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石有好些年沒回蜀中了,但是蜀中神農百草門裏,黃小石可謂是大名鼎鼎。
先不說黃小石當年單槍匹馬帶着鞏光傑血染神農門,因爲這事畢竟牽涉到内鬥,爲了照顧神農門兄弟的感情,這事漸漸地就沒人再提起。
就說黃小石隻身到洛陽後,能在勢力極爲複雜,号有“中都”之稱的洛陽城不光是站穩腳根,更是穩步發展,将洛陽分門變成了神農百草門的銷售中心。
現在外地人一提到神農百草門,首先想到的就是洛陽而不是成都,更不是那個鄉下小鎮。
洛陽神農百草門的興盛,給神農百草門帶來的是巨大的、不間斷的收益,用一句鄉親們眼饞的話說,現在神農百草門真是放個響屁,肥油都會從溝子裏流出來。
神農百草門裏最早的那批入股的藥農,憑借着巨豐的收益個個成了土老肥,現在整個蜀中的藥農都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入股,可是神農百草門的股是這麽好入的?
就是求爹爹,告奶奶,四處燒香拜菩薩,能入一股都是歡天喜地不得了的大好事。
如此一般嚴格控制發股,神農百草門中的入股藥農依然有過千戶,直接靠神農百草門吃飯的藥農更是過萬家。
現在成都知府見到鞏光傑都得客氣地稱一聲“鞏老弟”,這種驚天的轉變,黃小石至少有七成之功。
要不是黃小石,百草門根本就無法合并神農門,就算是在最後關頭赢得了天龍教的入門券,也會陷于長期惡性競争後市場價格低迷的泥潭裏不可自拔。
是黃小石,他先在蜀中将神農百草門的盈利翻了數倍,在洛陽,他更是在這翻了數倍的基數上又将盈利翻了數倍。
用他的一句聽了不太明白的話講:這人生病吃藥是剛需,咱們藥好,隻要能治病,那就算不得貴。
至于吃了藥後人還是沒留住,那是命,非醫藥能治,畢竟咱賣的又不是仙丹。
能賺錢是一方面,黃小石對門中的兄弟,可是有數次救命之恩。
最初黃小石黑夜孤身奔襲百裏,一人怒殺黑風寨數十匪人,這消息被人悄悄帶回到蜀中時,大家還覺得多有誇張之嫌。
直到黃小石奉朝廷之命押送藥物到武漢時,又和黑風寨匪人撞上了,一場血戰殺出了一個赫赫之名。
最爲難的是,黃小石今年才十八出頭,正是年少有爲,而且他出身低微到了極點,路邊一個小乞兒。
你家再窮,窮得過乞丐?最低也就是和他打了個平手。
黃小石現在成了神農百草門所有年輕門人心中的偶像,大家都發自真心地稱他爲“石爺”,所以剛才黃小石報上自己的名字,那小厮反而是沒反應過來。
當然了,神農百草門的老大還是鞏光傑。
大家對鞏光傑的看法是,老大能吃苦,能幹活,能帶着大家做事,做事公道這也沒的說,但是真真做得最好的事,就是當年從路邊把黃小石給撿了回來。
蜀中本就多崇諸葛武侯,在門人眼裏,鞏光傑大約就相當于是那個草鞋劉,而黃小石簡直就是關張諸葛的三合一。
神農百草門的人一提起黃小石,最喜歡津津樂道的就是那碗豬雜湯,可以說,鞏光傑用這碗豬雜湯換來了整個百草門的騰飛。
整的現在神農百草門的新人入門時,都習慣先去吃碗豬雜湯,都想求個好彩頭。
小厮又撲又搶的從黃小石手裏接過行李,他領着黃小石進了總門,剛見到有幾個門人迎面而來,于是大聲激動地喊道:“石爺回來啦!”
“哦,石爺回來了。”
“哦,石爺回來了~”
“快去看看,石爺回來了。”
一時間,人聲鼎沸。
黃小石被人簇擁着,他感受到了一種回到家裏的溫暖。
人們擁着黃小石進到後院,隻見從屋裏走出一個頭戴黑紗圓帽,身着繡花長衫的人,黃小石仔細一看,這人竟然是鞏光傑。
“老大!我回來了。”黃小石甩開人群上前幾步,沖到鞏光傑身前,原本想是帶一些表演,結果也是壓制不住心中的激動。
“回來了?”鞏光傑上下打量着黃小石,結果他一句寒暄話沒講,直接對着黃小石說道,“你來,裏面坐。”
鞏光傑對着黃小石說了這麽一句後,轉身朝着院裏走去。
其他人也不知道鞏光傑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場面一下就冷了下來。
随後,黃小石快步跟上,随着鞏光傑一直走到了後院,進到了他的卧室裏。
……
在關上門窗後,鞏光傑将鞋子一蹬,轉身坐到了床上。
這才是黃小石熟悉的鞏光傑,原本剛見面的那一絲陌生感,随之而散。
黃小石也是脫了鞋子坐在床上。這不是說兩人都有北方人上炕的習慣,實在是那時候太窮,房間裏連凳子都沒有,所以大家都習慣性坐床上了。
“幾年不見了,我還以爲你不回蜀中了。”鞏光傑對黃小石說道。
鞏光傑這第一句話就有點突然,整得黃小石有點不知道該怎麽接了。
黃小石讪讪的說道:“這不是前段時間有些忙嗎?”
鞏光傑沒有理會黃小石的客套話,他對着黃小石直接問道:“石頭,天龍教那邊的事,伱做的怎麽樣了?”
一提到天龍教,黃小石立刻就懂了。
鞏光傑這是在下逐客令啊。
老大,你我相識一場,能如此好聚好散,也算是緣分吧。
想到這裏,黃小石帶着一絲心酸和幾分驕傲,對着鞏光傑說道:“嗬,這麽說吧。現在天龍教,我可是二人之下,百萬之上。”
“嗯?”鞏光傑聽到黃小石的話後,一下皺了眉頭,他對着黃小石問道:“這事你認真點說。”
于是,黃小石把和夜叉接觸的事情一一道來,包括和天意城大戰一場,救了夜叉一命這事也沒有隐瞞。
和天意城大戰一事,鞏光傑是第二個知道他身份的人。
原本跟着黃小石出勤的那一幫小夥伴,全部在毒氣中撲街了。
當時黃小石穿着天龍教的衣服,還戴着頭套,全身上下除了眼睛啥都沒露出來,根本不用擔心被【毒】和【狂】認出來。
現在黃小石之所以敢給鞏光傑透露這個重要消息,一是黃小石對鞏光傑極爲信賴,他相信鞏光傑的口風很嚴。
二是,現在黃小石有【小無相功】傍身,他已經踏入了三十級的門檻。以前黃小石一直小心翼翼,就是怕被天意城報複,他一個十多級的小号,可禁不住四大殺手的Gank。
而現在,就算是消息走漏了又咋的?
天意城的殺手算個屁。
隻要天意城主不出手,哪個殺手敢在自己面前造次?
不服是吧,來,大爺給你刮刮痧,松松骨。
随後,黃小石對着鞏光傑得意的說道:“天龍教的老大就是龍王,龍王之下就是夜叉,夜叉之下便是我。
你說,我是不是二人之下,百萬之上。”
黃小石這話還真沒說錯。
雖說在黃小石的級别之上,還有其他天龍八部衆,但是除了龍王,其他人的面子黃小石一律不賣。
摩呼羅迦就派人來找過黃小石,結果黃小石别說給他臉了,連屁股都沒給一個,直接就沒去接頭。
我是夜叉手下的人,你要有本事去找夜叉發飙啊。
還别說,摩呼羅迦在夜叉面前連響屁都不敢放一個。
所以說啊,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髒活苦活一個人幹完了,連女神的白眼都得不到一個。
聽到了黃小石的話,鞏光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黃小石聽得出來,這是如釋重負。
“這就好,這就好。”鞏光傑對着黃小石很神秘地說道:“你知不知道,就在前幾天,我發現有人在暗中調查你。”
“嗯?”黃小石一聽,愣住了。
數日前。
一個門人正在門裏吹牛,他的鄉下表弟來了,就想聽聽黃小石的故事。
“你說石爺的來曆啊。”這個門人一聽可是心癢剛好有人來撓,他得意地說道:“就沒有人比我更懂石爺的來曆了。我可是跟着鞏老大把石爺給撿回來的。
對啊,六年前,秋。
對,就是割完麥子後沒多久。
那天早上,我跟着鞏老大……”
這時候鞏光傑過來了,他一聽有人在說這事,于是立刻開口大罵道:“你狗卵子吃多了啊!在這批話多!還不切做活路!”
坐在床上,鞏光傑把這事給黃小石說了一下,他說,就那麽前幾天,他發現神農百草門附近多了許多可疑的人,都在拐彎抹角打聽黃小石的事情。
鞏光傑對着黃小石說道:“原本我還以爲是不是你在哪裏闖了禍,還專門叮囑門人口風嚴一些。現在一想,可能是天龍教要重用你了,正在摸你的底。”
黃小石一聽,臉色一變,鞏光傑敏銳地發現了這點。
“要麽,咱們還是回鄉下老家?”鞏光傑對着黃小石問道。
“好!”黃小石毫不遲疑地答應了。
和臉上的惴惴不安不同的是,黃小石臉上樂開了花。
既然你們已經找上門來了,那我就得多裝一下才行啊。
這叫“千呼萬喚始出來,猶抱琵琶半遮面”。
不矯情一點,怎麽能吸引你們的注意呢。
其實不用吸引了,黃小石已經被鎖定了。
……
王府密室中,這一面牆上的貼紙都是新的,全是關于一個人的各類情報。
這些情報,有一部分是天龍教傳回來的,有一些是王府自己的力量調查的,還有一些是東廠那邊傳來的。
這些情報雜七雜八的很多,從衣食起居到飲食習慣,簡直是無所不包。
白久池有一個習慣,他喜歡讓傳消息的人啰嗦一些,不要用文言,直接寫大白話,一個字都不要省。
因爲白久池發現,細節隐藏着更多的信息,一個情報,有細節和沒細節,看上去完全是兩回事。
這些各類信息已經由兩位侍女用小楷重新抄寫了一遍,現在貼在牆上依然是密密麻麻,整個牆面上全都是黑字。
“磐然,你覺得此人如何?”誠王也不看牆,他隻需要白久池直接給出一個結果。
白久池沒有理會誠王,他繼續在埋頭心算。
大調查是黃小石在離開洛陽後開始的。
爲了調查黃小石,誠王可以說是多方手段并用,連壓箱底闆的東廠力量都用上了,在極短的時間内,情報出現了爆炸式沉冗疊加,很多情報都是重複的。
誠王這麽急的關鍵,就是因爲此事的急迫性。
北醜情報裏透露出的消息是,太子世子正在蜀中。
這個“正在”,就很耐人尋味了。
正在,可以理解爲“現在”,也可以理解爲“正好在”。
若是後者,此間機會便是稍縱即逝。
有道是兵貴神速,做事極爲果絕的誠王直接就動用了所有的力量。
時到今日,誠王接到線報,錦衣衛似乎也在蜀中暗查什麽事。
果不出白久池的意料,皇帝那邊也知道了消息。
隻不過,對于此事,皇帝怕是并沒有太上心。
蜀中茫茫人海,就那百八十個錦衣衛,查得出來個屁。他們隻不過是在大海撈魚撞運氣罷了。
要幹成事,還是得這樣,先利用情報粗篩,然後快速圈定幾個人。
再接着找情報,再篩一輪。
就這樣,通過各類情報的整合,白久池把目光鎖定在了一個叫黃小石的人身上。
很巧的是,黃小石這個名字在北醜情報裏也出現過,他第一次出現的位置是在蜀中。
通過後續調查發現,這個黃小石是六年前憑空出現的,沒人知道他六年之前的來曆。
通過大量細節情報來看,黃小石的行爲習慣、生活習性,根本就不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娃,這是一個貴門之子。
最重要的是,黃小石剛被鞏光傑撿到時,隻會滿口京城話,是在蜀中生活了幾年後,才學會的蜀音。
口音是最做不了假的。
整個城王府,除了白久池和誠王這兩個都在京城長大的北人之外,再也沒有人會地道的京城話。畢竟這是姑蘇之地,本地人是不講京城話的。
巴蜀也是,那邊的本地人也不會講京城話。
一個六年前憑空冒出來的孤兒,一個生活習慣與自身環境格格不入的人,一個出現在巴蜀卻滿口京城話的人。
更巧的是,黃小石最近這幾年一直都在洛陽城,這幾天剛好要回蜀中,現在算起來應該剛進巴蜀。
白久池把所有的情報一合計,都扣上了,嚴絲合縫。
天下可再也沒有第二件這麽巧的事情了。
白久池終于轉過身來,他對着誠王說道:“王爺。若是太子世子依然在世,那必是此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