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原本陽國的國運,養出這一條真龍來足可以說得上是綽綽有餘。
但因爲半路殺出一個陳曠,直接讓國運幾乎對半砍了,跟着影響到了各地龍脈,現在這真龍雛形也開始出現了潰散的迹象。
順帶一提,真是因爲山河之靈能夠孕育真龍,所以大地靈氣濃度高的地方凝聚形成的脈絡才會被稱爲龍脈。
不過,正常人即使通過各種手段定位到龍脈,也隻能得到一個模糊的位置。
陳曠通過山河圖,才能夠看見如此清晰的真龍凝聚過程,這也是他在施展山河圖時,最令他驚喜的發現。
并且,最重要的是,看見真龍的“眼”。
龍脈所最終彙聚的地方,便是真龍孕育的核心之地。
唯有在那裏,真龍才會最終化爲實體。
其他的龍脈,聲勢再浩大,也隻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而陳曠要張智周幫忙帶他去的地方,正是這一處“眼”的所在。
——他現在修爲不夠,也沒有敵人來保持他體内的靈氣續航,憑虛而立以及依靠靈氣飛行對他來說還是有點困難的。
不至于做不到,但完全沒有必要浪費時間。
反正有張師兄在,順手讓他幫個忙也不是難事。
張智周帶着陳曠下降到了那靈氣龍形之“眼”的所在。
此處赫然是一條河的中流。
不過,這河并不大,隻有十丈見寬,遠遠不及那令數州遭洪災的永安河,但還是比胭脂河要深闊不少。
至少是可以行船的程度。
河兩邊也确實可以見到不少漁村連綿分布,依稀可見不少停靠着的漁船上還亮着燈籠,星星點點。
陳曠見到這畫面,一時間有些恍惚,想起了在梁國薊邵郡陳府的日子。
雖然隻有短短幾天時間,但在陳府作爲意外回歸的陳家大少爺的時候,竟然算得上是他最平靜安穩的時光。
有自己的一間幹淨整潔的院落,有一個才華橫溢的妹妹,一個有些驕傲但不壞的弟弟,不太完美的父母,他還可以給他們下廚一展手藝。
“希望有朝一日,我還能回到那段時光。”
陳曠歎了口氣,在心中暗道。
他将目光從那些漁火上移開,落在了河面中央。
“眼”的最中心,就落在這河中。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真龍将會在這條河中誕生。
陳曠轉頭對張智周說道:“多謝張師兄了。”
張智周看了一圈四周,眯起眼睛,心中一動,但卻沒有再說什麽,隻是點了點頭:
“那接下來應該沒我什麽事了?記得,你的時間不多了,不要耽擱太久。”
他随即化作一道流光回去找蘇懷嬴。
而陳曠目送他離開後,深吸一口氣,便直接往前一跳,躍入了河中。
“噗通!咕噜噜……”
陳曠沉入水中,便立刻顯化了完整的妖身。
他眯起眼睛,琉璃色的眼眸裏精光一閃而過,順着靈氣的走向,找到了真正的“眼”。
眼前的水流區别于這河水表面的平靜,十分湍急,沖刷過水中的礁石、水草,還有一艘已經支離破碎的沉船。
那沉船後方的艙體内,傾斜着堆積着不少破碎的瓷器還有散亂的金器,還有許多早已化作白骨的屍首,看情形,這艘船應當是遭遇了水匪,奮力抵抗最終不敵。
而在這艘沉船的桅杆上,竟纏着一根四五十丈長的篾繩。
篾繩上,附着無數的貝殼、水草,一層疊一層,竟然令這篾繩乍看之下粗有一抱有餘!
這篾繩,原本應當是那纖夫拉船所用,不知道這根繩子是意外落入水中,還是原本就在這沉船上的。
總之,這篾繩就在這不見天日的水中,順着水流不知飄蕩了多久。
陳曠從那沉船的破損程度目測,感覺起碼也得有個幾百年了。
而這篾繩,數百年來随波逐流,以浪爲形,貝殼爲鱗,水草爲鬃,竟然隐約修出了一個潦草龍形。
加上正位于“龍眼”位置,吸收日精月華,靈氣滋養,擺動間,猶如筋骨扭動,似乎如同活物一般。
這篾繩身上的水草中寄宿着不少小魚小蝦,不時便會有水中其他兇猛魚類,前來啄食,而此刻,那篾繩便會“恰好”擺動,将那些兇猛魚類驅趕開。
但這根本就不是巧合。
陳曠已經能看出來,這原本完全是個死物的篾繩,竟然已經擁有了粗淺的神志!
“這條篾繩,恐怕就是真龍孕育的胚體了……假以時日,便可化龍出世。”
陳曠不得不感歎一句。
造化之神奇,人力不可及也。
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天地無情,萬物皆可爲龍!
這便是真正無分貴賤的平等。
“隻是可惜了,陽國分崩離析,國運和龍脈也在共同震蕩,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這真龍還沒成形,就得徹底潰散在天地之間。”
陳曠遊到了那篾繩旁邊,伸出手,摸了摸那一簇簇豐茂的水草。
篾繩搖晃了一下,似乎受到驚吓,以爲是什麽大魚,立刻往旁邊躲開去。
但過了一會兒,竟然又小心翼翼地靠攏過來,那些水草,也跟着飄拂到陳曠身上,似乎是在親昵地蹭他。
這篾繩的一舉一動,既像是單純被水流帶動,又像是刻意爲之。
若非知道這是靈智初開的懵懂,一般人就算見到了也隻會覺得是巧合。
陳曠挑了挑眉,覺得頗爲有趣和新奇。
要是換成尋常時候,他肯定得試一試和這篾繩多互動一下,看看它會是什麽反應。
不過現在,他确實沒有太多時間了。
還是盡快吧。
陳曠右手并爲劍指,在左手掌心一劃。
肌膚和血肉瞬間分開,但卻不見血液擴散。
陳曠凝神聚氣,劍指點在空處,向外一引,隻見一滴圓潤的血珠從傷口當中飄出。
陳曠的臉色霎時一白。
這便是鲛人精血了。
也是《協龍子經變圖》這門觀想功法最重要的兩個材料之一。
以精血澆灌,以“善業”造化。
首先是當年龍母後人鲛人一脈的精血,其次,便是功德“善業”。
且“善業”越多,效果越好。
陳曠如今身負整整五百多萬份“善業”,這功法的效果恐怕已經要爆表了。
這也是他産生了想要以真龍胚體,來養僞龍這樣大膽想法的底氣。
是的。
陳曠要把這沒能孕育成功的真龍胚體,作爲載體,用鲛人一族的《協龍子經變圖》觀想法,養成一條屬于自己的僞龍!
他自己都覺得自己的想法簡直堪稱瘋狂,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級别的大膽。
原本陳曠一直沒能給自己的僞龍找到一個合适的形體,所以遲遲沒有動手。
但在用出山河圖的一瞬間,注意到那注定崩散的山河之靈時,陳曠就知道,不會再有比這更合适的形體了。
竟然要養,那不如幹脆就養個真的好了……
陳曠勾起嘴角,将那一滴精血往前一推,送入了那飄搖的篾繩當中。
精血一碰到篾繩,立刻便融入其中,逐漸從這一點開始,向兩邊擴散開。
“嘩啦……”
篾繩似乎注意到不對勁,立刻開始左右搖晃,帶動四周的水流狂湧,驚起許多藏匿在水草當中的魚蝦逃跑。
這足有五十丈長、一抱寬的篾繩,加上數百年的日精月華澆灌,甩起來可不是一般的強勁有力,幾乎比得上登樓境的體修。
陳曠直接将受傷的左手直接按在了篾繩上,一把抓住了宛如扭動筋骨般的篾繩。
他的額頭浮現白蓮虛影,手臂上青筋暴起,心中默念:
“定!”
轟隆!
四周的水流瞬間炸開!
霎時,整條篾繩都被猛然拉扯住,就像是被拉住缰繩的馬。
就是此刻!
陳曠立刻閉上眼睛,開始觀想《協龍子經變圖》。
刹那間,他仿佛入畫。
這一刻,他好似附身于龍母之上,數百年日曬風吹,在水潭之中救下無數的人,卻沒有一個願意回頭救救她。
她肚子當中的孩子日漸長大,腹部漸漸變得圓潤,那孩子有些淘氣,并不懂事,總是踢踹她的肚子,讓她有些難過。
但她心中并無怨怼,隻有無限的愛意和愧疚。
畢竟,是她令自己的孩子與自己一同處于困境之中,可她依舊愛着自己的孩子,想要将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給它。
教它良善知恩,教它如何愛這人間。
龍母用瘦弱的手輕柔撫過自己的孕肚。
“噗通!噗通!噗通!……”
有力的心跳聲傳來。
陳曠恍然伸手安撫平息躁動,逐漸回到随波逐流狀态的篾繩,手上觸及的地方,不再是水草,而似乎是毛發般的觸感……
陳曠睜開眼睛,眼前的篾繩已經不再是篾繩。
那重重疊疊的貝殼,被真正的鱗片頂開,一片片飄落在了水中。
那豐茂的水草之間,有森白而巨大的骨骼彎曲刺出,形成了一具真正的龍形。
而最中央的篾繩,已經被血色浸透,一半已經變成了柔軟的脊髓,正延伸而出,連接着一顆懸浮半空,被骨骼包圍在内,正在跳動的心髒。
眼前這半生物半死物的東西,便是正在成形的僞龍。
在這個過程當中,陳曠可以感覺到,“善業”正在以極快的速度被消耗,眨眼之間,就已經沒了大半,速度之快,令人心驚。
也讓陳曠更加慶幸,他的判斷是對的。
如果沒有那五百萬多份“善業”,陳曠肯定不敢這麽做。
化真爲僞!
這其中要付出的代價,必定超乎想象。
不過,對于陳曠來說,這代價也隻是對抗聖人時的副産品而已,甚至稱不上是代價。
陳曠撫摸着這新生僞龍的脊背,感受到其中傳來的生命律動,還有一絲欣喜與儒慕的情緒,目光閃爍。
“從此以後,此龍将視我爲親生父親,爲我所馴養。”
陳曠沉吟片刻,看那脊背上的鱗片爲閃亮純淨的銀白之色,便笑道:
“我曾假借‘白龍真君’這個名号行事,但現在看來,你才更适合這個名字。”
“這樣。”
他拍了拍眼前的篾繩僞龍,柔聲道:“我給你取名叫做玉雪龍,不過此刻尚且不知你将來化形是男是女,若是自認爲女性,便将這個龍字加上個玉字旁,添作‘珑’。”
“如何?”
那篾繩晃動起來,親昵地蹭到陳曠身上。
最前方的繩身一甩,已經初具雛形的龍頭立刻調轉方向,欣喜萬分,一邊點頭,一邊朝陳曠發出了一聲奇異的鳴叫。
這鳴叫聲在水中擴散,蕩開一圈圈漣漪。
很快,就傳到了水面之上,甚至是半空之中!
那俯瞰山河時所見的靈氣龍形,原本眼睛的位置一片模糊。
而就在此刻,這靈氣龍形,竟然猛地睜開了眼睛,當中一道金光直沖天際!
不過,這金光也隻持續了一瞬間,随即,整個靈氣龍形宛如活了過來一般,猛地收縮進了這個“眼”當中,消失不見。
這畫面,赫然便是真正的畫龍點睛!
但可惜的是,沒人看見這驚人的異象。
陳曠冥冥當中有所感應,便知道自己的打算已經成功了。
眼前的篾繩,既是真龍,也是僞龍。
陳曠狠狠地摸了幾把玉雪龍已經有些毛茸茸的脊背,不久,便看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帕子自己松了開來。
時間到了。
陳曠心念一動,放開手,在玉雪龍戀戀不舍地蹭動當中,與其告别。
“希望下次見面,你已經擁有了完整的心智。”
陳曠推了推玉雪龍,身體往後飄去。
那帕子霎時變大,再變大,直接包裹住了陳曠整個人,然後又重新縮緊,回到正常大小,最後,連同帕子自己也消失在了水中,不見蹤影。
陳曠感覺自己被扔進了滾筒洗衣機裏,天旋地轉了不知道多少圈。
幸虧現在他沒有暈車的毛病,否則必然吐出來。
而就在這個瞬間。
太山之上,那無比高大、俯瞰衆生的‘武聖’雕像頂上。
一個人影突然浮現,一腳踏在了那雕像頭頂。
值守在傳道碑旁的武聖閣成員先是大驚,随後便發現這人影,赫然與雕像長得一模一樣!
在場的武聖閣成員立刻俯首跪下,連忙大聲道:“恭迎‘武聖’大人出關!”
牧肇腳踏虛空,從雕像上緩緩走了下來,遠處一道流光奔來,自然是武聖閣閣主文弘盛。
他身後,正有一塊帕子迎風飄起,漸漸縮小,直到消失。
牧肇問道:“耀兒已經進去了?”
文弘盛點了點頭:“進去了,此行若是順利,應當能進階宗師。”
與此同時。
玄神道門、三劫宗、周國皇宮、無垢淨土、琉璃密宗、劍廬、天音閣衆多中域大門派以及幾大家族,皆有一塊白帕飄揚而起。
某隐秘之地,數位至少宗師境界的人物各自圍坐一圈,地上插滿了劍,中間立起一道石門。
“嗡嗡——”
那些劍開始嗡鳴,石門内驟然亮起,化作一道傳送陣法。
四周衆人齊齊睜開眼睛。
憑古戰場,開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