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協龍子經變圖》。
這名字有些怪的功法,說是功法,其實是一張觀想圖,隻是将功法蘊藏在其中,血脈覺醒之後,便會自動浮現在腦海之中。
是真正的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這樣的觀想圖,哪怕是一模一樣地繪制出來,也不可能做到複制同樣的神韻,做到了非血脈傳承者不可學。
其中斷句應當是——“協龍子、經變圖”。
所謂“經變圖”,便是描繪佛經内容或佛傳故事的圖畫,一般而言,要麽出現在絲絹畫上,要麽是佛寺佛窟的壁畫。
換而言之,看見這個後綴,就說明這功法多半竟和佛家還有些關系。
事實上也确實如此。
這經變圖的内容十分簡單,記錄的是一則佛與妖的故事。
隻不過在這裏,佛陀并不與妖爲敵,反而在落難時被妖所救。
彼時佛未成佛,困囿于苦修,身乏神疲,又因悟道忘我而未曾進食,途徑一處懸崖水潭,竟暈厥了過去。
醒來時,發現是水潭中一隻鲛人,将血肉喂與他,将他救活。
佛重獲生機,正欲感謝,細看之下卻心中大驚。
原來這鲛人幾乎隻剩下一具骨架,雙臂、臉頰、後背包括尾巴,都已經被挖空了,卻唯獨肚子卻圓鼓鼓,竟是懷胎,且已經接近生産。
鲛人自言乃是受風浪所害,擱淺于此,至今已有兩百年。
這兩百年來,常有路人失足跌落,被困水潭之中,她便割肉放血,救活他們,送出水潭,希望他們能夠回來将她送回大海。
但整整兩百年,她沒有等到一個人回頭。
此時鲛人已經精力耗盡,命不久矣,不再期許自己可以活下來,但希望佛能剖開她的肚子,将她的孩子重新帶回海中。
佛點頭應允,果然在鲛人死後,剖開她的肚子。
卻發現,這鲛人所懷的,竟是一條骊龍!
骊龍出世,見其母已逝,呦呦恸哭,舐下母親眼角一滴淚,被佛送回海中,從此成爲鲛人一族的守護神。
而這枚鲛人淚,自然是重新化生成爲新的鲛人,而後這一脈,始終都是鲛人一族的實權高層。
按道理,如此具有象征意義和崇高地位的鲛人之淚,本應該被妥善保管,再以秘法化生一個新胎。
不知這一回是出了什麽岔子,竟能流入妖獸販子的市場,被那江甯商會的兩兄弟收購到手中。
如今又被這兩兄弟轉贈給了陳曠。
陳曠看完之後,忍不住開始懷疑。
難不成……我真的有佛緣?天生就該去當這個佛子?
不然,怎麽得個妖的傳承,也能遇上與佛有關的東西……
“不過,這佛似乎也就是在故事裏打了個醬油,宗旨還是想說明這龍母的仁慈,以及守護神的正統地位。”
陳曠感覺,這經變圖,更像是這一脈的鲛人爲了維護自己的地位所畫。
而其中所蘊含的功法,更是佐證了他的猜想。
所謂的“協龍子”,實則是馴養僞龍的辦法!
雖然滄元是個高武世界,但龍,尤其是由山海之精魂凝聚形成,可搬山填海的真龍,依舊具備極高的地位。
否則問死師兄這個“龍王”,當年也不會在東庭人人畏懼了。
真龍,是山海之精魂,天地之造化,經日月四時而成形,随滄海桑田而變化,否則不可增減。
而僞龍,則要以精血去灌養,以善業去造化,再加之以一個合适的形體。
模仿的,正是那故事當中龍母兩百年割肉救人的功德業報。
得到的,便是将養者視作親生父母的一條僞龍。
僞龍雖僞,但實際上,便等于那條鲛人族守護神的後代,本領一點不少,還能随時吸收天地精華,反哺養者。
而且這功法最重要的一點,是必須要以這一脈鲛人的精血去養。
否則就算用了同樣的辦法也沒有效果。
陳曠突然覺得自己這捏出來的身體有點“燙手”了。
難怪……
難怪鲛人族避世而居,通常遠遁極淵海,不太與人族有交集,被抓的也極少,幾乎隻有零星一些落單的鲛人被獵殺留下的鲛人淚,才能證明他們存在的痕迹。
若是有人知道,鲛人族竟然能馴養僞龍,不得直接被一窩端了……
“都說魔以人爲食,罪孽罄竹難書,與人族勢不兩立。”
“而人又何嘗不以天地萬物爲食糧?豈非是萬物之死敵?”
陳曠感歎了兩句。
不過他無意批判,因爲他從來既不站在人的立場,也不站在妖或魔的立場,而隻站在“自己”的立場上。
誰和他過不去,那就是他的敵人,僅此而已。
何況,在此事上,陳曠算是既得利益者,他是強占了這鲛人淚的化生機會,幾乎等同于奪舍了。
隻是不知這枚鲛人淚的前身,又是如何才會讓這麽重要的東西,流落在外。
“這養龍之法,即刻便能找機會試驗,而且對我來說,難度會更低……”
因爲陳曠的新被動“生死根性”,隻需殺人或救人,即可獲得業力。
而業力,又分爲惡業與善業。
殺人得惡業,救人得善業。
聽上去很輕松,甚至感覺人人都可以得到業力的積攢,然而業力,在這個世界的概念裏,是很重的東西。
若要以殺人積攢惡業,則說不準要殺上一萬人都不夠。
救人也是同樣。
雖說陳曠感歎鲛人會被一窩端,但實際上想要馴養一頭僞龍,又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根據陳曠目前的認知,業力這東西,是用來成就聖人果位的。
那麽,極有可能,到了上三品,才有可能感應到業力的存在,并且加以利用。
也就是說,能夠馴養僞龍的鲛人,起碼也得是玄玄境!
如此一來,倒是能解釋,爲什麽鲛人族明明擁有如此強的功法,卻隻能偏安一隅。
先得夠強,才能去用這功法……似乎陷入了一個悖論循環。
不過,這實際上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問題。
就陳曠得到的兩種神通來看,鲛人族就算不能養龍,也弱不到哪裏去。
一個“劃江成陸”,便有“抽刀斷水”進階版的意思,若是光看名字,便是将江河分開,露出下方的陸地。
但實際上,是将萬物一分爲二的神通。
頗像劍術,但又比劍術更加玄妙,因爲已經有些接近時空上的概念,不過神通多強,始終還得看用的人有多強。
另一個“銜珠化骊”,則能夠治愈肉身的病痛傷害,更厲害的是,竟連神魂的創傷,也同樣能夠治療!
這比陳曠自己的肉身還要厲害一點……
陳曠曾吃下長生藥,獲得了“肉靈芝”的被動,他的血肉,便有延年益壽、療愈疾病的功效。
順帶一提,這“肉靈芝”的被動,是因爲他吃了長生藥這件事而生成的,而并不是長生藥的效果。
所以隻會跟着他的意識而生效,他原來那具本體,現在已經沒有這個效果了。
總而言之,養龍對于陳曠來說,完全不是問題。
唯一的問題,可能是僞龍載體的選材。
“這兩天選着看吧。”
陳曠拿出了那幾片金葉子,端詳着,摸了摸下巴。
他之所以全留着這些金葉子,其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他身上還有一個從沒生效過的被動。
【“升财印”:你的财運将随着你财富的累積而越來越好,你越有錢,就會越有錢。】
既然越有錢,就會越有錢,那麽自然是基礎數量越高越好。
如此,才能給一個不錯的初速度,讓雪球滾得更大更快!
“不知道等我選好載體時,能不能有雙倍的錢還給那小丫鬟?”
陳曠歎了口氣,隻好找了塊布把金葉子包起來放進貼身的口袋裏:“換了身體就是一點不好,好不容易拿到手的儲物袋,又沒了。”
他現在雖然可以借助“無間之間”将自己擁有過的物品具現化出來,但如果要長時間日常存在,對他的靈氣和精神消耗是巨大的。
之前能召喚那一場落雪,是因爲“見神不壞”被動在支撐。
此刻要他再來一次,那隻怕一瞬間就能掏空他全部靈氣。
想到儲物袋,他就想起了沈星燭。
“說起來,我可是在梁國境内被武聖殺了,沈星燭一點表示都沒有啊……該不會她甚至還在背後推波助瀾吧?”
陳曠感覺可能性很大。
但他轉念一想,是自己先碰了沈眉南。
況且,沈星燭也确實并沒有動手就是了……
陳曠現在更疑惑的是,他“死”了,沈星燭該如何處理自己的心魔?
他喃喃道:“她絕不可能就此放棄自己的道途,但這條路對她來說,分明已經堵死了。”
陳曠搖了搖頭,沒有想明白。
他估摸了一下時間,距離自己被那柳娘子安排的活,還有大概半個時辰,足夠他修煉一會兒。
這具身體已經是先天巅峰,修爲提升其實不急于一時。
陳曠現在真正的修爲是登樓四重境界,在與武聖一戰之後又增長了一重,這也是如今在“無間之間”當中的他身上的修爲。
隻要他想,随時可以用出登樓四重的修爲境界。
不過如果他的肉身修爲不能往上增長,他最多也隻能止步在登樓四重,所以修煉還是要修煉的。
何況這具妖身,正适合“泥胎金塑法”。
陳曠閉上眼睛,額頭蓮花印記浮現,很快就熟練地進入了狀态。
良久。
他突然睜開眼睛,跳下了床,神情帶着一絲震撼。
“從來沒有人說過,一個人的‘道’,隻能有一條!”
……
柳傾城坐在梳妝台前,看着面前的鏡子。
或者說,透過鏡子,看向自己身後心不在焉的小丫鬟。
柳傾城逗她道:“怎麽了?悶悶不樂的,這人來曆不明,心術不正,我讓他去幹兩天雜活觀察一番都不成麽?”
蓮蜜道:“我哪有悶悶不樂……”
柳傾城擡起手,掐了掐她的臉蛋:“這還叫沒有?臉都耷拉下來像個小老太婆了。”
蓮蜜反駁道:“我就是好奇呀,想看看他到底會不會彈琴而已,娘子怎麽不讓他試試?”
柳傾城懶懶地道:“會又如何?我說了,閣中不缺樂師,何必多費功夫。”
“反正他隻是想留下來,我遂了他的願還不好。”
蓮蜜噘了噘嘴:“但是他說自己更好呢。”
柳傾城笑了笑,淡淡道:“你這就是被他繞進去了。”
“好與不好又有什麽關系?本來就不缺且夠用的東西,就因爲有個更好的,我就一定要換掉嗎?我們絮泥閣的樂師本就是藏鳳州第一,再來個更好的,又有什麽區别?”
她呵了一聲:“他這就是在憑空給你創造需求,好把自己‘賣’出去,能随便耍這種手段的,可不是一般人。”
“至少,也是個聰明人。”
蓮蜜愣了愣,若有所思:“好像……确實是這個道理。”
不過,她家娘子好像很少說别人是聰明人。
這家夥,一照面就讓娘子如此評價,可真是厲害……
柳傾城還想說話,忽然有人敲了敲門,傳來一個女聲喊道:“傾城,起了嗎?”
柳傾城應道:“起了,媽媽。”
外頭聞言,便推門而入,正是絮泥閣的老鸨餘相思,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看模樣依舊頗有姿色。
她先與柳傾城寒暄了一陣,又道:“聽聞,你今日做主收了一個雜役?”
柳傾城面色不改,道:“是,我瞧近來新招的雜役手腳都不太麻利,便自作主張尋了人頂上。”
餘相思道:“你找人我是放心的,隻是最近藏鳳州不太平,要多加小心,不要讓歹人混進來了。”
柳傾城皺眉:“媽媽這是什麽意思?”
餘相思低聲道:“我剛得了消息,說是今天淩晨,一批押送的官銀途徑藏鳳州的時候被盜了,就在不遠的平南坡,可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多惹出是非。”
柳傾城一愣:“竟有此事?”
餘相思點了點頭:“聽說……似不是一般的江湖中人所爲,而是妖怪!”
……
陳曠老老實實幹完了自己的活,倒是很快就混了個臉熟,也大緻了解了這藏鳳州的大概格局。
陽國沒有郡,隻有州,和梁國不大一樣,且一個州的範圍,大約等于梁國兩三個郡那麽大。
而在這藏鳳州,竟是官府最大,宗門都要略遜一籌。
因爲這府衙之中,擔任總捕頭一職的,是神農司一位辟海境的修行者。
理所當然的……藏鳳州的妖族,就活得比較艱難。
陳曠回到自己房間,走到床前,停下了腳步。
他無言地看了一圈,目光所及之處,“洞若觀火”立刻生效,顯現出許多與之前不同的地方。
包括了灰塵、腳印、血迹……
而最明顯的,要屬床下。
陳曠蹲下來,忍不住挑了挑眉,他這張簡陋的床下面,竟被人匆忙設置了一個幹擾視線的禁制。
他想了想,兩指并攏,輕輕一劃。
“劃江成陸”!
禁制瞬間被分開,自然就解除了。
陳曠随即伸出手,從床下拉出了一個箱子,兩手一推,将蓋子打開來,其中光芒閃爍,整整齊齊碼放着,還印着官府的印子,甚至還有兩根封條被塞到了一邊。
這些竟然全是官銀!
陳曠啞然。
錢越多,錢就越多……
這不就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