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曠此時開口,自然不是真的退讓了,想讓沈星燭給自己提要求。
他是想釣一下沈星燭。
既然現在是敵暗我明,沈星燭也似乎有所企圖的樣子,那就示敵以弱,讓她主動暴露一點什麽東西出來。
隻要沈星燭開口了,那必定是有利于她自己的要求,說不定就和她隐藏着的目的有關系。
陳曠可以判斷她說的是真是假,隻需再誘導她幾句話,自然能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屆時,他再拒絕此要求,那麽沈星燭的目的當即不攻自破。
不過,這也隻是最佳的理想情況。
陳曠也并沒有抱太大的期望,随手扔的餌,能釣出來點什麽最好,不能那也無所謂。
然而,沈星燭聞言,竟然沉默了一段時間。
似乎當真在認真思考着什麽……
大烏龜慢悠悠地往前遊,四周唯有水聲蟲鳴,遠處隐約還有漁民的吆喝聲傳來。
沈眉南對他們兩個的談話并不感興趣,百無聊賴地收回晃蕩的雙腳。
先天合勁在體内運轉一個周天,便已經将衣服上的水分盡數蒸發。
少女回頭看見陳曠身上衣服還濕着,幹咳了兩聲,一臉嚴肅地插話道:
“你這樣濕着不難受麽?”
陳曠當然覺得不舒服,但沒有辦法。
他現在仍對沈星燭充滿警惕,不敢直接在她眼皮子底下随意運功消耗靈氣。
沒到先天境界,靈氣量還是太少了。
他現在若是想發動“白蓮托生”,一招就能耗盡全身靈氣,自然不敢在這種地方浪費。
隻是保持“兜率降天”的狀态,讓靈氣自發滿溢,沖刷帶走水汽。
陳曠歎了口氣:
“挺難受的,不過等到靠岸,讓風自然吹幹就行了。”
沈眉南聞言,眼睛一彎,蠢蠢欲動起來:
“那多麻煩啊,你轉過去,我用靈氣助你!”
她說着,就往陳曠這邊挪了過來,伸出雙手就要貼到後者背上。
少女心裏多少有點遺憾。
她看過的話本裏,都是男女主一方重傷,然後不得不脫了衣服運功療傷,繼而感情大增的。
現在這場景,既不能脫衣服,又不是重傷,還是青天白日的,終究還是差了點味道……
當然,她也并不希望陳曠重傷。
少女心想,要是哪一天她重傷,陳曠能來替她運功療傷就好了。
不過真的到了這種時候,她肯定會忍不住笑出來的……太破壞氣氛了。
沈眉南在心裏嘀嘀咕咕,手上動作一點不含糊。
陳曠轉過身去,隐約聽見少女嘿嘿的笑聲和越貼越近的身體,微妙地感覺自己可能是被占便宜的那個。
話說回來,沈星燭現在應該全都能看見吧……
陳曠表情古怪。
按道理,她不應該阻止一下嗎?
自家雙胞胎親妹妹和一個野男人,尤其還是和自己有仇的野男人勾勾搭搭,這也不說話。
就在陳曠都以爲沈星燭不會再開口的時候,她忽然冷不丁地說話了。
女子清冷的聲音十分淡定,但說出來的話,卻讓人不是那麽淡定。
“我隻有一個要求——”
“伱不能碰她。”
她說。
陳曠:“……”
沈眉南一愣,然後臉頰瞬間漲紅,觸電一樣唰地一下收回了手。
少女大聲結巴道:“你、你在說什麽啊?!”
沈星燭繼續淡淡地道:“這就是我的要求,隻要你答應,我可以起誓在你離開梁國之前,絕不會對你出手。”
陳曠還說自己直接拒絕來觸發被動呢。
這拒絕個屁?
要是拒絕了“不碰沈眉南”。
那不就變成他不可能不碰沈眉南?
也就是一定會碰!
陳曠雖然自诩不是什麽好人,原則更是基本沒有,否則他不會和楚文若暧昧不清。
但是這一切是建立在你情我願,心知肚明的基礎上。
成年人的世界,最基礎的一件事就是懂得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雖然陳曠不介意和沈眉南調笑兩句,但他很清楚,沈眉南此刻隻不過是基于一(見)見(色)鍾(起)情(意)的一時沖動而已。
她顯然根本沒有想過,如果自己真的跟了陳曠,要面對多少阻力和壓力。
尤其是她這個特殊的身份。
陳曠此前的提醒已經是他能做到的極限,說白了,他也是想利用沈眉南,而不是把沈眉南從那個未知的深淵裏面撈出來。
他還沒有那麽偉大。
何況是在他自身都難保的情況下。
陳曠的衣服還在滴水。
瞧他們兩隻落湯雞,都被困在自己的泥潭裏,拼命掙紮着想要出來。
可若是抓住的藤蔓兩頭竟在各自手裏,一用力,就必定有其中一方要沉沒……因此,才絕不能綁在一起。
少女情懷總是詩,但有時候,也隻能詩。
陳曠看了看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沈眉南,笑了笑:
“仙子這麽說我可不樂意了,這算什麽要求?我可是正人君子,自然會全程對令妹以禮相待。”
他正色道:“更何況,我們是朋友。”
沈眉南一愣,頓時抿了抿唇,低下頭似乎有些失落。
但很快,少女又擡起頭,眉眼彎彎:“嗯,我們可是好朋友!一見如故的那種!”
沈星燭淡淡道:“哦?你床下藏的凡間話本裏面,有三本開局都是一見如故的好朋友。”
沈眉南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自己的銀鎖,不敢置信:
“你你你你你……沈星燭你翻我床底!”
她急得直呼沈星燭的名字。
“你把我的書怎麽了?!”
沈眉南緊張地問道。
沈星燭淡淡道:“有礙觀瞻,燒了。”
沈眉南臉色刷白,差點暈過去。
“我和你拼了!”
少女淚眼汪汪,一額頭撞向手裏的長命鎖。
長命鎖沒事,倒是把自己的額頭撞得一片紅通通。
陳曠忍俊不禁。
大烏龜遊了一陣,遊進了一片蘆葦蕩中。
高高的蘆葦随風擺動,兩邊漸漸有船隻路過,帶起一片水波蕩漾。
野渡口,到了。
“時間剛剛好,不知青厝她們在哪裏等候,又有沒有遇見追兵……”
陳曠看了一眼遠處的渡口,手指下意識按在了琴弦上。
……
相比于熱鬧繁華的官渡口,野渡口就顯得寒酸多了。
漁民的船隻曆經歲月,船身滿是磨損的斑駁痕迹,麻繩、漁網和一些破布堆在甲闆上。
許多面帶滄桑,皮膚粗糙的漁民駕駛着船隻在湖面上來來往往,灑下一片孔眼較疏的網。
另有一些本地漕幫的船,較爲高大,船上三三兩兩坐着些身穿勁裝的幫派成員,眼神銳利地盯着那些漁民。
東庭湖邊,就連打漁也需上供。
下面的漁民不可将大魚私藏,凡是在十斤以上的魚,便必須作爲湖龍王的貢品。
“田力,你瞧,那是誰家的小娘子,怎的沒見過?”
一個正在盯梢的漕幫成員忽然有些詫異地拉了拉旁邊的同伴。
“張大丘,你什麽時候好這口了?”
那同伴調笑着轉過頭來。
果然看見一條小船上坐着一個懷抱小孩的婦人。
那婦人以頭巾包臉,肌膚蠟黃,動作局促,似乎與一般的漁民家眷沒有區别。
但田力早年在大戶人家做過護院,隐約感覺哪裏不太對。
他仔細一想,忽然目光一凜:“她的腰背挺得太直了。”
田力立刻踢了一腳張大丘,低聲道:“起來幹活!這女人不對勁。”
他眼神示意:“跟上去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