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布此事并不麻煩,何況三位大禅師從将陳曠送去禅房之後,就吩咐了下面的僧衆操辦此事,流程早就走完了。
今日實際上不過是名義上走個過場,宣布一下大禅師的決定。
陳曠被修竹領着,來到了伽藍寺的大雄寶殿前方廣場處。
這大雄寶殿乃是供奉釋迦摩尼佛像的寺廟主殿,占地足有千畝,廟宇之中供奉的佛像大到幾乎可怕,仰起頭來,甚至都很難看見其全全貌。
那龐大的佛像,即使是慈祥垂目,也有着恐怖的壓迫感,令人心跳加速,心生懼意,不敢直視。
能在大雄寶殿之中主持的事情,必定是整個淨土的大事,自伽藍寺建立以來,也隻有不到一掌之數。
不過,既然是佛子轉世回歸,自然要由佛祖見證,因此才将位置定在了大殿前方的廣場上,以表重視和尊重。
此刻,廣場之上已經雲集了近千名僧衆。
其中不止有伽藍寺的正珠弟子,也有其他寺廟前來觀禮的弟子。
淨土雖然以伽藍寺爲尊,但是其他寺廟的弟子實力也不弱,隻不過能有資格前來的觀禮的,都必定是出類拔萃的那一批。
他們昨日就收到了通知,立刻趕來伽藍寺見證本代第三位佛子回歸,絲毫不敢怠慢。
畢竟這可是整個淨土的大事。
而他們也想見一見,由那位當年橫壓一世,被譽爲最有可能證道正果的佛子“獅心”轉世而來的,又會是何等人物?
或審視,或好奇的目光,最終都落在了那跟随修竹而來的一襲月白僧袍上。
然後統統在看見那漆黑長發的瞬間,變成了驚疑不定。
陳曠眯起眼睛,掠過眼前烏泱泱打坐的一堆光頭,心裏想的卻是那三個魔頭會不會從禅房裏出來。
從修竹的說辭來看,他們雖然占據了三個大禅師的身體,但應該也有着極大的副作用。
他們的神識已經無法離開禅房範圍,光是支撐肉體的樣貌都已經是極限了。
事實上,陳曠甚至有點懷疑……當日自己能看見三個魔頭的真實模樣,有可能不是因爲自己的“洞若觀火”被動。
而是他們當時故意顯露原型,就是爲了試探陳曠的反應。
如果陳曠表現出大驚失色,那麽他有可能就走不出那禅房了。
假若這三個魔頭連這樣的場合,都不從禅房裏出來,就說明他們的狀态要比想象的還要差,陳曠的策略也要相應地發生變化。
不過可惜的是,三位德高望重的大禅師,終究是在三個小和尚的攙扶之下,緩緩地走了出來。
“啪嗒!啪嗒!”
爲首的不聞腦袋兩側的腐爛血窟窿依舊在不停地滴落粘稠的黑色血液,還有不少不明物體在其中蠕動。
不見的眼眶當中伸出來的無數細小蒼白胳膊仿佛更多了一些。
而沒有嘴巴的不言,則顯得正常太多……隻是那始終慈祥帶着笑意的眼睛,卻像是深淵一般看不透徹。
三人就這樣,在萬衆矚目之下,一步步走到了大殿最前方。
陳曠盡量不去看那些地上的污穢血迹,但眼前的畫面,着實已經到了摧殘理智的地步。
廣場之中陽光普照,一群和尚滿臉虔誠地相聚在奮佛祖金光閃耀的雕像之下,香火袅袅升起,神聖無比,然而領頭的三個,卻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恐怖模樣。
陳曠深吸一口氣,走到了這三位大禅師的身邊。
那不聞禅師開口感歎道:
“四十年前,最有望成就第四個聖人果位的佛子獅心外出曆練卻不知所蹤,對于整個淨土而言,也是一件遺憾。”
“這四十年來,我不曾斷絕派人去尋回獅心舍利,然而始終無果。”
“但幸而,獅心佛緣深厚,竟在四十年後,以宿慧重回淨土,實在是我佛門之幸。”
不聞走到陳曠身邊,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啪嗒!”
一灘膿血,正滴落在陳曠的腳邊身前,其中無數的蛆蟲頓時翻滾起來,猶如沸騰。
陳曠保持着淡淡的微笑,道:“禅師擡愛了,能得到獅心前輩的智慧,是我的榮幸才對。”
不聞呵呵笑起來:
“謙遜自持,亦是你的智慧。”
“既然如此,你尚未剃度,也沒有一個自己的法号,淨土之内若用俗名也是不妥,暫且便繼承了‘獅心’這一法号,待你剃度之時再另取如何?”
陳曠還能說什麽,自然隻能雙手合十:
“多謝禅師。”
不聞滿意地點了點頭,看向那上千僧衆,道:
“淨土佛子,今日又歸一位,佛祖自生歡喜,各寺弟子暫停課業七日,随喜贊歎,淨土之内,素宴不可斷絕,不論僧俗,皆爲佛子賀。”
此言一出,底下的僧人們都愣住了。
因爲以往請回佛子,并不會如此鋪張,至多是伽藍寺自己擺設素宴一天,以示慶賀。
而現下,看不聞的意思,居然是要整個淨土都設宴整整七天!
這七天,還必須停止每日的誦經課業……這簡直是聞所未聞,堪稱放縱!
淨土向來以苦行爲榮,如今突然要斷課業整整七天,頓時掀起了一陣喧嘩,好幾個其他寺廟的主持長老臉色一變,皺起眉頭,十分不理解。
陳曠卻不意外,隻是了然,他的猜測果然是對的。
千裏之堤毀于蟻穴……這三個魔頭是想要借着他這個口子,來一招指鹿爲馬,逐漸颠覆整個淨土。
有一就有二,今日接回一個佛子,能夠設宴七天,下一次,便可以變成一個月。
一切看似牢不可破的規矩,都是可以潛移默化的。
那些僧衆自然知道這件事十分不妥。
尤其是眼前這個突然回來的佛子,根本連個出家人都不是!
當年修竹因爲來曆不明的舍利,是淨土上下讨論了三個月時間才決定下來的,而陳曠連身份都沒有經過驗證,居然就這樣堂而皇之地要設宴七天慶賀了。
于情于理,都不合!
何況,淨土并非消息閉塞,此刻,早就有人認出了陳曠的身份,知道了他的過往經曆,馬上就會明白這個人本身的問題有多大。
但此刻,大禅師當衆說出這樣的要求,他們這些寺廟主持長老的地位,又如何可當衆提出質疑?
于是,他們自然将目光投向了最前方的其中一人。
在場的另一位佛子——秀心!
修竹年幼,能勸導三位大禅師的,自然隻有這位佛子了。
陳曠也注意到了他們的目光,看向了那位正牌佛子。
這位秀心佛子長相并不算出衆,輪廓柔和,有慈悲之相,一樣的月白袈裟卻穿出了一種出塵的正直感,眼神清明,靈光湧動,标準的高僧大德模樣。
秀心也不負衆望,果然向前兩步站了出來,目光灼灼地看向陳曠,溫聲道:
“不聞禅師且慢,秀心有一個疑問,想請大禅師解答。”
“未曾剃度者,六根不淨,業障纏身,如何能當得無垢淨土的佛子?若讓衆僧爲一個殺孽衆多之人慶賀,如何能夠服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