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家。
夜漸漸深了,除了偶爾傳來的打更之聲,整個院落都安靜異常。
靈棚之中,香煙缭繞,一盞如豆般的油燈,散發着昏暗的光芒。
雲源跪在靈前,面色發黑,整個人更是瘦削了不少。
守靈本來就是個力氣活,尤其在最開始的情緒退去之後,更是枯燥的令人發指。
反正雲昊早早的便找了個借口離開了,現在不定躲在哪個地方睡覺呢。
靈棚中就剩下了雲源一個人。
時不時的,他還要起身續上靈前的香火。
燕都城的規矩,人在死後停靈的這段時間内,靈前香火是不能斷的。
而且續香火的人還必須得是至親後代。
但伴随着時間的推移,尤其天下局勢不穩之後,已經沒幾個人将這些習俗當回事了。
許多世家豪門都會派下人來做這種事。
可雲源不同,這些日子他一直親力親爲,從未懈怠過。
此刻,在給油燈裏添上油,新點了一根草香之後,雲源便靠在了棺材上,閉目假寐。
這些日子,他一直是靠着這種方式強撐過來的。
可能是累極了的緣故,雲源很快便進入了夢鄉。
他又夢到了幼年之時,那時候母親還沒去世,父親也還年輕。
自己是全家最受寵的孩子。
那是多麽美好的一段時光啊。
可就在雲源沉醉在夢境中難以自拔之時,一陣腳步聲突然驚醒了他。
雲源睜開眼,扭頭望去。
就見一名丫鬟端着茶點走進了靈棚之中。
“雲少爺,吃點東西吧。”丫鬟輕聲說道。
雲源點了點頭,伸手正要去接茶點,突然有些奇怪的瞥了這名丫鬟一眼。
這名丫鬟大概十七八歲年紀,雖不說有多花容月貌,但一雙桃花眼卻倍顯妩媚。
尤其在這昏暗的燈光下,更顯動人。
“之前怎麽沒見過你?”雲源說道。
“奴婢是前幾天才入府的,所以雲少爺不曾見過我。”丫鬟柔聲道。
雲源點了點頭。
雲家乃是一個大家族,門下奴婢衆多,而且還會經常購買新的丫鬟進來,這并不奇怪。
他先拿起一塊糕點慢慢的吃着。
正在這時,就見這名丫鬟來到了雲源身後。
“雲少爺,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奴婢給你揉揉肩膀吧。”
“你還會按摩?”雲源有些奇怪的問道。
“嗯,奴婢曾經學過幾天。”
“那就按按吧。”雲源沒有拒絕。
于是這名丫鬟便将手搭在了雲源的肩頭之上,開始輕輕揉捏起來。
不得不說,這丫鬟的按摩手法确實不錯。
輕重緩急拿捏的很到位。
這些日子的勞累已經令雲源疲乏到了極點,所以經過這一揉捏,雲源恨不得倒頭就睡。
可就在這時,他感覺這個丫鬟的手開始變得不老實起來。
本來在肩膀處揉捏的手悄悄往下滑落,并很快鑽進了雲源的脖領之中。
不僅如此,雲源還感覺耳邊酥癢難耐,顯然也是這個小丫鬟搞的鬼。
雲源沒有吭聲,隻是閉着眼睛,似乎睡着了一樣。
可就在這小丫鬟的手繼續往下遊走之時,他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然後睜開眼睛看向這個小丫鬟。
“誰派你來的?”
這個丫鬟做夢也沒想到雲源會突然清醒。
她剛才本以爲雲源已經上鈎了,所以手才會變得肆無忌憚起來。
可沒想到下一秒,雲源就睜開了眼睛。
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但還是強自鎮定道:“雲少爺,我不知道您說的什麽意思,我隻是看您太辛苦了,所以想要好好服侍一下您罷了。”
“服侍我?怎麽服侍?”
“還是說,你打算讓我在我父親的靈前做下苟且之事?”雲源冷冷道。
小丫鬟啞口無言。
正在這時,雲源松開了手。
“走吧,不要讓我再看見你,同時告訴那些在背後指使你的人,不要在暗地裏搞這種卑鄙下流的手段。”
小丫鬟如蒙大赦,慌忙逃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雲源的眼神變得幽深起來。
盡管沒說,但雲源很清楚,在背後指使這個小丫鬟的人,肯定跟自己的繼母脫不開幹系。
她想通過這種方式誘惑自己,好讓自己在靈前做出苟且之事。
雖然在如今這個禮崩樂壞的年代,那些世家豪門的子弟們玩的一個比一個荒唐,這種事也不見得有多稀奇。
可有些事不上秤也就四兩重,一旦上了秤,千斤都打不住。
雲源相信如果自己真經受不住誘惑,做出那種事的話,自己這個繼母一定會借題發揮,将事情鬧大,然後通過這種方式來削弱自己繼承的合法性。
其用心不可謂不歹毒。
不過這種手段應該不是她能想出來的,背後肯定還有人在出謀劃策。
想到這,雲源不禁歎了口氣。
伴随着時間的推移,自己勢單力孤的劣勢越發明顯。
這次自己是躲過了,但下次呢?
想到這,雲源的心中湧現出一股強烈的危機感。
不行。
自己不能坐以待斃,也得想一想辦法了。
就在雲源皺眉思索如何破局之時,在雲家一處偏僻的院落之中,那名小丫鬟披頭散發的跪在地上,臉上赫然是兩個鮮紅的巴掌印。
“廢物,連這麽點事都辦不成,要你何用?”雲林氏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她本以爲這将會是手到擒來的一件事。
畢竟雲源正是血氣方剛之時,又經過了這些時日的禁欲,自己隻要找個有些姿色的丫鬟稍一撩撥,定能讓他把持不住,最終做出醜事。
可萬萬沒想到,這次嘗試居然失敗了。
而且雲林氏明白,有了這次的試探之後,雲源一定會提高警惕,那下次再想用同樣的方式可就難了。
想到這,雲林氏越發惱怒,伸手正要再教訓一下這個小丫鬟,後面的林世贊攔住了她。
“行啦,你打死她也沒用的,這件事本來就不是那麽容易便能做成的,雲源再傻也應該明白眼前的局勢,所以這不是她一個小丫鬟能改變的。”
“那怎麽辦?難道就這樣放棄嗎?”雲林氏滿是不甘的說道。
“倒也不是放棄,隻是得換個方式了。”林世贊說道。
“換個方式?”
“對,這個雲源不是很理智嗎?那就想辦法讓他變得不那麽理智。”林世贊冷笑道。
第二天,趙崖剛要出發去金刀院,突然接到了一份信。
送信之人趙崖還認識,正是當初在燕都城外長亭鎮迎接雲源的那個護衛。
這個護衛什麽都沒說,隻是将信送上,然後便悄然離去了。
趙崖打開看了看,随後臉上便浮現出一絲冷笑。
“怎麽了?”商落落問道。
“沒什麽,就是雲家那邊有點事而已。”
說着趙崖将信給了商落落。
商落落看完之後也不禁一皺眉。
“這些豪門世家的手段都這麽肮髒下流嗎?”
“但你不得不承認它很好用,昨晚雲源是挺住了,可如果他沒挺住,真的被誘惑着犯下錯事了呢?”
“相信今天燕都城都已經傳開了吧!”商落落歎了口氣道。
“沒錯,所以這件事還沒完。”趙崖将信随手捏碎,丢進了院中的魚池之中,看着它們漸漸溶解,沉降。
“那你打算怎麽辦?”
“自然是幫他一把了,今晚吧,今晚我先去雲家一趟。”
不論這件事的是非對錯,就光憑雲源之前給趙崖的那些黑蛟肉幹,趙崖也得出手相幫。
于是這一天,白天的時候趙崖依然是在金刀院的藏書樓中度過的。
不過他并未着急上三樓,而是繼續在二樓之中徜徉。
昨天他看完的隻是二樓收藏的刀法秘本而已,除此之外還有許多的秘本他沒看。
如今有這個難得的機會,趙崖自然不會放過。
不過相比起那些刀法秘本,其餘的這些拳腳或者煉體秘本就要遜色許多了。
有很多幹脆就是摘抄來的。
這也不奇怪,畢竟金刀院本就是以刀法見長。
趙崖要的也不是什麽高階秘本,他現在急缺的是武學上的眼界和見識。
所以趙崖如饑似渴的看着。
這一看就看到了傍晚時分,趙崖謝絕了王天成的留飯,轉身先回了家。
等吃完飯,又練了一套功課之後,趙崖這才悄然前往了雲家。
就憑趙崖現在的身法,别說是雲家,就算是皇宮都可去得。
所以趙崖很順利的便來到了雲源所在的院落。
雖然院落之中到處都挂着白布,但悲傷的情緒并沒有多少,很多進進出出的人臉上都帶着笑容。
畢竟雲安邦都死了好幾天了,誰還能整天沉浸在悲傷之中。
趙崖找了處無人的角落藏了起來。
等到定更時分,行人漸漸稀少,院裏也安靜下來。
雲昊又開始按捺不住了。
讓他整天守在這靈棚之中簡直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
于是他裝出一副偶感風寒的樣子,又偷偷的溜走了。
很快,靈棚中又剩下了雲源自己一個人。
他正在給油燈續油,正在這時,一絲微風晃動了燈火一下,然後趙崖便出現在了他面前。
即便心裏有所準備,但雲源還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了一跳,手中的油壺險些落地。
“趙……趙少俠!”他強自鎮定的說道。
趙崖點點頭,“你托人送來的信,我都看到了,你打算怎麽辦?”
雲源苦笑着搖了搖頭。
“我也不知該怎麽辦,再有三天便是出殡之時,所以隻要我能撐過這三天,那就算是成功了,但我繼母那邊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因此這三天肯定不會太平,而我又勢單力孤,沒有幫手,所以我才想到了您。”
“我當初說過會幫你,那就一定會幫你,現在我隻想問你的意思,是直接殺了你那個繼母還有弟弟呢,還是……。”
“不能殺!”雲源吓了一跳,連忙說道。
“哦?爲什麽不能殺?”趙崖問道。
雲源深吸一口氣,苦笑道:“因爲他們要是死了,我肯定會是第一個被懷疑之人,到那時反而橫生變數。”
“所以你的意思是……。”
“隻要不殺了他們就行。”雲源沉聲道。
趙崖點點頭,“我知道了,既然是三天之後出殡,那他們肯定會在這三天之中動手,這段時間内我會在暗中助你。”
“多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