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古戰場内。
那條時光長河如同裂隙不斷擴大,最終将整個世界都變得支離破碎。
在吞沒一切之前,沈眉南看見陳曠的身影消失在血海之中。
随後,由那一點開始,無邊的漆黑呈圓形迅速擴散,所過之處,盡數化作虛無。
整個浮黎戰場,頃刻間崩塌,其間的無論是人還是物,都像是一張揭開的圖層。
下方,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而幸存下來的天驕們不屬于這個圖層,則開始不受控制地墜落。
正如江雲輕之前所預料的那樣,整個憑古戰場的格局已經被“武聖”的道域所改變,他們要掉到下一個戰場去了。
沈眉南有一瞬間的慌亂,不是因爲自己的安危,而是因爲陳曠的消失。
她完全感應不到陳曠的存在了!
哪怕她用盡全力,将自己的神識延展向那片漆黑虛空。
但過往所及,始終都隻有一片空洞。
沈眉南忽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酸楚和不甘湧上心頭,還沒有反應過來,眼淚便奪眶而出,随着重力和狂風破碎在半空,仿佛一場轉瞬即逝的細雨。
隻差一點點!
隻差一點……她就能夠碰到那個騙子了……
“停下。”
腦海中,一個清軟而冷靜的聲音說道:“他已經走了。”
沈眉南紅着眼睛,委屈地道:“我不要!”
小姑娘直接發飙了:“我不要再聽你們的了!爹娘也好,你也好,都隻會讓我乖乖聽話!根本沒有想過我究竟想做什麽!”
“我聽你們的回了家,替你接下了‘慈悲’道,換回了身體,就是因爲他說三年後會來找我!”
“我想讓你們同意我和他的婚事,隻是因爲這個原因而已!”
“我本來以爲他被武聖打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才決定替你來憑古戰場的!”
“結果現在,結果現在,我才重新見到他……”
沈眉南傷心欲絕地哭泣道:“他就又死了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那個聲音沉默了一會兒,道:
“他沒有死。”
“嗚嗚嗚……欸?”沈眉南愣了愣,抽噎了兩下。
那聲音繼續淡淡說道:“被時光大道帶走了而已,隻是不知道他此刻被帶去了哪裏,還能不能回來。”
沈眉南“哦”了一聲,想到自己剛才的樣子,有些尴尬,然後又柳眉倒豎,氣呼呼地道:
“這不還是生死未蔔嗎!”
那聲音道:“既然能在武聖手中活下來,我倒有些相信……他應該沒那麽容易死了。”
沈眉南忽然有些警覺:“你不是很讨厭他嗎?”
那聲音輕笑道:“讨厭?”
不……不算讨厭。
隻是想要殺了他而已。
殺了這個唯一窺見她内心秘密的男人。
如今她的“道”由沈眉南承接,兩人身上自小設下,爲了讓她們兩個能夠成爲各自完整個體的封印解開,神識上的聯系開始逐漸回歸。
此前,兩人之間便時常會有若有若無的共感,隻是時靈時不靈。
而現在,這感覺越來越明顯。
明顯到……之前沈眉南撲進陳曠懷裏的時候,沈星燭甚至可以隐約感覺到那具溫熱結實的軀體近在咫尺。
這樣做,可以爲沈家保留住一個絕世的天才,同時,沈眉南被封印刻意壓制的修爲也開始暴漲,僅僅三天時間,就足以支撐沈星燭用她的身體,戰勝江雲輕。
但代價便是,她們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裏,都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體裏,直到她們的意識徹底相融。
不過,因爲十五年的強制分離,她們已經成型的人格也不會消失,隻是等于把兩間屋子打通了而已。
沈眉南聽見她的笑聲,心裏更是警鈴大作:
“你可不許喜歡那個大騙子!他……他很壞的!”
沈星燭:“……”
原來你也知道他很壞?不過,他或許比你想得要更壞……
她想起皇城之外,陳曠毫不猶豫地引爆了其中一個靈台山修士,用天下人的性命給她設下無解死局。
連自己人都能殺得如此果決……
這樣一個壞到骨子裏的家夥,沈眉南護着他,卻像是小母雞張開翅膀護崽子。
真是奇怪。
爲什麽會喜歡這樣一個魔鬼?沈眉南涉世未深,被騙得團團轉,可她不會。
她見過陳曠的真面目。
沈星燭淡淡道:
“先想想怎麽出去吧,他沒那麽容易死的,還有……不要用我的身體哭哭啼啼。”
她這輩子都沒掉幾滴眼淚,就算把嬰兒時期都算上,可能都沒有沈眉南這麽一會兒哭得多。
“哦。”
沈眉南落在地上,悶悶地應了一聲,用力擦了擦臉上的眼淚,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其他人,才松了口氣。
眼前,新的戰場已經開始了厮殺……
……
陳曠一路向東,不過三天時間,就抵達了虛室山腳下。
整座虛室山大約三千丈高,雖然比不上那旬密山萬丈之高,但也是人間罕見的絕頂高山。
那高聳入雲的山峰上覆蓋着積雪,下方雲霧缭繞,鉛灰色的怪石嶙峋排列,直插雲霄,鋒利無比,看上去異常險峻。
陳曠本想直接飛上山頂,但飛到一半,便感覺到了一股磅礴劍意從山巅上壓了下來!
道域!
名爲“劍”的純粹道域!
離得近了,便能看見,那虛室山的山脊上,竟然插滿了折斷的劍!
陳曠能感覺到,腦海當中的殺劍,正在興奮地顫抖,不僅絲毫不懼,甚至有點迫不及待的感覺……
殺劍在這道域之中,非但沒有受到壓制,還有一種如魚得水的親近。
若是憑借陳曠此刻的修爲,飛到半路,他就得被直接壓到地上,隻能走着過去。
但現在,他感覺自己就算直接飛上去,也沒有問題。
不過,畢竟這裏是劍聖坐化之地,陳曠覺得自己還是應該給給這位老前輩,足夠的尊重。
因此,陳曠還是中途落下地來,一步步走到了山頂。
置身于這道域之内,陳曠能感覺到,自己對于劍道、劍意的理解正在暴漲,宛如醍醐灌頂一般。
等走到山巅之上,陳曠便感覺到,自己完全掌握了斬空劍。
若是此刻斬向天空,他已有把握能夠複刻那一劍。
陳曠回過神來,卻突然一愣。
因爲那山巅之上,正盤腿坐着一個中年人,整個人如同雪人一般,被積雪覆蓋,但他的鼻子正在呼吸,呼出的熱氣化作一團團白霧,很明顯還活着。
陳曠心中一震,随後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兩千年三百年前……劍聖好像還沒有坐化來着?!
他呆愣之時,對面的中年人忽然睜開了眼睛,抖了抖身上的雪,露出了一身的粗布麻衣,還有膝蓋上橫着的劍。
他身上的衣服無比樸素,但膝蓋上的那把劍,卻是難掩驚世光華。
名劍,太阿。
這個中年人,正是劍聖!
陳曠感受到對方的視線,隻好尴尬地硬着頭皮,拱了拱手道:
“小子冒昧,久聞劍聖大名,特地前來拜訪請教。”
劍聖打量了他一眼,開口第一句話,就令陳曠一震:
“你修……斬草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