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聞言,頓時臉色一變,小心翼翼地道:“仙師此言當真?”
林二酉微笑道:“怎麽?你是覺得我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郡守連忙道:“不敢。”
“隻是……有些好奇,仙師是從何處得到的消息?又爲何要告訴我……”
這個“你不得不聽”消息,讓郡守心裏有點警惕。
畢竟找到梁國夫人母女,可能有兩個目的,殺,或者保護。
面前這林二酉的立場尚不明确,突然來上這麽一遭,讓他疑心對面有可能是在試探自己的态度。
尤其林二酉還是自由山的弟子,那自由山夫子,講究的可是君子之道,門下弟子尤爲中正性直……
他現在仍是梁國的郡守,若是冒然透露自己已經和那教化官同流合污,不亞于宣布自己叛國……
接待那周國教化官是一回事,真的擺在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
起碼在他們的計劃成功之前,郡守并不願意多生是非。
林二酉搖了搖羽毛扇:“我自然有我自己的手段,至于爲什麽要告訴你……郡守心裏應該清楚得很。”
他意味深長地道:“現在可是關鍵時候,時局動蕩才能出英雄,若是能夠抓住那梁國夫人母女,可是實打實的大功一件啊,屆時,不比單純輔佐那教化官行事來得強?”
郡守心裏一動,但仍是裝傻充愣,賠笑道:“這算什麽功……何況,在下也不過是接待了一天那教化官,如今教化官人在漕幫樊海龍府上,怎麽能叫輔佐呢……”
“唉,大家都是聰明人,何故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呢?”
林二酉拿羽毛扇輕輕拍了拍那郡守的肩膀,搖搖頭道:“既然郡守如此警惕,那我也敞開天窗說亮話,我雖是梁國修行者,可家中經營着一間商行。”
“雖也算有些家底,但既然傳到了我手中,我自然是想着将其更進一步。”
“隻可惜前些年,梁國那皇帝蘇煜荒淫無道,大肆征收苛捐雜稅,連底下的官員都得做表率來填充國庫……一時間,我那商行,在梁國竟寸步難行。”
他微微一笑:“如今,可算是盼來機會了啊,郡守大人。”
郡守猶豫道:“仙師大人的意思是?”
林二酉攬過那郡守的肩膀,語重心長地道:“這商行要想發展,說到底,還是事在人爲……”
假裝書童的周延維在旁邊站着,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林二酉,真是半點都不像是自由山的高徒。
把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這一句話诠釋得淋漓盡緻。
也無怪乎周延維一開始就被他的僞裝所欺騙,當真以爲他隻是一個徒有虛名的自由山浪蕩子,結果險些被坑得體無完膚。
畢竟夫子給的評價是“立地書櫥”,學問淵博可也不代表人的品性如何。
所謂不以言舉人,不以人廢言,便是此意。
林二酉過分浮誇的外表,和這熟稔市儈的舉動,屬實讓人想象不到,他其實有極深的城府和抱負。
至少,就算不是自由山弟子,換成是其他修行者,也做不到和這腦滿腸肥的凡人郡守勾肩搭背……
這已經堪稱是忍辱負重了。
但林二酉卻面色自若,甚至怡然自得。
那郡守果然立刻就暗中松了口氣,心想原來是同道中人啊!
既然是爲了利益而來,那就好辦了。
郡守道:“好說好說,這教化官丁大人,是個很好說話的明白人,仙師大可放一萬個心!”
他猶豫道:“既然如此,不如尋個時間詳談?”
“何必這麽麻煩?”
林二酉大方地道:“郡守如此通透,将來必能青雲直上啊,相比之下,我這一則小小消息,倒是隻能算作錦上添花了。”
“現下直接告訴郡守也無妨,那梁國夫人與小公主,正在那南碼頭陳家府上。”
郡守吸了一口氣,目光閃爍,道:“這倒是有些巧了。”
“哦?怎麽個巧法?”
郡守見林二酉一點不顧忌的樣子,也徹底放下戒心:“那漕幫樊海龍,正欲鏟除的幾家勢力之中,正好有這陳家。”
“這可不就是巧了麽?”
林二酉有些驚訝地用羽毛扇擋了擋臉頰:“竟有此事?”
“聽聞這漕幫乃是薊邵地頭蛇,這下郡守做事,不是更加方便了,當真是如有神助了。”
“我林二酉就在此先恭賀郡守大人高升了。”
他朝郡守又行了個禮。
郡守油膩的臉上浮現出一個紅光滿面的笑容:“哪裏哪裏,以後說不定還要仰仗仙師的商行。”
兩人談了一陣子之後,都心滿意足,相視一笑,各取所需,一切盡在不言中。
等林二酉離開了之後,那郡守越想越激動,當即拍闆。
“那樊海龍原本還想再試探一番,拿住一些把柄再舉事,如今看來,不如直接動手,免得夜長夢多!”
“徑山道長,您意下如何?”
郡守看向了從房間屏風後走出來的一個白眉道士。
郡守前陣子請來的中三品修行者,是一位辟海境的邪修,用他偶然所得的一件神妙靈寶作爲報酬,以神魂契約做了一個交易。
若是對方違反契約,便會神魂重創。
否則郡守心再大,也不敢和一個邪修合作。
徑山道長捋了捋自己的長須,外表看着頗有幾分道骨仙風。
他呵呵一笑,十分和善地道:“貧道沒有什麽意見,早些結束也是好的。”
郡守道:“好,既然如此,我便知會一聲丁大人,明日便開啓人祭!”
他轉身,從那案幾下拿起一張名單。
上面記錄的,全都是将要獻給湖龍王的活人。
總共七十六家,足有近萬人……
欲使梁人俯首稱臣,須從滾滾人頭始!
……
林二酉悠然登上了自家的樓船,轉頭問道:“名單可拿到了?”
“自然,那名單就擺在案幾上,想要記下來還不容易。”
周延維撇了撇嘴:“說是伱輔佐我,我君你臣,怎麽感覺我就是給你跑腿的?”
林二酉眨了眨眼睛:“怎麽會呢?殿下仁善,做的可是拯救天下黎明的大事。”
周延維道:“那接下來呢?去找陳曠?”
林二酉點了點頭:“找他,将這名單交給他。”
周延維道:“這也是你的考驗?”
林二酉攤了攤手,忽然苦笑道:“不,這回我是當真沒有辦法……”
他低聲道:“救一個人,往往比殺十個人要難。”
“這世界上的事情,有時就是這麽沒道理。”
“何況這名單上的,遠遠不止十個,而是成千上萬。”
“殿下身爲皇子,我身爲林家子,這都是桎梏,注定了我們不能将自身的力量發揮到最大,決心去抗衡周國。”
“但陳曠,他可以。”
“欲救梁國,唯此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