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王府,小廳中。
誠王坐在座椅上,端跪在身前的那個人他半眼未看,隻是自顧自的在喝茶。
誠王身旁的謀士白久池,則是黑着臉大聲呵斥道:“今晚就要開始行動了,你這時候來王府,可知若是走漏了風聲,你是百死難恕!”
“嗨!”黑衣人一聽,連忙俯身下去,他跪伏在地上頭也不敢擡的說道:“我奉命有一封信要傳給主上。”
說完,他依然是低着頭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雙手捧信,将它高舉過頂。
白久池上前兩步,從黑衣人手裏奪過了信,他随手打開,一目十行,很快就把信件看完了。
隻見白久池随手将信箋一扔,指着依然跪地的黑衣人大罵:“呸!狗東西!
什麽時候輪到你們來提條件了?
給黑冢羅王回個話,伱們扶桑王在我王爺眼裏也不值一提,他算什麽個東西!”
“嗨!”黑衣人依然是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至于他臉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活動,就不可而知了。
“磐然。”誠王放下茶碗,先是拉回了自家的火力輸出。
誠王擡起頭對着跪伏的黑衣人說道:“之前講好的那些事情,你們不用翻來覆去的提,現在的關鍵是要做好你自己的事。
我知道,你們出來幾年了,思鄉心切。
但是越在這節骨眼上,做事越是要沉心踏地。
過了今晚,你們就趁風而走。
一路順風北上,就算是朝廷派出追兵,也追不到你們。”
黑衣人一聽誠王的話,剛才心中那分屈辱和委屈瞬間化爲了感動,他哽咽着說道:“主上明鑒!今晚我将帶領八十七位精銳死士殺入天牢,絕無後撤之念。”
“哼。”白九池在一旁哼了一聲,他不滿的說道:“别動不動就說什麽死士,這可是件大事。你們要死要活我不管,但必須得完成。”
“嗨!”黑衣人這一聲,回答的無比堅定。
“還要不要我再教你一遍該怎麽做?”白九池并沒有因爲黑衣人的态度而有所緩和,反而他有一種蹬鼻子上臉的架勢。
“嗨!我已安排好了,而且訓練多日,所有死士都會說‘救戚将軍’這句話。
每個人都帶了足夠多的引火油。我們會完全按照閣下給的三套方案一一執行。”黑衣人擡起頭,畢恭畢敬的說道。
“那好。”白久池揮了揮手,說道:“走吧,回去的路上小心點,别走漏了風聲。”
“嗨!鄙下告退。”黑衣人對着誠王又磕了一個頭後,俯身跪退,直到退出門外,才轉身起來離開。
等那黑衣人走遠,誠王才笑着對着白久池說道:“磐然,你可知道剛才那是什麽人?”
白久池不屑的說道:“一個倭人。”
誠王聽了白久池的話後,呵呵一笑的說道:“他可是黑冢羅王的親弟弟。”
白久池依然不屑的說道:“還不是一個倭人。”
誠王終于忍不住大笑,他說道:“磐然,我就知道,你一直對我收服倭人有看法。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倭人有倭人好用之處。”
白久池鼻子裏哼出一股氣後說道:“這些倭人該死,戚将軍也必須死,兩者都是王爺你日後之患,今日将他們一并除掉可謂是兩全其美。”
誠王微笑着看白久池,不再言語。
這又是白久池另一個怪癖,或是說叫書生意氣。
上兵伐謀。
白久池對于搞陰謀,可是有天然的興趣,他忍得各種卑劣的詭計,但是卻忍受不了和異族相處。
書生意氣,書生意氣啊。
誠王原本計劃中,倭人是很大的一股力量,他們不光是沿海掠劫爲誠王搜刮了不少财物,更重要的是可以牽制一部分朝廷的兵力。
在需要之時,這些倭人還能上岸組成軍隊,在攻城略地中充當炮灰。
倭人幹這麽多髒活累活,圖得是什麽?
說起來好笑,那個号稱東瀛海上霸主的黑冢羅王隻要求誠王在事成之後封他爲東瀛大名,也就是扶桑王下王。
條件就這麽簡單,也就是幾個使者,一個诏書就能做到,換來的是數千倭人的誓死效忠。
就這樣合算的事,白久池竟然極爲反對。
白久池從幾個方面對誠王一一分析,不得不說,誠王被白久池說動了。
局勢此也,彼也。
随着近些年倭人在沿海地區燒殺搶掠,民憤越來越大,作爲誠王的起兵之地,民心自然是要順誠王才行。
這時候誠王麾下有倭人的消息如果被傳出,對誠王的聲譽打擊将會非常大。
二是通過多年的海上厮殺,一些江湖組織實力壯大,就從海上力量來講,他們并不比倭人差,那何必又要舍近求遠呢。
三是倭人殺掠多年,雖然大部分獲取的财物都上繳了誠王,但是私下依然是積攢了不少。有一句話叫殺雞取卵,又得雞肉又得蛋,一舉兩得。
白久池用來最後一個,也是徹底說服誠王的事情是,黃小石。
……
黑冢利家出了小廳後,在仆從的帶領下繞了半天,最後從一道小門出了王府。
這道小門是平日裏王府仆衆挑水擔柴走的,門的位置開的偏僻,出門之後更是偏僻,已是在荒郊野外中。
誠王府并沒有和其他王府一樣建在自己的封城中。
建王府是要在城中心的位置拆出一大片空地,當年誠王體恤民情,所以他主動提出到杭州城外三十裏處另建王府。
有個成語叫退避三舍,這原本指的是尊敬之意。
誠王主動退避一舍以示愛民之心,這也爲誠王赢得了第一波好聲譽。
今天看來,這王府落地荒郊,還有其他意想不到的好處,也有人說,其實當年誠王便是已有不臣之心。
到底是哪種,或許隻有誠王自己心裏才知道。
黑冢利家踩着荒草們努力想蓋滿的小徑,一言不發朝着城外某處走去,出了小廳後就一直跟在他身後的一個灰衣少年,這時候終于忍不住心中的不滿之氣。
灰衣少年對着黑冢利家憤然說道:“這天朝人也太看不起我們了!誠王就罷了,那個高個子算什麽東西,也敢對我們如此居高臨下。我看……”
灰衣少年的話還沒說完,隻見黑冢利家停下腳步。
黑冢利家轉過身後一言不發,他使出全身力氣,一個巴掌扇在灰衣少年臉上。
灰衣少年被一巴掌扇的頭暈眼花,他往後踉跄了兩步才站穩,随後嘴裏彌漫着一股腥味。灰衣少年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滿口是血。
“你要好好記住,我爲什麽打你。”黑冢利家盯着那個灰衣少年說道:“我打你是因爲我比你強,所以我能打你。”
灰衣少年看着黑冢利家,一時間還沒能消化掉他說的話的意思。
黑冢利家對着灰衣少年說道:“把你現在心中的怒氣和不滿好好品味品味,然後壓下去,藏好,等到你哪天比我強大的時候,你就可以讓我來品嘗你的憤怒和不滿。”
灰衣少年好像有些明白了黑冢利家的所指,他說道:“二哥,這個誠王對我們就這麽重要嗎?我們黑冢家沒有貴族還不是成了海上霸主。”
黑冢利家對着灰衣少年說道:“所以黑冢隻能成爲霸主,而不是霸王。”
黑冢利家看着灰衣少年還不太明白,繼續對他說道:“你腦子比我聰明,一定要好好學習天朝文化,今後我們家族不光是需要能拿刀的人,也需要拿扇子的人。
隻有成爲大名,黑冢家的所有一切才能真正的傳下去。我們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爲了讓黑冢家能千萬代的傳下去。”
“嗨。”灰衣少年有些激動的大聲說道。
黑冢利家一聽,原本帶有少許激動的神情馬上變得非常嚴肅,說道:“你應該回答‘是’。”
“是……”灰衣少年努力克服自己的習慣,有些别扭的回答道。
“你不要小看那些拿扇子的人。”黑冢利家對着灰衣少年說道,“他們的智慧遠非我們能比。
今天晚上的行動就是那個拿扇子的高個人策劃的,可謂是精妙無比,一環接一環,無論怎麽看,那個戚将軍都是必死無疑。
而我,哪怕是大哥,永遠都做不出這種謀劃來。
讓你上岸,這是多年前便在做的事情。
這些年你一直和我一起學習華語,不就是爲了這天嗎。從今天開始,你就不是黑冢三郎了,你是一個天朝人,懂了嗎?”
“懂了……”灰衣少年看着黑冢利家流出了雙淚。
他知道今天是二哥與他的訣别,就算是二哥今夜能平安歸去,也許此生此世兩人再也不能相見,相見也不能相認。
黑冢利家憐惜的摸了摸灰衣少年的頭後說道:“黑冢家成爲大名之時,便是你學成歸來之時,若不然……”黑冢利家歎了一口氣後,說道:“當個天朝人生活在天朝,也是挺好的。”
……
故事的另一邊,正在和未明共同揮灑着青春的汗水的黃小石,他還不知道自己這個攪屎棍連番攪動劇情,終于将原有劇情攪得大變動。
白久池這次能布下爲誠王徹底剪除倭人附衆的謀劃,最重要的兩個關鍵點都和黃小石脫不開關系。
一是前段時間,黃小石協助史義順利押運了一大批火油和霹靂彈到杭州。有了這批火油和霹靂彈,海鲨幫就有了碾壓倭人船隊的戰力。
既然是想要殺雞取卵,那麽現在誠王手裏有了一把能殺雞的刀子了。
二是黃小石不光是神農百草門的人,而且居然還混入了天龍教,似乎職位還不低。
在白久池的計劃裏,蜀中和天龍教,是兩個絕對至關重要的要點,可以說,這決定了起兵之後成敗的問題。
先說蜀中。
蜀中與中原各地因爲地理原因,偏安在一處,一直過的不顯山,不顯水,但是自古都有這麽一句話:“得蜀中者得天下。”
蜀中,是一個極爲重要的戰略要地。
首先是蜀中平原,有一片極大可以耕作的優良耕地,這些耕地在戰局有利時,可以提供一定的軍糧供應,在戰局不利時,可以作爲退守的資本。
其次,蜀中人口衆多,曆代以來蜀中都是優質的兵源之地。
直至今日,巴蜀之人爲男孩起名,都少不了“兵”“勇”二字。
第三,巴蜀上連隴右,下接雲貴,左是吐蕃,這三個方向都是誠王的援軍之地。
巴蜀一個地方,就把這三處給連通了。
因爲巴蜀過于重要,所以白久池很早就在謀劃巴蜀的事。
一方面,白久池是暗暗利用朝廷中所擁有的勢力,拉攏巴蜀的各級官員。
另一方面,草莽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蜀中第一個被收入誠王麾下的江湖門派是唐門。
唐門在朝廷裏本身就有差事,白久池甚至沒用多少話語,唐門的掌門人唐飛就已經納頭便拜了。
唐門拿下了後,和唐門有兒女姻親關系的八卦門也自然成了自己人。
但是,這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白久池把這個任務下給天龍教,反正天龍教也想要擴張到中原來。
三年前,天龍教報告說,他們終于在蜀中打下了第一個釘子,收服了一個什麽賣藥的門派。
聽到天龍教的報告後,白久池在心中歎了一口氣,這些三教九流的家夥,畢竟還是上不得台面。
結果,真的是讓白久池大吃一驚,這個神農百草門在短短三年時間裏,不光是占領了整個蜀中,還把勢力擴散到了洛陽,随後開枝散葉一般,大半個中原都在賣他們的藥。
這可真不得了。
白久池着重了解了一下神農百草門的崛起過程,發現關鍵點都在一個叫黃小石的年輕人身上。
當然了,當時白久池還沒把黃小石往心裏去。
結果,當北醜情報一出來,白久池下意思,腦子裏第一個跳出來的名字就是:黃小石!
或者,這就叫直覺。
非要講個原因,可能是因爲白久池的潛意識裏,他深深地認同血脈高貴者,能力更強吧。
這就叫“金鱗豈是池中物”。
龍種嫡脈,放在哪裏都必将一鳴驚人。
當然了,白久池對于黃小石的太子世子身份,也提出過質疑。
這是他作爲謀士應有的素質,和他主觀想法沒多大關系。
其實白久池心中,就隻有一個念頭:“要是黃小石不是太子世子,我把手裏的這支筆給吃了。”
症狀減輕了,再躺幾天吧。
幸好存稿多。
在這種情況下,存稿就和存款一樣讓人安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