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蠻幽地。
這一片數千裏的土地上有大半都被五彩斑斓的有毒叢林覆蓋,又有瘴氣叢生,沼澤密布,滋生了極多的毒蟲妖獸,常人難以生存。
能在此地生存,建立國家的南蠻修行者,無不擁有一手精湛的用毒之術以及馭獸之能,哪怕是普通人,也知道如何分辨毒物。
因此,中域大部分用于交易買賣的妖獸,也大部分是從南蠻流入,這也是南蠻最大的産業。
不過,由于那極其兇殘的血厄教的存在,中域人對于南蠻的印象并不太好,往往認爲南蠻人粗鄙殘暴。
南蠻有十六國,其中最大的國家,名爲大息,也是血厄教完全掌控的國度。
血厄教祭司,即是大息國國王。
今日,大息迎來了幾個陌生的客人。
爲首的乃是一個身量中等,面容清瘦而矍铄的中年人,身穿灰色道袍,仿佛一個普通修行者。
跟随在他身後的,則是一個面白無須的老者,時刻微微彎腰,跟在中年人身後,表情極其恭敬。
兩人在一所有些破漏的房屋前駐足。
這屋子顯然屬于一戶貧苦人家,門口的小院子裏還晾曬着不少的毒物,隻是品質都一般,這便是這戶人家的收入來源了。
普通人要想抓這毒物,便是冒着生命危險,稍不留神,便可能會立即斃命。
就算是在南蠻,若非走投無路,一般也沒有人會選擇以這種事情作爲生計。
那身着灰色道袍的中年人,顯然便是姬承天。
房屋外面晾衣杆上挂着的衣服當中,有屬于嬰兒的裹布,但屋内,卻并沒有嬰兒的哭鬧聲,倒是顯得有些詭異。
姬承天伸手撩開門簾,走入其中,頓時驚動了其中正在興高采烈地數着手中銀錢的男人和旁邊正在哭泣的女子。
——南蠻十六國的貨币與中域不同,因爲銀礦衆多,采用的是以銀鑄成錢币流通。
男人立刻收起手上的銀錢,臉上兇光閃現,立刻抄起旁邊的斧頭,用南蠻話大喝道:
“你們是誰?!滾出去!來人啊!有強盜啊!”
姬承天并沒有理會這人,而是環顧四周,道:
“看來我們是來遲了一步。”
不久之前,他剛剛得知司天監算出了東皇的降生之地,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但本以爲問題也不大,誰知道竟然也能來遲一步。
尤其此刻是在南蠻境内,姬承天也隻能用分身之術前來,不想鬧出太大動靜。
周國自然不必害怕這彈丸之地,但若是聖人這次轉世再死一次,便又要花費大量的時間去尋找。
而且,反複地轉世,雖然不會損耗神魂,但卻會影響到記憶。
若是次數多了,那麽……不可控的幾率就更大了。
他身後跟着的内侍大太監連忙道:
“陛下,既然已經知道了聖人降生之地,想要尋回,自然也是簡單得很。”
内侍往前兩步,拿出一枚金錠,遞給那夫妻倆,用南蠻話詢問了一番。
那男人一開始驚疑不定,但看見金錠,立刻眼中綻放出光芒來。
将事情一五一十地交代出來。
内侍回禀道:
“陛下,他說,自家兩個月前剛出生了一個女兒,一出生,便被上頭選中進宮,成爲聖女的侍從,因此得了三百銀錢的賞賜。”
姬承天皺起眉頭,目光一閃。
“聖女?南蠻何時多了一個聖女?外頭可是一點消息都沒有啊。”
這血厄教,近幾年都沒有再試圖對中域發動攻勢,還以爲老實了,沒想到暗中搞了這一出小動作。
如今東皇轉世之人,直接進了血厄教,這事情可麻煩了不止幾倍啊……
内侍又進行詢問,但這種事情,底層百姓又如何知道?
自然是一問三不知。
“既然在大息皇宮内,隻怕短時間也難以出來了。”
血厄教因爲精通蠱術邪術,對于自己人的控制極爲嚴密,這麽多年,就算是姬承天,也難以安插幾個探子進去。
如今能在血厄教中的,都是強行使用了奪舍秘術,奪舍了南蠻本體的小孩子,再“機緣巧合”加入血厄教混入其中。
不同于轉世,奪舍之法極其陰毒,而且對神魂損耗極大,如果在一定時間内不能回到原來的身體之中,最多不過二十年,就會立刻死亡。
探子培養不易,如果暴露了,也是很大的損失。
姬承天沉吟片刻,還是道:“聯系‘蜂’吧。”
内侍點了點頭:“是。”
兩人聊了半天,都是用中域話,旁邊的夫妻兩個心裏又是激動又是忐忑,等到将兩人送出門,才終于松了口氣。
内侍恭敬地躬身,直到姬承天的身影消失,才緩緩轉過身。
他伸出手,輕輕一握,那男人手上的柴刀頓時飛起,化作一道銀光。
“嗤!嗤!”
夫妻兩個的脖子上鮮血飙射,臉色表情停留在了這一刻,霎時倒在了地上。
内侍哼笑着,又伸手一招,将兩人手上和身後箱子當中的銀錢全都收入囊中。
陛下的行蹤,怎可讓凡人知曉。
現下僞裝成劫财殺人正好。
……
大息皇宮之内。
太沁宮。
此處原本是用于祭祀血神的廟宇宮殿,但如今,已然是聖女的寝宮。
無數身穿紅衣紅裙,戴着滿身銀飾的宮女在其中穿梭,手上都各自懷抱一個不足三月的嬰孩。
宮殿之内四處都燃着散發出異香的熏爐,淡紫色的霧氣在殿宇之中缭繞。
将這些嬰孩都熏得昏昏欲睡。
按照大祭司的意思,必須選擇這些如白紙一般的嬰孩侍奉聖女,避免有人生出二心,又必須要選擇女孩,不可影響聖女的純潔。
今日,宮女們是要将選來的嬰孩,讓聖女過目。
若是聖女不滿意,那還要換掉。
人多起來,原本侍奉聖女的宮女就被擠到了宮殿外,其中幾個見無事可做,便借着這個機會悄悄聊了起來。
“欸,我聽說青聖女是從中域來的?”
“是,聖女是上一代大祭司所出,之前内亂的時候,大祭司死了,但是拜托人将聖女帶到了中域,隐姓埋名。”
“不過可惜的是,帶她進入中域的人,後來好像死在中域人手上了。真是可恨!”
“我倒是聽說,聖女隻是當年大祭司的後代罷了,年紀還輕呢。”
“還是咱們大祭司厲害,竟然還能把大祭司找回來。”
“才不是……好像是聖女自己找回來的。”
“說起來,我以前是農戶出身,還不認識聖女那個名字呢?你們知道嗎?”
“自然知道了,厝,我寫給你們看。”
這位在一個月前突然出現的聖女,名字叫做……青厝。
路過宮女懷中的襁褓内,一個眼眸平靜的嬰兒忽然皺起眉頭,手指微微動了動。
他雖然轉世,但神魂依舊強大,一些事情,自然是感應得清清楚楚。
例如……他這一世的父母。
怎地突然死了?
……
陽國某處江水之中。
“咕噜咕噜……”
波濤之下忽然冒出大量的氣泡。
“轟!”
一條水柱沖天而起,緊随其後的,便是一條通體雪白的龐大長龍,在這天地之間自由徜徉。
“吟——!!!”
龍吟聲響徹天地,那白龍盤踞半空之中,俯瞰着下方的山河,目光中透露出好奇。
它漸漸回憶起之前自己尚且還是一條篾繩時的經曆,表情漸漸柔和。
那親切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我給你取名叫做玉雪龍,不過此刻尚且不知你将來化形是男是女,若是自認爲女性,便将這個龍字加上個玉字旁,添作‘珑’。”
白龍頓時陷入了沉思。
“是男?是女?”
它完全沒有相關的概念,自然不知道如何算是男,如何算是女。
“但是多一點,好像更好!多,就是好!”
白龍很快就不煩惱了,它如此歡快地想。
“以後,我就叫玉雪珑!”
“對了,父親呢?”
白龍……不,現在應該叫玉雪珑了,她看向眼前廣袤的世界,大大的腦袋裏有大大的問号。
她隐約可以感覺到父親所在的地方,但是距離自己似乎太遠了一些,導緻她沒有辦法準确地定位。
“不管了,父親好像說過想見我,我得去找他!”
白龍長嘯一聲,朝着遠方飛去。
……
陽國。
蘇懷嬴坐在新建的“武聖府”内,望着院子裏的水池。
這段時間,她直接暗中參與内鬥,集結了不少前世熟悉的勢力和幫手,也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此刻,是這“武聖府”的主人,也就是那個傳說中的武聖分神邀請她時,她原本還猶豫了片刻,但對方提及陳曠是自己的恩人後,她便毫不猶豫來了。
如今四分五裂的武聖閣,可是一股不小的勢力。
“殿下。”
張智周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她的身後,朝她作揖,道:
“如果沒有算錯的話,現在陳曠應該在前往佛國的路上了。”
蘇懷嬴“哦”了一聲,撇撇嘴:
“就知道這家夥命大。”
張智周又道:“如今夜蠻大舉進攻,隻怕潛伏在中域的魔修,又要蠢蠢欲動了。”
他這兩句話之間轉折生硬。
但蘇懷嬴知道這個人從來不會無的放矢。
蘇懷嬴轉過頭看向他,皺眉道:“什麽意思?”
張智周道:
“夫子這次出山,帶給了我一個消息,他曾經懷疑……淨土将成,或已成魔窟。”
蘇懷嬴的表情頓時凝重起來,變得十分難看。
“當真?”
蘇懷嬴皺眉又道:“不大可能啊……按道理,哪裏成了魔窟,應該也輪不到淨土啊,那群大和尚,可比玄神道門正派多了!”
張智周搖搖頭:“夫子也不确定。”
他幽幽低聲道:“但他在自由山時,曾研讀大量佛經,最後懷疑,有可能佛門功法,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經被夜蠻奸細掉包了。”
蘇懷嬴深深吸了一口氣。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要面對的情況,可比夜蠻入侵要恐怖太多。
更糟糕的是,陳曠如今正前往佛國。
“呼……”
蘇懷嬴又長長将氣吐出,故作輕松地道:“若是這個多事的家夥,指不定等他再有消息,偌大一個佛國都被他整垮了呢。”
……
“阿嚏!”
陳曠一睜開眼睛,便吸進來一大口灰塵,頓時打了個噴嚏。
他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揉了揉鼻子,笃定地想:
“我一個抱月境修行者,怎麽可能輕易打噴嚏,肯定是有人在背後罵我!”
“陳施主,你可總算醒了!”
一道略有熟悉的年輕腼腆聲音在旁邊響起來。
陳曠轉過頭,看見了那小和尚修竹的臉,後者的表情頓時轉憂爲喜。
“你可昏迷了三天了,要不是看你心脈平穩,我都快吓死了。”
陳曠的目光四處看了看,發現他們是在一個已經廢棄的廟宇當中,前後左右都是被灰塵覆蓋的佛像,造像隐約可以看出來十分精美,隻是已經被歲月磨蝕了不少。
方才,正是小和尚在打掃佛像,撲下來不少灰塵。
“我有事,你吓死幹嘛?”
陳曠拍了拍自己的衣服,開了個玩笑。
他感應了一下自己的神魂,發現幹涸的心湖已經重新蓄起了水,但神魂依舊還是支離破碎的狀态。
如今因爲他沒有選擇自己的道基,所以“破而後立”的被動似乎并沒有生效,不過看上去,神魂之上的裂隙裏竟然閃爍着幾縷金光,仿佛蘊含着什麽變化。
修竹認真道:“陳施主先前叫我帶你走,便是将性命托付于我,我自然擔心施主安危。”
“若是你出了事情,那可是我的責任。”
這小和尚,果然心地善良。
淨土慈悲,名不虛傳啊……
陳曠笑了笑,在修竹攙扶下站了起來,好奇問道:
“這裏便是淨土了?怎麽廟宇也沒人打理?我還以爲淨土之中,人人禮佛呢。”
修竹雙手合十,道:“我此前就想和施主說了,我隻能傳送至淨土之外最近的驿站處,不能傳進淨土之中。”
“如今距離淨土,還有三裏呢。”
陳曠點了點頭:“不遠。”
他道:“既然如此,現在便啓程吧。”
修竹道:“不着急,我有些事情要和施主說呢。”
陳曠疑惑地轉過頭,卻見修竹露出了一個詭秘的微笑:
“施主,可是要去冒充那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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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