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暫時不方便接待客人。”
青厝淡淡地道:
“有什麽事情,告訴我就可以了,我會幫兩位轉達。”
雖然陳曠從來沒有說過讓她效忠之類的話,但是青厝已經完全把前者當成了自己的第三任主人。
當面時她傾向于溝通的效率,多數時候保持沉默,隻彙報必要的内容,或者點頭應答即可。
不過當着其他人時,就必須要明确自己的存在定位,否則就會造成很多麻煩。
但……她自己是不在意,但是一個辟海境叫一個連先天都沒到的修行者爲“主人”,實在有些颠覆一般人的認知了。
同爲辟海境的周延維抽了抽嘴角,莫名有了一種,對方可能也是哪家皇子的錯覺。
他自己可是大周正兒八經的二皇子,也隻有老馬一個已經是遲暮之年的宗師境忠心耿耿。
上一回與那年輕力壯的狄武一戰,就已經力不從心了。
再往下,其實也數不出幾個辟海境以上的來,多半也都是爲利益驅使,能爲他做事,卻不能給他賣命。
一是難免有擁兵自重的嫌疑,爲了藏拙,他必須小心翼翼,在不能過多暴露的前提下,發展自身的勢力。
二則是若非從零開始培養,這些高手早已成名多年,都是老油條了,忠心難以保障。
像青厝這樣的年輕高手,又心高氣傲,有些野心的便都想要争一争滄浪評,哪裏那麽容易屈居人下。
若說面前這女子是梁國皇室爲了保護小公主派出的護衛,倒也正常。
然而她口中的“主人”,明顯是指陳曠。
這家夥的本事,真不是一般的大……
毫無背景,都能讓一個年輕的辟海境心甘情願給他當侍女。
要是稍微有點出身,那還了得?
周延維和林二酉互相對視一眼,後者将手上的名單遞了過去:
“這是很重要的東西,還請姑娘務必交到他手上,告訴他,這名單上的人是……”
青厝接了過來,看了一眼,接話道:“這些是即将被那郡守當成祭品給湖龍王的人。”
林二酉一愣,道:“你知道……不對,他猜到了?”
青厝點了點頭,道:
“主人說,你們若是來找他,那便隻有這一件事——”
“救人。”
陳曠一聽說他們上郡守府了,就猜到了他們的目的。
首先,這兩人肯定不可能是去和郡守談天的,其次也不可能是去合作的。
林二酉雖然目的不明,做事沒有定性,但卻是個挺有趣的人。
一個有趣的人,必定不會去做無趣的事。
而那郡守和教化官,顯然便是無趣的人,一同做無趣的事。
周延維更是難得的重情重義,一副和皇子身份不符合的俠義心腸。
當日以爲林二酉要揭發陳曠,還義無反顧挺身而出,要爲他争取時間,讓他逃跑。
有趣而有仁義。
這樣一個組合,在這種時候前往郡守府,能做什麽事情?
自然隻能是救人。
但光憑他們兩個,想要救下這麽多人,基本屬于天方夜譚。
何況還有立場問題。
所以陳曠笃定他們還會來找自己,而且會爲自己帶來一些好消息。
而有什麽東西,是必須要到郡守的府上,甚至是和他面對面才能拿到的?
陳曠想來隻有兩樣,一是郡守的人頭,二是郡守人頭裏面的東西。
有漕幫和教化官在,郡守人頭取之無用,那麽……便隻有郡守這顆腦袋裏面裝着的東西了。
比方說,将要被獻祭之人的完整名單。
林二酉搖了搖手中羽毛扇,深吸了一口氣:
“你家主人……還說了什麽?”
他還以爲這回自己的行動絕對沒有可能被陳曠猜到,起碼也是和對方對弈的棋手,結果到了這裏,才發現自己居然被算得如此準确,簡直像是對方棋盤上的棋子了。
原來,之前陳曠的表現,還是因爲猝不及防上了船,沒有太多準備?
不過,這倒是更加佐證了他的猜測。
陳曠此時的背後,絕對已經聯系上了梁國此時剩餘的一股隐藏力量。
若是沒有情報支撐,憑空猜測就能猜到這個地步,那天下擅長乾坤術數的門派,就都要拜他陳曠爲師了……
但這樣一來,也代表着,想要拉攏陳曠的難度更高了。
因爲原本林二酉現在的舉動,将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助力,這份籌碼的重量,會更加重。
然而陳曠都猜到了,就意味着,他應該知道林二酉是抱着目的而來,後者就不能占據主導地位。
甚至……那股隐藏力量,應該也能夠做到相同的事情。
隻是或許要稍微遲一些。
能不能救,個救多救少,差距可是很大的。
而周延維現在隻覺得當時在船上的自己,就好像陷入了狼群的小白兔……
虧他當時竟然還想去救人。
結果一個兩個,全都心機深的像是幽冥海。
青厝道:“他說,兩位的幫助他會銘記于心,若是想要薊邵郡,此時正是好時候。”
“而若是想要整個梁國,不如再加把勁,把我們送出去,屆時自然會給兩位分紅,是多是少,就看兩位能付出多少了。”
林二酉眨眨眼,笑起來:“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啊。”
青厝收起名單,道:“兩位是要再等等,還是現在就離開。”
周延維看了看天色,道:“再等等吧。”
他們本就抱着幫助陳家的目的而來,就算陳曠現在不知道在忙什麽不見客,他們也沒有走的必要。
那麽多人,他們救不下來,但爲陳家拖延一點時間,還是可以的。
青厝點了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那就請兩位移步院内,我爲兩位泡茶。”
“現下的陳家,還有一些麻煩,需要我來解決……”
陳家門口,一隊官兵整齊排列。
一個軍官上前,大聲道:“龍王托夢給郡守,陳家滿門需爲祭品!全都給我出來!”
正在大廳之中的陳家衆人頓時臉色一變。
此刻陳家的大廳之中,已經堆滿了清點出來的一些剩餘财物,滿眼的金銀玉石,看得人眼花缭亂。
看得出來,他們已經盡了最快的速度收拾,但還是遲了一步。
陳榮臉色漆黑:“漕幫……當真如此狠毒!竟然要将事情做絕!”
陳安神色堅定:“爹,我今日絕不會讓陳家有事!”
整個南碼頭,基本大半都是陳家的人,此時已經整裝待發。
此外,他已經求助了“土正官”,此時已經有一位先天、一位九脈高手在等候。
隻是……不知道能不能殺出去。
漕幫的勢力有多大,他作爲分會長,是最清楚的。
甘棠緊張地拉住旁邊的陳甯,急忙小聲道:“伱去叫你大哥快從後門走,他才找回來,外人不知道這件事,還可以瞞過去!”
她内心凄楚萬分,還沒能等到那孩子真正平複心結。
還沒補上那十三年的富貴。
陳家一夕之間,竟然就要土崩瓦解了……
陳甯臉色蒼白,點了點頭,正要轉身離去。
“等等!”
陳榮忽然将她叫住,深吸一口氣,從旁邊抓了一把金銀銀票塞進了陳甯的手上:“你也跟着你大哥走,不要回來了!”
陳甯一下子哽咽了:“爹……”
陳榮沉聲道:“你那大哥不簡單,我和你二哥都查不到他這些年的身份來曆……你若是跟着他,說不定逃出去的機會還更大一些。”
“當年是我對不住他,要他一個六歲的小娃娃,救下我們全家性命,自然不能讓他再和我們一起遭難。”
“去吧,不然要來不及了。”
陳甯忍着淚,抓緊了手上的金銀,咬牙轉身,朝着東廂房奔去。
此時,并不是哭哭啼啼、兒女情長的時候。
大哥和父親做出這樣的決定,肯定是經過了反複思慮,她現在要是還拉拉扯扯,說什麽不走之類的話,就太不識好歹了。
陳甯前腳剛走出大廳,外面的軍官便沒了耐心,高高舉起手下令道:“給我砸門!”
“全都進去抓人!記住,凡是能看見的,全都給我抓起來!”
“若是膽敢反抗,直接就地正法!”
所謂就地正法,自然便是格殺勿論的意思。
兩位大人都已經吩咐過了,隻此一天,盡管殺,不用管什麽後果。
軍官心裏唯一可惜的便是,殺人不能拿人頭換功勞……
否則,他今日便要将這陳府上下,殺個幹淨才算痛快!
“啊!”
第一個看見的陳府人,是一個小厮,見到官兵闖進來,立刻大驚失色,噗通一聲跪下來求饒:“官爺饒命!官爺饒命!”
沖在最前面的官兵獰笑着舉起手中長劍,一劍刺進了小厮胸膛之中,大喊道:“竟敢反抗,拿頭撞我,我看你是想死!”
小厮愕然,低頭看着自己的胸前的劍,嘴裏流出血來:“我……我沒反抗啊……”
“砰!”
官兵抽回劍,一腳将小厮踢飛,撞到了後方的影壁,流下一灘刺目的鮮血。
“轟隆!”
一道雷聲。
烏雲已經覆蓋了整片天空。
整個薊邵郡,不知道多少地方,正在發生差不多的事情。
而在陳府不遠處的樓房上,一個仙風道骨的白眉道人整懸浮在半空之中,手中舉起了一張漆黑的魂幡。
幡旗迎風展開,霎那間,無數的灰色怨魂從中噴湧而出,圍繞在他身邊,氣勢逐漸攀升。
正是那郡守所請來的徑山道人。
徑山道人的目光投向了下方,看見一個小姑娘從大廳出來,直奔那東廂房。
而那東廂房,自然便是陳曠所在的地方。
“呵呵……真是舐犢情深啊。”
徑山道人的眉目愈發慈祥起來,捋了捋胡子:“既然如此,便從你開始吧。”
他手中魂幡飄搖,大量的怨魂便要朝着那陳甯沖過去。
“嗖——”
一把長劍忽然飛來,徑山道人臉色一變,怨魂頓時換了一個方向:“何人在此!”
怨魂一片混沌,帶着毒霧,要将面前的一切都腐蝕。
那長劍更有神光,旋轉之間,劈開了這片混沌。
隻是自身也受不了這怨魂毒霧的腐蝕性,在其中鏽蝕消融。
兩者同歸于盡,一同消弭。
青厝的身影,就站在房頂上,目光平淡地看着他,什麽話都沒有說,下一刻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徑山道人臉色凝重了一瞬間,但随後又笑了起來:
“原來隻是個剛突破境界的辟海境……真是好膽!”
“铿!”
青厝換了一把劍,一劍砍在了徑山道人的脖子上,發出了金鐵交擊的聲音,火花迸濺。
道人的頭一下子扭轉了一百八十度,用那張慈祥的臉詭異地看着她,笑道:“殺了你,那陳曠便沒有幫手了吧?”
青厝一劍捅進了他的嘴巴裏。
“嘔!”
忽然之間,從道人的嘴裏噴出了一堆千足蟲,劈頭蓋臉地飛了過來。
這些蟲子形象詭異,一隻隻的身體竟然都是内髒。
看上去,竟然像是從嘴裏噴出了一堆内髒一樣!
青厝皺起眉:“血厄教的煉屍法,你是南蠻人!”
道人一愣:“你怎麽會知道?!”
青厝淡淡道:“你不必知道。”
她手中的長劍一轉,竟切開了自己的胳膊,任由血液流出,随後念起了晦澀的咒語。
随着這咒語,那些内髒千足蟲,竟然全都在半空之中凝滞,随後開始枯萎縮小,失去了生機!
一個個全都掉了下去……
道人瞳孔緊縮,大驚失色:“你……你是……不,停下!!!你停下!我可以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
青厝沒有停,她向來斬草除根,不會有半點猶豫。
情急之下,道人喊道:“和那陳曠有關系!”
青厝頓了頓,道:“你說,快一點。”
……
“轟隆!”
一聲如雷霆般的巨響,陳曠瞬間感受到了有些熟悉的壓迫感,來自的死亡的味道。
然後……又是熟悉的牢房。
一大一小,面面相觑。
他們又重來了。
因爲楚文若的驚叫聲,導緻陳曠的異常存在被發現,在環境當中尚且還活着的李紅绫從天而降,把他們兩個給打回了出生點。
“李紅绫隻殺了我,結果這幻境居然也回溯了。”
陳曠摸了摸下巴,沉思道:“看來,現在幻境的主人不止是有你,還有我了。”
小公主定了定神,立刻抓住了關鍵詞:“幻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