭寇不一樣，這些都是純純的真倭，一個假的都沒有。
這些倭寇不光是武功高強，拼殺起來也是不要命的那種，而他們的組織怕不僅僅是這麽一隻，應該更爲龐大。
這些都是從一個龐大組織裏抽出來的精銳，所以才會這麽厲害。
海鲨幫的人大多都是漁民出身，後來有一些人專門爲了殺倭寇加入，但是整體實力和倭寇相比差了一大截。
好多時候，幾個倭寇跳上一條大船，就可以把滿船的十多人殺個幹淨，然後毫發無傷的跳上另一個船。
通過這麽多年的惡仗，若不是有人源源不斷加入海鲨幫，海鲨幫早就死空了。
看到自己手下的弟兄換了一茬又一茬，那些生面孔慢慢混成了熟面孔，熟面孔又漸漸消失在海中，熊天霸的心中何止悲憤、悲痛。
每次出海殺倭，便是一次生死離别。
但是這次不一樣了。
這次海鲨幫的船都載滿了霹靂堂制作的火油和霹靂彈，這何止是利器，簡直就是神仙兵器。
火油别看不起眼，它附在哪裏都能燃，不光是水也撲不滅，而且與水不相融，能浮在水上燒。
隻要點燃了火油丢到倭寇船上，他們的船有一條算一條，一個都跑不掉。
霹靂彈這玩意更吓人，但是隻有霹靂堂的弟子會用。
隻見他們将霹靂彈丢出去，片刻之後，隻聽轟的一聲，炸得是飛沙走石。
連肥豬生了那麽厚的皮，也吃不了幾個霹靂彈，直到吃炖肉的時候還有弟兄抱怨咬到了鐵渣子。
倭寇再能打，隻要把霹靂彈轟轟轟的丢過去，他們可是來多少死多少。
想到這裏，熊天霸迎着船頭的冷風，心中依然如同有火在燒。
今天，海鲨幫将要和倭寇了一筆血債。
至于上船的兩位公子，還有秦姑娘，熊天霸不認爲他們能幫上多大的忙。
就算是他們武功高強，那是在陸地上。
在海上，個人的武勇再強，也肯定比不過火油和霹靂彈好使。
熊天霸這樣想實屬正常，畢竟他是一個剛剛摸到門檻的江湖外把式，習武之人的頂級戰力是什麽樣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力。
在他眼裏，史義和陸少臨已經就是江湖絕頂高手了，其他人再高，高得到哪裏去？
和滿臉興奮異常的未明、秦紅殇相比，江瑜則是一臉的平靜。無論是迎面的冷風還是異樣的眼神，都不能撩起他心中半分波瀾。
今天攻打倭人營地，江喻自發奮勇來沖第一陣，不光是爲海鲨幫提供一定的武力支持，同時這也是江天雄交給他的重要任務。
任務有二：一，确保倭人盡滅；二，監督海鲨幫清點倭人的物資。
江喻知道父親做的一些事情，他不認爲父親有所苦衷。
什麽叫苦衷，那叫身不由己。
而父親所做的一切并不是身不由己，這是他主動的選擇。
江喻很清楚的知道，什麽是善，什麽是惡，什麽是忠，什麽是義，他也明白父親走的這條路對江家意味着什麽。
所謂的名聲過若雲煙，所謂的财富過若泥土。
這世間，唯有不變的便是出身。
江家想要更進一步，就需要更好的出身。
父親大人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江家的子孫後代謀，自己作爲江家獨子，也要爲江家出一分自己的力。
這次押貨，是江喻自己主動求來的，他要向父親證明，自己就算是犬子，也是條會咬人狗。
……
這時候，一個海鲨幫的幫衆從桅杆上嗖溜一下滑下來，大聲喊道：“已經能看得到了，不遠啦。”
倭人的營地離陸地其實并不遠。
杭州灣外有很多島嶼，其中絕大多數原本就是荒島，倭人就占了其中一個荒島作爲自己的營地。
朝廷也是知道倭人在此有營地，并把營地作爲跳闆，頻頻襲擊沿海村落，但是他們對此也是束手無策。
朝廷每次出兵，程序極爲繁瑣，等海師集結完畢後，倭人早就望風而逃了，除了滿地的破爛，海師什麽都撿不到。
等海師一退，倭人又來了，也許他們會回到原來那個島嶼，也許會重新換一個，總之這麽一來一回，朝廷花費大量軍用來換來沿海百姓短暫的安全，怎麽看都是血虧。
朝廷也想過在島上安排守軍駐紮。
但是問題又來了，駐紮士兵多了，補給是個很大的問題。駐紮的士兵少了，若是不足百人，很容易被卷土重來的倭人來個甕中捉鼈。
有一次，朝廷的水師看到留守島上的兄弟放了狼煙，趕緊集結人馬沖過去。
等救援人馬殺到時，島上留守的幾十個士兵不光是無一幸存，而且裝備衣物都被剝了個精光，幾十個屍身赤條條的碼在一起，讓所見之人既羞憤難當，又覺得心驚膽戰。
沒幾天，其他島上駐紮的士兵紛紛鬧事，不得已，水師隻得将全部他們撤了回來。
從此之後，朝廷再也沒派士兵駐守島嶼，倭人也是更加肆無忌憚了。
……
海風很大，船帆已經吃滿了風，船如利劍一般剖開水面，現在不需要爬上桅杆大家都能看到前方的島嶼越來越清晰。
熊天霸提着防風燈走到船尾，朝着後面跟随的船隊打出了信号。
夜間登島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暗礁什麽的都看不見，稍不注意就船毀人亡。
所謂的夜襲，其實是夜間行船，趕到天剛泛白時達到，乘着天還沒大亮之前發動襲擊。
這片水文，對海鲨幫的人而言可是熟悉無比。
在這次突襲之前，海鲨幫早就找了幾個在倭人占據小島之前上過這個島的人，他們清楚的知道哪裏有礁石，哪裏可以停船。
不得不說，倭人選這個島，還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這個小島三面都密布有礁，隻有面向外海的那面可以登陸。這種地形決定了，從海上登島比從内陸登島容易，同樣可以說，想要撤退到外海也更爲簡單。
但是有利就有弊，因爲隻有一處可以停靠船的登陸點，所以倭人的船全部都停放在那裏，這就給海鲨幫将倭人一鍋端提供了最有利的條件。
行了整整一夜的船，就在天邊發白時，船隊駛到了島外。
“降帆，上漿。”
熊天霸一邊下令，一邊看着海灣裏那密密麻麻的擠在一起船隻，臉上終于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就算是倭人現在發現他們，也是太遲了。
這次可是壇子裏捉老鼈：一個都逃不了。
這時候，島上有幾個早起的倭人也看到了這隻劃向自己的船隊，這十來艘單帆船半舊不新，船前無撞角，船尾沒吊杆（一個系着大石頭的長杆，海戰時候用來砸敵人的船），明顯不是天朝的海師。
隻要不是天朝的海師，那就沒事。說不定，這些都是從總部派來替換他們的自己人。
想到這裏，不少倭人聚了到岸邊，對着那隻船隊指指點點。
直到船隊已經極近了，天色也漸漸白亮起來，岸邊的一個倭人眼神極好，他看到船頭站着的那個高大身影，竟然是死敵熊天霸。
“的給嘛休一擊（敵襲）！的給嘛休一擊（敵襲）！”那個倭人一邊慌亂大聲喊敵襲，一邊朝着指揮使的房間跑去。
看到島上的倭人突然亂做一團，熊天霸放聲大笑起來，死到臨頭才反應過來，晚啦。
熊天霸手一揮，大喊道：“架皮弓，把火油給我彈過去。”
熊天霸這麽一喊，海鲨幫的幫衆連忙擡起放在船上的幾個部件，隻見他們一陣猛操作，一個巨大的彈弓就組裝了起來。
這是得到第一批火油後，熊天霸精心準備的秘密武器。
這還得多虧了王府的白先生。
原本熊天霸還想找幾個不怕死的人，駕着舢闆裝着火油沖向倭寇船隊，就像是三國裏面，火燒赤壁裏的火攻船一樣。
結果白先生對着熊天霸翻了一個白眼，他說倭寇又沒強弓硬弩，何不靠近一些再把火油罐子砸到他們船上。
白先生說完後，随手比劃了一下，熊天霸立刻就明白了，這不就是個大彈弓嘛。
于是，熊天霸找人做了十來個這樣的巨型彈弓，然後組織人手練了幾個月，現在說是要用這玩意打鳥，确實有些難度，但是要投個火油罐，那太簡單不過了。
熊天霸的船隊不遠不近的停了下來，随後密集的火油罐朝着倭人的船飛了過去。雖然有少數火油罐掉到了海裏，但是絕大多數火油罐或偏或正，都砸到了倭人船上。
看到火油罐已經投的差不多了，熊天霸親手點燃一個引火罐遞給投手，投手接過引火罐熟練的套上，嘣的一聲，彈了出去。
船上所有的眼睛都看着那個在天空中劃出長長弧形的引火罐，随後，衆人滿懷希望的心随着它一并落入了海裏。
“他娘的！”熊天霸一個巴掌就拍在投手的腦袋上，他罵道：“給老子瞄準一點，不然老子要你自己舉着火把遊過去點火。”
投手縮了縮脖子，海風這麽大，每一個罐子飛出去後落地點都有一些随緣，這又不是他的問題。
想是這樣想，但是真的再投失誤，熊天霸可能真的要自己遊過去點火，畢竟每個船上隻帶了三個引火罐。
這次投手用心瞄準，他還測了一下風向，感覺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随手他手一松，引火罐飛向了天空。
“保準！”投手充滿信心的大聲喊道，結果他話音剛落，倭人的船上騰起了一股巨大的火浪。
這也太準了吧，剛一擡手，敵人就倒下了。
哦，大家張望了一下，原來是别的船也投出了引火罐，是他們先投準了。
“中啦，中啦！”投手指着遠處剛剛冒氣的火焰大聲叫着，想把大家的移開的注意力重新吸引過來，隻是這區區第二，也沒什麽好值得興奮的了。
火越燒越大，加上海風這麽一吹，火舌四處亂舔，不一會倭人的船都給點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