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黑蜂什麽來路,怎麽如此之毒?”有人倒吸一口冷氣道。
“應該是某種罕見的異獸,蟲卵就附着在林木之上,一旦有人接觸便會在其體内孵化,然後迅速擴散。”
趙崖帶上手套檢查了一番屍體後,得出了結論。
許多人的臉色都變了。
本以爲這次的任務會很輕松,隻需要砍砍樹,清除一部分山林即可,卻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奇詭之物。
關鍵這還跟真刀真槍的對打不一樣,
真刀真槍的對打你至少可以提前防範,這玩意你都不知道怎麽回事呢便有可能中招。
而一旦中招之後,死狀還極爲慘烈。
試問誰能不怕。
“那趙爺,咱們現在……怎麽辦?”有人艱難的吞了口口水,膽戰心驚的問道。
趙崖丢掉手套,看向前方的山林。
此時這片郁郁蔥蔥的樹林随風搖晃,枝葉簌簌作響,蟲鳴鳥叫不絕于耳,看似生機無限。
可趙崖明白,就在這生趣盎然的外表下,實則蘊含着無窮殺機。
昨晚那群異獸顯然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狡猾厲害的多,居然知道在山林之中留下埋伏。
此時再想繼續前進顯然是不能夠了。
自己不怕這些毒蜂,不代表其他人不怕。
所以他隻能無奈的吐出一口氣。
“先撤回去。”
人們帶着這幾人的屍體狼狽撤回。
這幾名死者的家屬聞訊趕來,痛哭不已。
其所屬的武館則派人在一旁好言安慰。
看着這一幕,趙崖的臉色有些陰沉。
這時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趙崖回頭一看,正是自己的二師兄沈道。
“不必自責,誰都知道應對獸潮是要死人的,也沒人會怪你。”沈道說道。
趙崖搖了搖頭,“我沒有自責,隻是覺得有些氣不過。”
沈道一愣,“什麽意思?”
“這次獸潮明明針對的是整個郡城,爲何官府以及那些豪族全都躲在後方不出面,隻讓我們這些武者沖在最前?”趙崖冷冷道。
沈道聞言一愣。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師弟居然是爲此事而生氣。
“這……可能是我們武者都已經習慣了吧!”沈道苦笑道。
這些年郡城但凡有事,一直都是各大武館出頭解決,長此以往,大家也都習慣了。
甚至連武者自己都沒感覺這有什麽不對的。
畢竟自己習練武藝,爲的不就是護持一方平安嗎?
可趙崖卻不這麽想。
當初他去商府找商落落,想要讓郡守商靖川出頭,結果被拒絕。
原因當時商落落講的很清楚,官府無意插手此事,甚至若是武者勢力能因爲這次的獸潮而受到削弱,那才最好不過。
當時趙崖無功而返,回來禀明師父陸鼎泰後,連他都對這件事習以爲常,并不認爲有多離譜。
可趙崖總覺得憋屈。
因爲當時他跟那商落落就說過,這次的獸潮恐怕非同一般,絕非武者一方就可以守住的。
當時趙崖就差說覆巢之下蔫有完卵了。
商落落也同意勸說自己的父親。
可過了這麽多天,官府依舊無動于衷,可見商落落的勸說并沒有奏效。
以商靖川爲首的官府勢力依然在做着坐享漁翁之利的美夢。
可他們哪裏想過,這次的事若是稍有差池,那整個郡城都将有滅頂之災。
至于那些豪族,平日裏都将算盤打得山響,更遑論此時了。
但趙崖卻不願意慣着這幫人。
他默不作聲的看着家屬将屍體收殓擡走,然後轉身便離開了。
這次他直奔獅子大街的府衙。
門前的守衛自然認得他,知道這是最近風頭正勁的少年俊彥,連郡守都頗爲看重,因此也沒敢阻攔,往裏通禀一聲便讓他進去了。
兜兜轉轉,等見到郡守商靖川之後,趙崖也沒客套,直接開門見山道:“郡守大人,我此行是爲獸潮而來。”
商靖川臉上的笑容絲毫未減,“老夫托大喊伱一聲趙賢侄,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爲獸潮的事而奔波,實不相瞞,老夫也一直想要施以援手,可無奈力有未逮啊。”
說到這商靖川歎了口氣,無奈道:“别看老夫我忝爲雲霄郡的郡守,實際上手下既無兵也無将,隻有一點調撥糧草的權限。”
“唯一能受我調動的也就是府衙那幾十名親兵衛隊了,若是趙賢侄你不嫌棄的話,大可以全部帶走,我再以個人名義出一筆錢,算是爲此次的獸潮出一份力了。”
趙崖沒有吭聲,就是靜靜的看着這商靖川訴苦。
直到他說完之後,趙崖方才言道:“說完了嗎?”
商靖川面色一變,“趙賢侄可是不信老夫所言?”
“我信,我當然信,郡守大人秉公執法,兩袖清風,确實爲人所稱道,可這次的事你們着實做的有些不地道。”
“什麽意思?”
“明人不做暗事,你我都是聰明人,也就不要繞彎子了,你想着靠這次的獸潮來削弱我們武者的勢力,可你覺得這樣就能重掌大權了嗎?”
商靖川臉上的笑容漸漸沉寂下去。
因爲趙崖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般管場之上哪有這麽說話的。
關鍵這幾句話直擊要害,哪怕是他都有些招架不住。
他不由重新審視起對面這個目光炯炯的少年來。
“趙賢侄莫非是在威脅我?”商靖川淡淡道。
“當然不是。”趙崖搖了搖頭,“我隻是想來告訴郡守大人幾件事。”
“請講!”
“首先這次的獸潮烈度将是前所未有的,我甚至懷疑這其中有人爲操控的痕迹,因爲獸群的表現太反常了。”
趙崖簡明扼要的講述了一遍昨晚獸群的異動,以及今天山林之中的埋伏。
商靖川聽了默不作聲。
“然後呢?”
“然後就是,在這等強度的獸潮之下,你們官府要想坐山觀虎鬥,最後坐收漁翁之利,注定隻能是幻想,因爲眼前的局勢容不得半點掣肘,稍有不慎就是傾覆之危。當然……。”
不等商靖川發話,趙崖便接着往下說道。
“郡守大人是不是覺得有駐守在博陵峪的那支騎兵就高枕無憂了?實際這才是大錯特錯,且先不說那駐軍首領韋洪彬爲人鄙薄,就說眼下的局勢,若是這支騎兵進駐郡城之後賴着不走,你該如何是好?”
“他敢!”商靖川冷笑一聲,“他韋洪彬出身将門,豈能不知道大燕王法?真要那麽做,他那顆腦袋還要不要了?”
“大燕王法……。”趙崖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終于知道商靖川這種人的最大問題是什麽了。
這種人明顯還活在自己的幻想之中。
如今世道亂象早現,天下群雄割據之勢逐漸明朗,很多地方,比如舞象城早已不知王命多年,誰還會将這所謂的大燕王法當回事?
可能是被趙崖的态度給氣到了。
商靖川面色鐵青,“你是不是覺得我在說胡話?”
趙崖毫不留情面,點頭道:“是!”
“哼,你年紀輕,我不怪你,但你想過沒有,那韋洪彬就算意圖不軌,爲何在博陵峪駐守這麽多年依然不敢入城?”
“因爲你掌握着他的糧草供給!”趙崖無奈道。
“不錯,糧草供給大權在我手中,諒他韋洪彬也翻不了天。”
既然趙崖都将話說開了,商靖川索性也就不再隐瞞,很是直白的說道。
在他的構想中,靠獸潮削弱這幫從不将官府放在眼裏的武者勢力,然後再利用韋洪彬的駐軍驅除獸潮,最終自己從中獲利,獲得郡城的實際控制權。
這一手驅虎吞狼之術,可謂完美。
但趙崖聞言隻是冷笑,他也懶得再跟這商靖川留情面,因此直接了當的說道。
“郡守大人,你在城中府衙坐鎮乃是郡守,可如果亂軍入城,你覺得你還是嗎?”
這句質問直擊靈魂。
商靖川一下子便愣住了。
趙崖站起身來說道:“說實話,我沒想到郡城大人你這般年紀卻還沒有你女兒落落姑娘來的成熟,你覺得那糧草調撥權在你手中便可肆無忌憚了?”
“那韋洪彬的騎兵在博陵峪聽你的話,可一旦入城之後,可謂遍地都是糧草,那時還需要聽從你的命令嗎?”
商靖川的臉色逐漸變白。
“那既然如此他爲什麽……。”
“因爲郡城之中有衆多的武館勢力,這些武者聯合起來,即便是他韋洪彬也得掂量掂量,所以三方才能一直保持着這種微妙的平衡。”
趙崖直接道出了關鍵。
商靖川跌坐在椅子上,面色慘白,一言不發。
趙崖也沒理他。
他知道商靖川這種人就是看書看得太多,真以爲現實都跟書本裏寫的那樣,手持令牌令箭便可号令千軍,無往而不利了。
實際上現實從不會那麽簡單。
因爲真正的權力從來都是很殘酷的。
說白了,就是敬畏二字。
商靖川在城中靠着糧草供應這一殺手锏拿捏住了韋洪彬,韋洪彬俯首帖耳不敢有絲毫怨言,怕的當然不是商靖川,而是他手中的糧草。
而一旦趁虛入城,擁有了郡城這片富庶之地後,商靖川的權力自然就失效了。
這時趙崖沖屏風後說道:“落落姑娘,都在屏風後面聽了這麽久了,還不肯露面嗎?”
屏風後傳來一個銀鈴般的笑聲,然後轉出一名千嬌百媚的女子,正是商落落。
“并非小女子不肯露面,實在是被趙公子你剛才那一番精彩的剖析給迷住了。”
商落落的眼中确實滿是驚歎和欽佩之色。
她實在想不通。
一個過了年才滿二十歲的年輕人,爲何能對局勢有如此敏銳而清晰的認知。
尤其那句三方保持着微弱的平衡,更是令商落落暗自叫絕。
“落落姑娘說笑了,我這些想法想必你也早就有吧。”
商落落搖了搖頭,“有是有,但遠沒有趙公子你這般清晰明了。”
說罷她轉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父親,剛剛趙公子的話你也都聽到了,所以還是不要再抱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了,盡快跟趙公子他們聯合起來,保證郡城能平安度過這次的危機才是真的。你總不願看到滿城百姓生靈塗炭吧。”
商靖川這時也已逐漸恢複了清醒,聞言苦笑一聲。
“我知道了,之前是爲父我有些幼稚了。”
說着他坐直身形,面色肅然的看向趙崖。
“官府可全力支持你們,但光靠我們兩方還是不夠。”
趙崖點頭,“當然,那些豪族也不能置身事外,我接下來就要去找他們。”
商靖川歎了口氣,“那你可就要做好失敗的準備了,畢竟那幫豪族跟我不同,他們都是有退路的,大不了棄城而去,所以不一定願意出手。”
“不試試怎麽知道,而且這個時候,你覺得他們還能出得了城?”趙崖冷笑道。
“你的意思是……。”
“我什麽意思都沒有,隻是這次獸潮将山林都給污染了,想必道路之上也布滿了埋伏,這時候想走,可就沒那麽容易了。”
說罷趙崖轉身就要走。
商落落突然喊住了他,“等一下。”
“商姑娘還有何事?”趙崖停下腳步問道。
“我跟你一起去吧,畢竟城中那些豪族我都認識,我去了他們好歹也得給幾分薄面。”商落落掠了掠耳邊的鬓發,巧笑倩兮道。
趙崖略思索了下,然後點頭道:“好,那就麻煩你了。”
出離了府衙,趙崖率先問道:“那朱家住在什麽地方?”
商落落有些訝異,“趙公子打算先拿這朱家開刀?”
“嗯!不行?”
“行是行,隻是這朱家家族勢力龐大,聽說在都城之中都有人脈,可是一塊難啃的硬骨頭啊。”
“再難啃也得啃!”
趙崖之所以選擇先拿朱家開刀,其原因就是前段時間,永盛布莊失竊的那批布甲材料就是賣給朱家的。
想必此時他家中應該藏有制好的布甲。
這東西雖然應對刀劍的能力弱一些,可應付今天山林之中的毒蜂卻是再合适不過。
商落落帶着趙崖來到了朱家,很順利的便見到了朱家家主朱子豪。
這是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長的很是富态慈祥。
見到趙崖和商落落後,他笑眯眯的打招呼。
“落落,這位便是最近風頭無兩的趙少俠了嗎?”
“是的朱伯父,這位便是趙崖趙公子。”商落落介紹道。
“唉,今天城外所發生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們爲了滿城百姓而奔走,着實令人佩服,我朱家願意出黃金三千兩,以作襄助,如何?”
不等趙崖開口,朱子豪已率先開口,而且一張嘴就是三千兩黃金,手筆不可謂不大。
可沒想到趙崖搖了搖頭。
朱子豪哈哈一笑,“嫌少了嗎?那就黃金五千兩,再加一批肉幹,這是我朱家最大的誠意了。”
言語間也是在提醒趙崖,不要太貪得無厭。
趙崖說道:“朱家主誤會了,我此來并不是要錢的。”
“哦?那你要什麽?”
“布甲。”趙崖很是平靜的說出了這兩個字。
朱子豪也安靜下來,一雙蛤蟆樣的眼睛盯着趙崖。
良久之後,朱子豪突然笑了。
“怪我怪我,怎麽沒想到之前甯家失竊的那批布料就是趙少俠你給找回來的。”
“可惜啊,趙少俠你來晚了,那批布甲材料已經被我送往了都城,根本就沒留在這雲霄郡啊。”
趙崖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看着朱子豪。
朱子豪笑眯眯的站在那,但漸漸的,他臉上的笑容逐漸僵硬,額頭上也現出了一絲冷汗。
他也有着二境修爲,可那純粹就是爲了增強體質而練出來的,根本不曾實戰過,如何能比得上趙崖這種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四境武者的氣勢強。
這時他身邊的護衛也察覺到了異樣,正要上前。
突然,趙崖開口道:“朱家主可曾知道,這次獸潮已經将山林都給污染了,你就算想走,估計也很難了。”
朱子豪面色狂變,“你是在威脅我?”
“是不是威脅,朱家主派幾個人出去一試便知。”趙崖冷冷道。
朱子豪臉上的冷汗一下子就出來了。
他之前之所以那麽氣定神閑,就是覺得大不了棄城而走便是,何必跟這郡城共存亡。
可如今趙崖的話卻無情擊碎了他的幻想。
“當然,如果朱家主執意想走的話,我也不會阻攔,隻是此去都城數千裏之遙,路上會出點什麽事委實難以預料啊。”
說罷趙崖起身就要走。
正在這時,朱子豪突然喊住了他。
“等一下!”
“朱家主還有何事?”
“我突然想起庫房裏還有一批剩下的布甲,大概三百來具,可夠嗎?”
趙崖微微一笑,“五百具。”
朱子豪一咬牙,“好!我再搜搜看,應該可以湊夠。”
“那就多謝朱家主了。”
說罷趙崖便帶着商落落離開了。
剛一出朱家的大門,商落落打量了趙崖兩眼,突然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趙崖有些莫名其妙。
“你剛剛讨價還價的樣子可真像個奸商啊。”
“呵呵,再奸還能有這些豪族奸?”
“說真的,我也沒想到朱子豪居然會這麽給你面子,五百具布甲,這下他朱家可算大出血了。”商落落笑道。
“他不是給我面子,而是給的城中所有武館的面子。”
“如今城中幾乎所有武館都已經聯合到了一處,這股力量之強,别說是他朱家,就算是這些豪族都捆在一起也得俯首,而我此次來,代表的就是城中所有武者,你說,他敢不低頭嗎?”趙崖淡淡道。
看着面前這個揮斥方遒,睥睨滿城豪族的少年,商落落突然有那麽一絲的恍神。
“你在聽嗎?”趙崖見商落落一直沒說話,不禁奇怪問道。
“啊……在聽在聽,走吧,咱們去下一家,争取天黑之前讓全城的豪族都出出血。”
不要覺得這些豪族的态度不真實,想當年李自成的闖軍包圍了BJ城,崇祯籌集軍饷,他老丈人富可敵國,結果隻願意出三萬兩白銀,還不停哭窮。而等城破之後,光是他自己一家就被拷打出了幾百萬兩銀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