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柔作爲多少年的老江湖,雖然大部分時間都在機關宗之中研究火藥,但經驗還是有的,因此一聽趙崖這麽說,他立即便反應過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這個楊展可能有問題?”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趙崖放下酒杯,沉聲說道。
此時的他,在細細感受了一番後,終于發現了這酒的不同尋常之處。
正如他剛才所說的那樣,這壇燒刀子确實是加了料的。
隻不過加的并非毒藥,而是一種不知名的成分。
這種成分很有意思,不但無毒無害,加在酒裏後還能起到增香添味的作用,所以之前在酒館裏喝的時候,趙崖并未發現異樣。
但就是這種看似人畜無害的成分,在跟另外一種東西相遇之後,卻會産生奇妙的反應,可以暫時屏蔽掉人對于危險的感知,從而令人疏于防範。
這也是之前那些偷襲的弩手都靠的那麽近了,荊柔都全無半點察覺的原因所在。
想到這,趙崖不禁越發的感到好奇起來。
這種手段可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趕海頭目所能擁有的。
看來這個孔向東身邊有高人啊!
荊柔這時候也沒有了睡意,神情冷峻的坐了下來,皺眉思索着這些事。
這次的無妄海之行,顯然是很不順利的。
還沒進入海邊呢,便在大雪山那遭遇了人面熊的偷襲。
等進入小鎮之後,又發現自己相熟的趕海老把頭已然遇襲身亡。
後面又被酒館老闆楊展跟孔瘋子的人聯手暗算。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事都令荊柔感覺别扭。
可事已至此,說什麽也晚了。
他隻希望明天跟孔向東的見面能順順利利,不要再出幺蛾子了。
等搜集到足夠的奇迹造物,并滿足了趙崖的好奇心後,便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跟荊柔的忐忑不安不同,趙崖倒是十分淡定,甚至隐隐有些期待。
如今趙崖在毒道上的造詣不說是登峰造極,也稱得上是爐火純青了。
但他依然對這種通過幾種沒有毒性的物質,組合在一起後卻能引發奇妙反應的手段感到十分新鮮與好奇。
毫無疑問,想出這個方法的人,必然也對毒物有着極深的研究,而且心思敏銳,天賦驚人。
一般人是絕想不到這一點的。
隻是這樣的人才,怎麽會甘願爲一個以暴虐和瘋狂而著稱的趕海頭目賣命呢?
就在趙崖感到疑惑之時,在他們所住的旅館的斜對面,是一家規模頗大的妓館。
此刻,在妓館後面的一個房間之中,孔向東正在喝酒。
跟那暴虐瘋狂的名聲截然不同,孔向東相貌儒雅,身材清瘦,看上去就仿佛一個文弱書生一般。
可對于跪在地上的這些人來說,世界上除了神秘莫測的無妄海,沒有什麽能比他們這位大頭領孔向東更可怕了。
所以即便跪了滿滿一地的人,房間裏依然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跪在那,甚至連擡頭看一下的勇氣都沒有。
良久之後,孔向東停下了筷子,站在一旁小心侍奉的女子趕忙遞上了熱毛巾。
孔向東接過之後擦了擦臉,而後發出了惬意的歎氣聲。
“說吧,怎麽回事!”
跪在最前面的一名刀疤漢子聞言往前跪爬兩步,然後畢恭畢敬的說道。
“今日楊展送來消息說有人想跟大頭領您做生意,于是我便按照規矩帶幾個人過去試試這兩人的成色,結果沒想到那個年輕的點子紮手的很,沒等動手呢便讓咱們折損了一位弟兄。”
“哦?有人想跟我做生意,什麽背景和來曆?”孔向東連頭也沒擡,淡淡道。
“據楊展說此人姓劉,但身份肯定是假的,不過此人之前一直跟死掉的老把頭他們打交道,而且隻對奇迹造物感興趣,如今老把頭死了,自然要另尋其他人合作。”疤臉漢子說道。
“這二人沒喝我送楊展的酒嗎?”
聽到跟之前的老把頭有關系,而且還專門搜集奇迹造物,孔向東這才擡起頭來問道。
“喝了,但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那個年輕人似乎沒有受到影響。”
孔向東眼中精光一閃。
“沒有受到影響?”
“沒錯,當時那個年長一些的全無半點察覺,唯獨這個年輕人,沒等我們動手呢便率先發動了攻擊,而且下手極狠,直接射穿了咽喉。”
“有意思!”孔向東揉了揉自己那光潔無須的下巴,頗感興趣的呢喃了一句,然後才說道。
“那楊展那邊怎麽說!”
“楊展說明天下午讓這二人來見您!”
“嗯,倒是可以見上一面。”孔向東說道,然後擺了擺手。
“行了,既然此人有些門道,那這件事也怨不得你們,人死了就死了吧,你們下去吧!”
“是!”
疤臉漢子以及在場這些人聞言全都松了口氣,然後忙不疊的退了出去。
直到出了房間,這些人才驚覺自己的後背都已被冷汗浸透了。
無他。
實在是直面大頭領的壓力太大了。
關鍵孔向東做事還完全不能以常理來揣度。
好的時候就跟現在一樣,通情達理,十分友善。
但等發作的時候,那簡直就是個純瘋子,爲一點小事便會大開殺戒。
可想而知在這樣一個大頭領手下做事,會承受何等的壓力。
但即便如此,孔向東手下的趕海人依然很多,甚至僅次于當初的老把頭。
原因也很簡單,盡管孔向東暴虐瘋狂,但相對而言,對手下人的盤剝也是最輕的。
尤其對那些趕海人,隻要伱交夠了份例,那孔向東就很少管你。
而等有事的時候,他也會毫不猶豫的替你出頭。
就是這兩個看似很簡單的标準,就足以讓孔向東脫穎而出,甚至連他的暴虐和瘋狂都沒人在乎了。
可想而知其他人又該是怎樣一個面貌。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來到了第二天下午。
說是下午,其實從吃了午飯到太陽落山,總共也隻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所以時間很是緊迫。
趙崖和荊柔剛在旅館吃完午飯,楊展便來了。
而後他領着二人來到了那處妓館。
此時是妓館一天之中難得的清閑之時。
忙碌了一晚上,被掏空身體和積蓄的趕海人,在早上的時候就已經離開,前往海邊繼續搏命去了。
而有所斬獲的趕海人,此時還來不及趕到妓館,所以這也就成爲了妓館裏這些女子們難得的閑暇之時。
她們會趁着這段屬于自己的寶貴時間,或休息睡覺,或喝酒聊天。
寒冷的天氣,讓酒成爲了小鎮上最受歡迎的商品。
哪怕是這些女子,也沉迷于其中,享受着喝醉之後的片刻歡愉。
所以當趙崖走進妓館之後,看到的滿身酒氣的女子們聚在溫暖的大廳裏大聲談笑的畫面。
小鎮之上燃料寶貴,因此在沒有客人的時候,這些女子的房間是舍不得生火的。
爲了取暖,她們會聚集在大廳之中,享受着那一點微薄的暖意。
此時,這些女人們有的在瘋狂吐槽自己的客人,有的則默默流淚,一根一根的揪着自己的頭發。
還有的幹脆跳到桌子上,開始旁若無人的跳起舞來。
看着這些放浪形骸的女人,趙崖心中頗爲震動。
說實話,這些女人其實長得都不好看。
年輕漂亮的也不會冒着巨大的風險,來到這種鬼地方讨生活。
可越是如此,趙崖便越是能夠感覺到這些女子的悲涼。
“嗨,那俊俏小哥你過來,姐姐跟你說幾句話!”
有女人注意到了趙崖,擺手大聲招呼着。
“嘻嘻,長得比我年輕時候都俊,小哥你多大了啊,有家室沒有,要沒有的話你看我行不,姐姐我技術好,保證讓你欲仙欲死!”更有女子十分豪放的說道。
不等趙崖回話,旁邊立即有人啐道:“我呸,你都能當人家的娘了,還敢說這種沒臉沒皮的話,小哥你别聽他的,來,讓姐姐我好好疼你!”
哪怕趙崖實力驚人,可面對這些女人,他依然有些招架不住,低着頭快走幾步,這才擺脫了這些人的糾纏。
身後傳來了哄堂大笑之聲,楊展更是回頭沖趙崖笑道。
“小兄弟倒是挺有女人緣的,不過你也别在意,這幫娘們向來都彪悍的緊,什麽都敢說。”
趙崖回以一笑,沒有吭聲。
就這樣他們穿過前堂,來到了後院之中。
等見到孔向東的時候,他正在吃飯。
飯很簡單,就是一大盆豬油炒飯。
但孔向東吃的很認真,每一口都會仔細的咀嚼之後才會咽下。
哪怕是趙崖他們進來,都沒有打斷這個進程。
楊展也沒催促,就站在一旁笑眯眯的等待着。
他不說話,趙崖和荊柔自然也都沒吭聲。
三人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這個孔向東将整整一盆冒着油光的炒飯,一口不剩的全部吃下了肚。
吃完之後,孔向東打了個響亮的飽嗝,這才心滿意足的靠在了椅子上,然後擡頭看向趙崖。
“昨天就是你殺了我的人?”
這句問話之後,屋中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盡管屋裏隻有孔向東自己,但以趙崖的感知能力自然能察覺到,在房前屋後至少埋伏着不下五十人。
可趙崖沒有絲毫慌亂,直接點了點頭。
“沒錯,是我!”
孔向東的眼眸漸漸眯了起來,但卻沒有說話。
屋中陷入了死寂之中。
但很快,站在趙崖身後的荊柔便感覺屋中似乎刮起了一陣微風。
同時還有一股既腥又香的古怪味道飄過。
荊柔一愣,卻見剛才還站在前面的楊展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牆角,并且神情變得十分嚴肅。
正在這時,就聽孔向東開口了,“毒道中人?”
“你不也是麽?”趙崖淡淡道。
随後二人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但處在二人中間的飯桌卻開始發生驚人的變化。
那偌大的飯盆迅速的變黑,包括木質桌面也漸漸出現了裂紋,然後化爲了粉末。
荊柔心中一驚,立即也退到了遠處,屏住呼吸,不敢再看。
顯而易見,此時的趙崖,跟這個孔向東之間正在進行一場毒道的比拼。
這可比真刀真槍的對拼還要兇險得多。
畢竟刀槍還可以看到。
這種毒道上的比拼卻是無影無蹤,同時又能殺人于無形。
正在這時,這張硬木飯桌無聲無息的癱軟在地,化爲了一堆黑色的粉末。
“你輸了!”孔向東突然笑道。
趙崖往後退了兩步,胸前的衣服上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大洞,但他神色未變,隻是用手一揮。
“那可未必!”
話落,孔向東的手腕處也現出了銅錢大小的一個黑斑,并且這個黑斑還在迅速的擴大着。
盡管很快,這黑斑的擴散之勢便被止住,然後迅速縮小,直至消弭于無形。
但孔向東的面色依然很難看。
因爲此時趙崖胸前那個大洞的衣服碎片已經消散開來,露出下面光滑的肌膚來。
這下高下立判。
“閣下好毒法!”孔向東倒也光棍,直接認輸。
“你也不錯。”趙崖淡淡道。
同時他心中暗道僥幸。
要不是有百毒不侵的天賦加持,自己這一下肯定也得中招。
無他。
實在是這個孔向東下毒的手段太過高明了。
所用之毒也極爲複雜詭異。
“哈哈哈沒想到能在這個鬼地方見到閣下這樣的毒道高人,真是令人興奮,來人,備酒!”
得到趙崖的一句誇獎之後,孔向東很是高興,立即讓人備酒設宴。
片刻光景,一桌豐盛的酒宴便擺了上來。
孔向東居中而坐,旁邊坐着的便是趙崖。
至于其他人……。
則是盡可能的坐在離他們兩個遠一些的地方。
沒辦法。
實在太吓人了。
尤其楊展,他目光複雜的看向趙崖,心說怪不得他昨晚又跟自己要了一壇燒刀子,原來他早就知道裏面加了料了啊!
“來,你我既同爲鑽研毒道之人,那就先喝一個!”孔向東舉杯在手,十分興奮的說道。
趙崖并未推辭,一仰脖便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遠處的荊柔看着這一幕卻暗自替趙崖捏了把冷汗。
這個孔向東向來不按常理出牌,你直接喝他倒的酒,真的沒問題嗎?
“好,夠豪爽!”孔向東見狀則是哈哈大笑,然後也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而等喝完這杯酒之後,趙崖看了孔向東一眼,突然說道:“閣下似乎身染絕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