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尋找可能困在某處的商隊,他們走的是跟雪原背道而馳的方向,并且爲了盡可能的節省燃料,選擇的也是白天。
但剛出營地沒多久,天倏忽一下便黑了下來。
雖然這裏所處的位置已經離開了極夜的籠罩範圍,但白晝依然極短,并且毫無規律可言。
此刻,黑暗籠罩了一切,天上不見星月,甚至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
無奈之下,梁心安和荊柔二人隻能點亮了照明車,艱難的往前行進着。
所幸爲了這次二人的行動,孔向東從本就不多的火油儲備中又生生擠出了一大桶,足夠他們用兩天兩夜的了。
但即便是改裝過後的照明車,此時也僅能照亮前方的一小段路而已,其餘的都被那粘稠到仿佛有形質的黑暗給吸收了。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根本走不了多遠就得迷失方向。
所幸在出來之前二人做了充分的準備。
荊柔從懷中掏出一個羅盤,開始一邊走一邊辨别起方向來。
這是臨行前黃粱交給他的。
這玩意雖然不稀奇,但卻是黃粱使用多年的寶物,不但定位準确,而且抗幹擾能力極強。
靠着這個,黃粱才能在深山之中精準定位,尋獲珍貴的礦藏。
可此刻這個環境,即便是這樣的特制羅盤也變得不那麽好使了。
指針如喝醉了一樣不停顫抖着,模模糊糊的隻能指示出一個大概的方向來。
就這樣又往前行進了一段路後,梁心安突然感到臉上有絲絲涼意,擡頭一看才發現天上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
頃刻間,鵝毛大雪便将腳下的路完全覆蓋。
不僅如此,凜凜寒風也呼嘯起來,氣候瞬間變得十分惡劣。
荊柔抹了一把臉上的雪,狠狠啐了一口,“媽的,這鬼天氣!”
“師兄,這樣下去可不行啊!”梁心安神情凝重道。
他倒不是怕這區區風雪,而是擔心一旦這雪下個沒完沒了,勢必将對二人接下來的行動造成極大的阻礙。
“且先走着看,實在不行就先找個背風的地方休息一下。”荊柔沉聲道。
接下來的路途越發的艱難,二人輪換着推動照明車,足足用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才走出了四五裏路。
此時雪已經大到連成了一片,極目所及全都是一片白茫茫。
好消息是在雪光的映襯下,黑暗消退了許多。
壞消息則是在厚厚積雪的覆蓋之下,一切可以看到的參照物都消失不見了。
在這種情況下趕路無疑是極其危險的。
哪怕有羅盤指引,但因爲參照物的缺失,導緻趕路時的偏差你也看不出來。
這樣一來,走着走着你可能就偏離方向了。
無奈之下,二人隻好擇了處背風的地方暫歇,準備等風雪小一些後再繼續趕路。
爲了節省火油,梁心安将燈光調暗了許多,然後将防寒鬥篷披在了身上。
荊柔則從雪堆裏刨出一些枯枝,蘸着火油點燃之後,生起了一堆篝火。
而後荊柔又從随身的行囊包裹裏取出個小水壺,挖了些雪擱進去,然後放在了火上。
不一會功夫,爐子裏的雪便融化沸騰了,荊柔又從一個小罐子裏取出一些事先剁碎的肉幹丢進了水壺裏。
這樣烹制出來的肉粥不但能夠溫暖身體,還能極大的補充體力跟熱量。
而在這狂風暴雪之中,任何一點熱量都是極其珍貴的。
梁心安在一旁看着,心中也不得不對荊柔那豐富的野外生存經驗而感到贊歎。
這時肉粥也做好了,幾口下肚,梁心安就感覺整個人都變得暖洋洋起來。
可這時外面風雪依舊,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勢,看樣子短時間内是停不下來了。
荊柔的神情變得十分難看。
作爲數次到訪無妄海的人,他深知這種暴風雪的可怕。
别管你是什麽等級的武者,碰到這種天氣也得老實待着。
因爲稍有不慎便有可能徹底迷失方向,到那時任伱本領通天也得身隕道消。
這時梁心安也察覺到不對來,湊到荊柔近前,沉聲道:“師兄,要不咱們先回營地?”
在梁心安看來,此時剛離開營地沒多久,應該還沒走出多遠。
可荊柔卻搖了搖頭,“走不了了,這片區域也不知道有什麽東西在幹擾,導緻羅盤的指向很不穩。”
“如果天氣正常的話還沒什麽,靠着眼睛的修正,方向不至于偏差。”
“但如今大雪一覆蓋,失去參照目标的我們,任何行動都有可能走上不歸路。”
荊柔并不是在危言聳聽。
在雪原上趕路,最重要的就是尋找參照物,否則漫無邊際的白雪很容易便會化身白色地獄,讓你不知不覺的深陷其中,等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梁心安點了點頭。
他自知自己在野外生存,尤其是在這種雪原上的生存經驗十分匮乏,因此才會事事征求荊柔的意見。
“那我們現在豈不是哪裏也不能去了?”
“沒錯,暫時先在這裏等待吧,等風雪過去後再趕路。”
别看荊柔有時候表現的很是暴躁,動不動就要拿霹靂彈轟人,但在這種生死大事上卻是無比謹慎且清醒的。
“好,那我來搭帳篷。”
在出發之前,孔向東特意爲他們二人準備了一套輕便的帳篷,以防不時之需。
梁心安先将地面清掃出一片區域來,然後紮起帳篷,又用積雪将四角都給壓實。
一通忙碌之後,荊柔将照明車推到了帳篷一邊,亮度也調至了最低。
之所以沒有徹底熄滅,是因爲荊柔擔心緊随而至的極寒再把火油凍上,那樣的話可就麻煩了。
而後才跟梁心安一起将篝火挪進了帳篷之中。
别看這架帳篷很是輕便,但因爲用料考究,所以保溫性極好,很快裏面溫度便提升上來。
這時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了,簡直就如狼嚎一般。
哪怕是梁心安,此時也爲之暗暗心驚。
畢竟在此之前,他可是從未見識過這樣的狂風暴雪。
所幸有帳篷的阻擋,再加上那溫暖的篝火,這一切都讓梁心安的心慢慢平靜下來。
荊柔拿出一個酒囊,放在火堆旁慢慢烘烤了一會,然後才擰開塞子遞給了梁心安。
“喝幾口酒暖暖身子吧!”
梁心安接過酒囊,咕咚咕咚灌了幾口,然後長出一口氣。
“媽的,真是出師不利,剛離開營地沒多久便下起了這樣的大雪。”
荊柔也接過酒囊,慢條斯理的品了一口,而後才沉聲道:“這風雪有些蹊跷。”
梁心安一怔,立即反問道:“爲什麽這麽說?”
“因爲這場風雪實在太大了,要知道往年即便是無妄海海邊也很少出現這樣的暴風雪,更何況是這北境雪原的邊緣地帶了。”
“是跟那黑船有關嗎?”梁心安沉聲問道。
荊柔搖了搖頭,“這誰也不敢說,但肯定不正常就是了。”
梁心安聞言就覺得心裏沉甸甸的。
在來這裏之前,他認爲這次的任務雖然艱巨,但在準備充足,甚至連大炮都配備齊全的機關宗面前,根本沒有什麽東西能夠阻擋住自己的腳步。
結果剛來就被這接二連三的出事給打臉了。
先是那鬼猴子,後面緊接着營地也被某種不知名的力量給封鎖了。
等自己跟荊柔好不容易走出營地,卻又遇到了這罕見的暴風雪。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确實透露着詭異跟蹊跷。
帳篷裏陷入了沉默之中,二人無言的喝着酒囊裏的酒。
這酒都是楊展特意給二人準備的,不但度數頗高,關鍵裏面還添加有舒筋活血的藥材。
喝着喝着,梁心安便感到了一股困意襲來。
雖然他一直十分警醒的提醒自己不要睡,但兩個眼皮卻仿佛挂上了千斤重物一樣,怎麽也睜不開了。
片刻之後,梁心安便感覺自己墜入了黑暗之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心安突然被凍醒了。
睜開眼睛一看,發現自己正躺在地面之上,旁邊的火堆早已熄滅,隻有幾點熹微的火星在閃爍。
帳篷裏冷的仿佛冰窖一樣。
梁心安強掙紮着從地上爬起來,然後便看到師兄荊柔趴在火堆的另一邊。
他走上前去,“師兄,醒醒!”
可荊柔根本沒有任何動靜,甚至都聽不到呼吸之聲。
梁心安一驚,立即彎腰翻動荊柔的身體。
荊柔的身體早已凍得如同冰塊一樣堅硬,而等梁心安費力的将其翻過來後,卻看到了驚悚的一幕。
就見荊柔面帶微笑,雙眸微睜,而在鼻孔之中,則有蛆蟲在進進出出。
梁心安吓得大叫一聲,然後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
“怎麽了?做噩夢了?”耳畔傳來荊柔的聲音。
梁心安心有餘悸的回頭一看,就見荊柔正坐在火堆旁看着自己,臉上還帶着一絲疑問。
梁心安這才長出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嗯,是做了個夢!”
“呵呵,看你剛才就有些不勝酒力,等躺在地上後便呼呼大睡起來,看你睡的那麽香,我也就沒叫你!”
說着荊柔站起身來說道:“沒事就好,風雪已經停了,趕緊起身趕路吧!”
“雪已經停了?”梁心安一怔,然後仔細一聽,果然發現外面已經沒有了那狼嚎一般的風聲。
雖然心中還有些疑惑這麽大風雪怎麽這麽快就停了,但梁心安還是趕快起身,跟随着荊柔來到了帳篷外。
果然。
風雪确實已經停了,大地一片白茫茫,空氣更是清亮的仿佛被洗過一樣。
照明車的燈此時還亮着,荊柔走上前去開始照看,然後頭也不回的吩咐道:“去把帳篷收起來,然後我們起身趕路。”
“哦,好!”梁心安應了一聲,然後轉身便準備去收拾帳篷。
可就在這時,他像是想起了什麽一樣,突然問道:“荊師兄!”
“嗯?”
“你記得我的小名叫什麽嗎?”
荊柔一愣,然後笑着說道:“怎麽突然問起這個了?”
“沒事,就是突然想問問。”梁心安很是平靜的說道。
“不是叫小安嗎?”
“嗯,荊師兄你接着忙!”
荊柔低下頭剛準備收拾照明車,梁心安擡手就是一記手弩。
這麽近的距離,再加上毫無防備,荊柔當然躲不過去。
可奇怪的是,在噗的一聲響之後,荊柔的身體居然沒有流血,反而如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迅速幹癟下去。
梁心安冷笑道:“真以爲這點伎倆就能騙到我了?我根本就沒小名!”
随着他的話音,眼前的畫面開始晃動,然後猛地破碎開來。
等梁心安再次睜眼一看,眼前的火堆燒的正旺。
荊柔用木棍輕輕撥弄着裏面的火炭,讓它們燃燒的更充分。
帳篷外風聲正狂,帳篷裏卻是溫暖如春。
梁心安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長出了一口氣。
“怎麽了?”荊柔擡頭笑道。
“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哦?做噩夢?以你現在的修爲,不應該啊!”荊柔有些奇怪道。
要知道武者修爲在高深到一定境界之後,就幾乎不會再做夢了。
梁心安苦笑一下,“我哪知道,就是簡單的眯了一覺,結果做了個夢中夢,夢裏還看到師兄你……。”
“我怎麽了?”
“夢見師兄你死了一次,被其他不知名的東西僞裝了一次……。”
“死了一次?是這樣嗎?”
說着荊柔擡起頭來,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微笑,鼻孔中更是有蛆蟲在進進出出。
“卧槽!”梁心安一個激靈,再次從地上爬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同樣睡得迷迷糊糊的荊柔也趕緊坐起身來問道。
可看着師兄那張熟悉的臉,此時的梁心安心中卻隻有惡寒。
他迅速往後挪動了下位置,暗中扣好了手弩的扳機,然後沉聲問道。
“我叫什麽名字,小名是什麽?”
“心安,你這是睡糊塗了嗎,你哪有什麽小名?”荊柔一臉莫名其妙的問道。
梁心安這才松了口氣,然後松開了扳機,苦笑道:“師兄,别怪我謹慎,我剛才夢到你……。”
“夢到我什麽了啊?”荊柔幽幽說道,嘴角一抹詭異的微笑若隐若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