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城。
因建在一條黑水河旁,故此得名。
這條河流起自萬獸山餘脈,源頭乃是一條地下暗河,水體幽深森冷,卻又終年不凍,即便是眼下這冬日時節,依舊蜿蜒流淌。
用這河水澆灌出的稻米,色澤瑩潤,清香撲鼻,營養價值極高,因此備受達官貴人豪商巨賈的追捧,一斤上好的黑水稻米曾經賣到過二兩銀子。
也因此,這黑水城十分繁華。
不過那都是過去式了。
如今的黑水城,因爲連年征戰以及商路不通的緣故,已然凋敝蕭條。
雖然城外的稻田青翠依舊,但曾經雲集于此的米商已經近乎絕迹。
上次趙崖和醉兒因爲走的是山路,所以繞開了這座黑水城,并沒有入内。
這次卻不必繞路了,遙遙望着黑水城那高聳的城牆,趙崖說道。
“咱們今晚就在這黑水城打尖住店吧。”
“嗯。”醉兒自無異議。
孟詩雯更不會有意見。
這一路行來,她的話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坐在馬車裏發呆,隻有偶爾才會跟趙崖閑聊幾句。
馬車向着黑水城駛去,可還沒等到城門前,就聽前面傳來了哀求之聲。
“寨主爺,求您法外開恩吧,天底下哪有過城就要繳七成貨物銀的道理啊?”
趙崖目力極佳,因此哪怕相隔極遠,依然能看清說話者乃是一名三十來歲的男子。
在他身後便是昨天才跟自己見過一面的田恒。
隻是此刻這田恒臉色蒼白,嘴角帶血,顯然是受了内傷。
同時他所護衛的這支商隊也已經被一群人給挾持住了,此刻正在往下搬東西。
在這求情男子面前站定一名魁梧大漢,哪怕是在這隆冬時節依然光着膀子,露出滿身的花青刺繡。
此刻在聽到男子的話後,大漢獰笑一聲。
“之前沒聽說過,現在不就見到了嗎?少廢話,你手下人跟我動手,我沒要了你們的命,把貨物都給裝走已經是便宜你們了,再叽叽歪歪,小心你的腦袋。”
高聰吓得一縮脖子,暗自叫苦不疊。
往常行商他們經常走黑水城這條線路,在此打尖住店,補充給養,一直也沒出什麽事,可誰成想這次卻出了岔子。
原來就在前兩天,一夥不知哪冒出來的強人居然攻破了黑水城的府衙,俘虜了黑水城的城主,掌握了大權。
而後他們便開始盤剝過往客商。
不過這夥人也有規矩,除了一些落單的小商販外,并不傷害大的商隊,隻是要求他們繳納足夠的過路費。
這在這個世道也算是很正常的操作了,更何況他們要的過路費也不算高,大概也就是貨物的一成左右。
所以過往的商隊也就捏着鼻子認了。
雖然額外交了筆銀子,但這個世道能平安才是根本,大不了到時候将貨物的價格再漲一漲也就是了。
能在這個時候還出外行商的,販賣的無一不是高價值的東西,所以除了剛開始的時候鬧了兩次,後面很快就相安無事了。
唯獨在遇到高家的這支商隊時出了事。
高聰一見來了夥新的強人,伸手就要錢,自然滿心的不樂意。
對他來說,多出的每一文錢都是自己的利益。
可他也不敢造次,畢竟這是到了人家的地頭上,于是他便悄悄命手下人藏匿貴重貨物,虛報價值。
可誰成想這個大漢面粗心細,十分的精明,很快便察覺到了不對,等親自一盤點,立即便發現了其中的貓膩。
他也沒動怒,隻是立即将過路費從一成漲到了三成,算是懲戒。
高聰氣不過,嚷嚷了兩句。
大漢伸手要打,被田恒擋住,二人便動了手。
别看田恒也是三境武者,可跟這大漢動起手來,僅僅幾個照面便被打傷。
而後大漢便将過路費提高到了七成。
高聰這才知道厲害,于是一個勁的求饒,希望大漢能高擡貴手,放自己一馬。
可大漢根本不理會,隻是命手下抓緊搬貨。
這些内情趙崖雖然不知道,可隔着老遠他也猜出了個大概,于是便慢慢的駛了過來。
大漢見孤零零一輛馬車自官道上駛來,不由皺了皺眉頭。
哪來的愣頭青。
沒見這裏正在辦事呢嗎?
要換做其他人估計早就躲開了,這人卻徑直走了過來,莫非有什麽依仗?
大漢心中閃過幾個念頭,但身後便是黑水城,手下弟兄也都在,這一切都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因此他一使眼色,立即有人上前攔住了趙崖的馬車。
“何方來人,見到我家寨主還不下車。”
趙崖穩坐在車轅之上,壓根沒理會這幾個小喽啰的叫嚣,反而看向了不遠處的田恒。
田恒自然也認出了趙崖,不禁暗自替他捏了一把汗,并瘋狂的對趙崖使眼色,示意他快走。
可沒想到趙崖根本沒理會這些,反而擡起手來沖他一抱拳。
“田統領,沒想到這麽快又見面了!”
田恒心中叫苦。
這個少年膽子也太大了。
雖然應該有幾分實力,可剛才田恒已經跟這大漢打過一場了,自然知道這大漢的厲害。
田恒甚至懷疑這大漢很有可能是一名四境武者。
關鍵這少年車上還帶着女眷,這不是羊入虎口是什麽?
可趙崖都說話了,他也隻得回應。
“是啊趙少俠,又見面了。”
而後趙崖微微一笑道:“田統領可是遇到了什麽事嗎?”
高聰自然也注意到了趙崖的到來,此刻見他發問,不等田恒說話,他便開口了。
“這位少俠,我們從此路過,可這位寨主爺非讓我們留下七成貨物做路費銀,這實在是太多了,我們根本承擔不起這個損失啊。”
趙崖卻沒搭理這個高聰,隻是面帶微笑的看着田恒。
與此同時,車簾撩開,醉兒有些好奇的探出頭來。
“小崖哥,怎麽了?”
女眷。
而且是極爲漂亮的女眷。
霎時間,這些喽啰都愣住了。
正在這時,孟詩雯也撩開車窗,皺着眉頭看向外面。
“小崖,要動手嗎?”
她在車裏也聽出了外面的不對勁,因此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
卧槽,又一個。
而且長得個頂個漂亮。
這幫喽啰一陣騷動。
那名大漢更是眼前一亮,邁步便向這邊走來。
田恒見狀心中大急。
這樣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要是落入這夥強人之手,下場可想而知。
所以他不顧一切的大喊道:“趙少俠,快帶着兩位夫人跑,跑的越遠越好。”
“媽的老東西,敢壞我好事,待會先弄死你。”大漢怒罵一聲。
同時他的這幫手下們已将馬車團團圍住。
大漢快步走到近前,貪婪的目光在孟詩雯和醉兒的身上轉了一圈,然後笑道。
“嘿嘿,小子,你……。”
話音未落,就見一抹刀光閃過。
然後這大漢先是一愣,旋即便凄厲的慘叫起來。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原來這一刀正斬在他的雙眸之上,立時便廢了他這對招子。
再看趙崖,手中提刀,站在車轅之上,臉上神情平淡。
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這田恒也傻了。
因爲他根本就沒看清趙崖是如何出刀的。
這時大漢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胡亂的揮舞着。
“都給我上,弄死他,那兩個小娘們我就賞給你們!”
有幾個膽大的喽啰,提起手中的長槍便朝趙崖刺來。
他們以爲有長槍在手,這個少年就算想出刀也得費點勁。
可下一秒,又是一抹刀光閃過。
然後就見這幾名喽啰手中的長槍攔腰而斷,緊接着這幾名喽啰便從中間裂開了。
沒錯。
就是字面意義的裂開。
隻見一道紅線從他們的眉心一直延伸到裆部,然後從中間緩緩分開,倒向了兩邊。
濃到化不開的血腥氣令人作嘔。
這下,所有喽啰的臉色都變了,紛紛退到後面,不管這大漢再怎麽叫喊都沒人敢動了。
笑話。
這幫喽啰即便再傻,現在也看得出趙崖的不凡來。
尤其那匪夷所思的刀法,更是吓破了很多人的膽,有人已經開始悄悄後退,準備溜走了。
待最後一滴鮮血從鋒利的刀刃上滑落之後,趙崖淡淡道:“你們是哪座山上的匪徒?”
“我乃是玉松山的三寨主方道方三爺,小子,你敢傷我,那就等着死吧!”方道大喊道。
話音剛落。
又是一抹刀光閃過,方道的腦袋随即飛了出去,然後咕噜噜的正好滾到田恒腳邊。
看着剛才還不可一世,打傷自己的三寨主,如今卻連哼都沒哼一聲便被人砍下了腦袋。
田恒隻覺心底直冒涼氣。
這個少年到底什麽來路?
怎地武功這般高強,出手這般幹脆利落?
但對趙崖來說,殺方道這樣的人簡直就跟喝水一樣輕松。
“太聒噪了,現在換一個人來回答我的問題,回答好了活命,回答不好丢腦袋。”趙崖依然是一副平淡如水的語氣。
可這些喽啰們卻吓得渾身都在顫抖。
他們哪裏見過這種狠人。
連三寨主在他面前都如豬狗一樣被輕易宰殺,這些人如何還敢反抗。
“是……是,這位大爺,您有什麽想問的?”有一名喽啰聲音發顫的說道。
“你們這玉松山有多少人?”趙崖問道。
“算……算上總轄大寨主的話,一共二百餘人。”
二百餘人。
趙崖皺了皺眉。
他本以爲這玉松山能攻下黑水城,應該有點實力。
卻沒想到才這麽點人。
“你們大寨主是什麽實力?”趙崖又問道。
這些喽啰們面面相觑,片刻之後才聽這人說道。
“我……我們哪知道大寨主什麽實力,但我等跟随他征戰了數場,沒見過有人能在大寨主手下走過十招。”
趙崖若有所思。
剛剛死在他刀下的這個方道應該是半步四境的實力,這樣的武者能做三寨主,也就能大概推算出這個玉松山的總體實力了。
他沒再理會這幫喽啰,而是轉頭看向田恒。
“田統領,你們的危局這下解開了嗎?”
田恒趕緊點頭,“是,多謝趙少俠!”
“不用客氣,這也算是對你之前告訴我舞象城近況的酬勞,既然危機已解,那就盡快離去吧。”
說罷趙崖收刀入鞘,揚起鞭子催動馬車,繼續往前走去。
田恒見狀不由大驚,趕忙上前一步攔住去路,抱拳拱手道:“趙少俠,你這是去哪?”
“自然是進黑水城打尖住店啊,這一路走來風餐露宿的,也該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下了。”趙崖笑道。
田恒急的直跳腳。
“您……您切不可如此啊,那黑水城如今已經被玉松山的強人占據,你又殺了他們的一個寨主,這要是進城豈不是自投羅網?”
沒想到趙崖對此隻是微微一笑,“多謝田統領關心,這些我自然知道,不過我有分寸,而且我也正好有些事要找這玉松山這幫人。”
說着他催馬往前行去,留下田恒一臉懵逼的站在原地。
“老田,你愣着幹什麽呢?快來搭把手将這些貨物都給裝上,然後速速離開此處。”高聰喊道。
可田恒卻沒動,反而深吸一口氣道:“少爺,我要進城一趟。”
“進城?你進城去做什麽?”
“這位趙少俠救了你我衆人,我總不能見他自己一個人進這龍潭虎穴吧。”
高聰用看白癡一樣的目光上下打量田恒,忍不住說道:“老田,你是不是又犯病了?這位少俠客實力超強,肯定來曆不凡,他既然去城中肯定有他的道理,你跟着湊什麽熱鬧?”
“可他救下了我們!”田恒語氣堅定的說道。
“那也是他自願的啊,我們又沒求着他救!快别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了,我怎麽覺得你活了四五十歲,怎麽還跟個十七八的小孩子一樣沖動?”高聰不以爲然道。
可田恒這次卻已下定了決心。
“少爺,當初習武的時候,我師父就對我說過凡事要有所爲有所不爲,如今我覺得自己應該挺身而出了,至于少爺你們……。”
“這裏距離目的地已然不遠,後面也沒什麽匪患,不用我也可以了。”
高聰一聽就怒了,“行行行,你願意去送死那就去吧,少爺我還懶得管你了!”
說着他轉身就去整理商隊了。
田恒沒有吭聲,沖着衆護衛拱了拱手,然後便大步往黑水城走去。
見他真的走了,高聰更怒了。
“媽的,真沒見過這樣的人,練武練得腦子都壞了吧這是。”
“那少爺我們怎麽辦?”有人問道。
“什麽怎麽辦?趕緊走,待會真要打起來,咱們全都得遭殃。”
高聰帶着商隊匆匆離開了。
趙崖自是不知這個插曲,此時的他已然進了黑水城。
隻見街道之上行人稀少,路旁的商鋪絕大部分都關着門,就算偶爾有幾家開門的也都是冷冷清清,一派死氣沉沉的景象。
趙崖的馬車進城之後,立即吸引來很多人的目光。
趙崖也沒找地方住店,因爲看這樣子,估計客棧也都關門了。
他驅使着馬車往城中心位置走去。
雖然沒來過黑水城,但一般來說,城主府衙都位于一座城的中心位置。
趙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走着。
沿途偷窺他的目光越來越多,趙崖也不在意,甚至還跟車廂中的醉兒有說有笑。
黑水城不大,很快趙崖的馬車便穿過中心大街,來到了府衙門前。
此時,這裏已經聚集了一大幫人。
城外發生了那麽大的事,三寨主都死了,玉松山的人自然也得到了消息。
當聽說來人隻有一個,并且已經入城後,其他人還好說,這位玉松山的大寨主姚旺卻是心中一驚。
作爲這夥匪徒中實力最強之人,姚旺乃是實打實的四境武者。
可他深知這個實力在黑水城能稱王稱霸,擱在外面卻根本不夠看。
而來人能一刀斬殺方道,甚至都沒人看清他是怎麽出刀的,實力顯然極爲強橫。
這樣的過江龍怎麽會突然找上門來?
心中忐忑之下,他召集來所有手下,就在府衙門前等候着趙崖。
果然。
他看到一輛馬車緩緩駛來,駕車的是一名英俊後生,看上去最多也就是二十歲左右年紀。
乍一看去,這少年似乎并無甚出奇。
可姚旺的臉色卻越發的凝重。
因爲越是看不出出奇之處,越證明來人絕非一般。
“閣下殺我三寨主,又闖我黑水城,到底想要做什麽?”姚旺決定先發制人,直接張口問道。
趙崖一勒缰繩,馬車緩緩停住。
而後趙崖也沒下車,就在車轅上坐着,先審視了一眼這姚旺,然後才說道。
“你們跟青竹嶺什麽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