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三月就是會試。
許多舉子會在年前趕赴上京,不僅能提前熟悉那邊的環境,還能找找門路拉拉關系,時間上也會寬裕輕松許多。
蕭鳳仙用指甲蹭了蹭梅花樹的嶙峋樹幹。
半晌,他問道:“我幾時去都行,嫂嫂會跟我一起嗎?”
魏紫怔住。
跟着蕭鳳仙,一起去上京?
她握緊桃花木梳,有些心動。
她的親人都在那裏,如果能去上京,她正巧可以認親。
但蕭貴夫婦是不可能輕易放她離開的,她的戶籍和照身貼都在他們手裏,去颍川那種近一點的地方,拿銀錢打點打點關系也就罷了,但想去數百裏之外的上京,沒有照身貼根本過不了後面的關隘。
何況哪有長嫂跟着小叔子跑那麽遠的道理,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們叔嫂打算私奔呢。
她垂下眼睫,輕聲道:“你容我想想。”
秋風和潤。
蕭鳳仙随手折下一支粉色的海石竹花,擱在少女的窗台上。
他道:“我等你一個月。”
次日。
魏紫想了一夜,考慮了許多種情況。
當年她是被拐賣到蕭家的,并沒有入奴籍,照身貼是後來花了五十文錢在官衙裏面補辦的,也就是說她如今是個良民,隻要有照身貼,她可以去任何地方。
但她和蕭淩霄的婚姻關系也是實打實記錄在案的。
無論她去到哪裏,她都是蕭淩霄名義上的妻子。
她必須去上京,親自見到蕭淩霄,跟他取消婚姻關系。
但她的酒樓和财産都在山陰縣,她首先得偷回自己的照身貼,然後帶着她的财産,一起去上京。
也不知道兩千兩紋銀的存款,夠不夠在上京置辦宅院和酒樓。
她心不在焉地淨面梳妝,青橘忽然匆匆進來:“姑娘,酒樓出事了!”
“什麽事?”
“有人匿名舉報咱們酒樓的飯菜不幹淨,那些衙役闖進廚房大肆搜刮檢查,把廚房翻得一塌糊塗!”青橘氣憤,“左掌櫃說來者不善,怕是同行惡意舉報!”
那座酒樓有多賺錢,山陰縣的其他酒樓老闆都在看眼裏。
要說沒人眼紅,那是不可能的。
“會是張家人嗎?”魏紫詢問。
自打那年大雨,張家酒樓塌了,他們就去陵州别的地方做生意了,這兩年一直沒露面。
突然跑回來舉報紫氣東來,似乎不太可能……
青橘搖搖頭:“左掌櫃還在打聽,是不是張家人,暫時還不太好說。”
魏紫等着左花菱的調查結果,然而接下來每隔三兩日,那群衙役都會聲稱接到了匿名舉報信,闖進酒樓大肆搜查。
誰樂意吃飯的時候被衙役們搜查,一時間,酒樓的生意都差了許多。
魏紫清理賬單,發現竟有些入不敷出。
再不扭轉局面,恐怕她的酒樓生意就要毀了。
左花菱親自來見她,氣呼呼道:“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的幹的事兒,叫人惡心!見咱們酒樓賺錢,就用這種法子陷害咱們!可惡!”
魏紫擡手揉了揉額角,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一個人來。
她道:“未必就是同行幹的。”
“東家的意思是?”
魏紫抿了抿唇瓣:“陳紫荊。”
一連搜查多日都毫無所獲,可見酒樓的飯菜和衛生毫無問題。
那群衙役再接到匿名舉報信的時候,就該知道這是誣陷。
可他們仍舊選擇再次搜查……
唯一的原因,是背後有人指使。
跟她有過節,又能指使得動那群人的,整個山陰縣隻有陳紫荊。
“哦!”左花菱恍然大悟,“聽說他向東家你求親了?求親被拒,惱羞成怒,所以才出此下策陷害咱們,指望憑借這種龌龊手段毀掉咱們的酒樓,這男人可真壞呀!東家,那咱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魏紫擡頭看了看天空。
天碧如洗,幾隻大雁正往南飛。
她道:“最遲明年開春,我或許就要動身去上京了。”
左花菱愣了愣:“東家的意思是……”
魏紫笑盈盈地看向她:“你要跟我一起去嗎?憑你的廚藝,不該被困住小小的山陰縣。也許上京那種地方,才适合你大展拳腳。”
去上京開酒樓……
左花菱一輩子也沒想過這種事。
她咽了咽口水:“我,我真能跟你一塊兒去?”
她聽說了,那位蕭鳳仙蕭公子考上了解元,想必東家是爲了蕭公子,才去上京的。
可她這種身份,鄉下出來的女孩子,隻會燒菜,真能去寸土寸金的繁華都城定居嗎?
魏紫認真地反問:“爲什麽不能?”
左花菱甚至連思考都沒有,直接興奮點頭:“東家,你肯讓我跟去上京,那我就跟你一起去!我,我從沒有出過山陰縣,你到時候可不能丢下我!”
她答應的這麽爽快,可見心裏面是很想去的,魏紫不禁高興起來。
想起什麽,她附到左花菱耳畔,低語了幾句。
左花菱詫異:“這麽快?”
魏紫點點頭:“越快越好。”
左花菱一臉凝重:“那我回去以後,就開始着手辦理。”
左花菱剛走沒多久,青橘捧着一張帖子過來了。
她道:“姑娘,陳紫荊派人送來的帖子,邀請您今夜去紅蓮舫小酌。”
紅蓮舫是建在遊船上的酒樓,船上有許多舞女和歌姬,常年行駛在南方一帶,不定期停靠在各座城池縣鎮的水系旁,一向以奢侈糜爛著稱。
魏紫摩挲着請帖。
陳紫荊邀請她赴宴,無非是爲了酒樓的事。
他想拿酒樓,脅迫她給他當妾。
青橘勸道:“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姑娘,咱們還是别去了吧?”
少女擡起奶栗色的桃花眼,不知想到了什麽好玩的事情,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他敢邀請,我自然沒有不敢去的道理。咱們偷偷地去,你别告訴公子。”
否則,以蕭鳳仙的脾氣,他要是知道她去見陳紫荊,她今晚根本出不了門。
……
紅蓮舫上,紙醉金迷。
甲闆上陳設了十幾張雕花桌椅,桌上擺滿了珍馐美酒,穿着薄透的舞姬們翩翩起舞,空氣裏彌漫着葡萄美酒和脂粉香,台下的客人們飲酒玩鬧,以男人居多。
魏紫端坐在陳紫荊對面。
她點了一桌菜。
茶水是極品碧螺春,不僅有燕窩、鮑魚、魚翅、海參等昂貴菜肴,還有一壇五十年的頂級女兒紅。
陳紫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今夜約魏紫來這麽好的地方,是爲了彰顯自己縣令公子的實力,然後拿酒樓脅迫她當妾。
可這個女人點這麽多菜是什麽意思?
故意訛他錢嗎?
她怎麽連客氣都不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