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上京。
昌平侯府。
蕭淩霄擰着眉頭坐在燈下,整理自己的幾篇文章。
入贅侯府的日子并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幸福快樂,昌平侯雖然給了他不少資源和人脈,但對他而言仍舊不夠。
他想往上爬,爬到被别人仰望的位置。
朝中官職幾乎沒有空缺,他這些天暗暗盤算,工部員外郎那麽大年紀了,恐怕再過半年就會告老還鄉,半年之後吏部侍郎沈春秋也會結束三年孝期回到上京,新的工部員外郎會由他舉薦。
如果拜入他的門下,還愁爬不上工部員外郎的位置?
沈侍郎最欣賞有才華的人,他得多準備幾篇文章,等對方回到上京,他就帶着文章登門拜訪。
他今年才二十一歲,他會成爲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工部員外郎。
他正算計,房門突然被重重推開。
一名肥胖的女人擠了進來,責罵道:“什麽時辰了,夫君怎麽還在書房寫字?!我爹娘發了話,叫咱們盡快懷上子嗣,好給我家傳宗接代,你怎麽還不抓緊?!再說了,我這麽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獨守空閨,你能放心嗎?!”
蕭淩霄的眼底掠過一絲不耐煩。
成親之後他才發現,原來上門贅婿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孫黃蟬是昌平侯的獨生女,自幼嬌生慣養,頤指氣使脾氣暴躁,别說丫鬟婆子,就算是他這個夫君,她也不放在眼裏,動辄打罵羞辱。
這也就罷了,關鍵她的體态格外肥胖,爲了她好,他三番五次暗示她減肥,結果不僅不能如願,反而次次挨巴掌。
“你還愣着幹什麽?”孫黃蟬在書房的小榻上寬衣解帶,見蕭淩霄一動不動,忍不住催促,“快來呀,我都在床上了,伱是怎麽忍得住的?!”
蕭淩霄被迫走過去,還沒站穩,就被孫黃蟬一把摟進懷裏。
燈火闌珊,女人白花花的軀體毫無美感。
蕭淩霄垂着眼睛不肯細看,胸腔裏一陣陣犯惡心。
他忍耐着,想起子嗣問題,商量道:“我答應過嶽丈——”
“什麽嶽丈,”孫黃蟬撕開他的腰帶,滿臉不悅,“夫君,你可是入贅我們家的,我的爹你也是要叫爹的,你究竟懂不懂上京的規矩?!”
蕭淩霄被她按在身下,強忍難堪:“我答應過爹,咱們的頭胎跟你姓孫。隻是我娘那邊,也想要個孫子給我們蕭家傳宗接代。夫人,你看咱們的第二個兒子,能不能跟我姓蕭?”
“放你娘的狗屁!”孫黃蟬大怒,“管你第幾個兒子,都得跟我姓孫!你入贅了我們家,兒子就應該跟我們家姓!老娘十月懷胎,肚子裏掉出來的肉,憑什麽跟你姓?你在床上又沒出力,你又不懷胎,憑什麽跟你姓?!”
蕭淩霄被她吼了滿臉的唾沫星子。
他壓抑住眼底的厭惡,勉強賠着笑臉:“夫人說的是,都是我娘不識擡舉。”
帳幔被放下。
蕭淩霄睜着遍布紅血絲的眼睛盯着帳頂,雙手緊緊抓住身下的被褥。
等他将來飛黃騰達,昌平侯算什麽?
孫黃蟬又算什麽?
不過都是他上位的踏腳石罷了!
直到深夜,孫黃蟬才終于心滿意足。
她翻了個身睡過去,很快發出沉沉鼾聲。
蕭淩霄被擠到最裏側,可憐地抱着一點被角,因爲壓榨過度,呼吸急促,幹柴似的雙腿顫抖得厲害。
借着幽微燭火,他看見孫黃蟬連睡顔也十分醜陋。
他的腦海中,悄然浮現出魏紫那張清純秀麗的小臉。
魏紫與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她的美貌别說放在陵州,就算是拿到上京那也相當惹眼,最難得的是性格也好,謙恭孝順,對他和他爹娘言聽計從。
隻可惜,魏紫是個沒爹沒娘的野丫頭。
大字不識一個,怯懦木讷上不得台面,出身比起孫黃蟬更是天懸地隔,仕途上根本幫不到他。
弱者是應該被抛棄的。
蕭淩霄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哪怕如今被孫黃蟬處處挾制,可他走出門去,依舊是昌平侯府的贅婿,又體面又尊貴,誰見了不拱手稱一聲蕭大人?
他再也不是陵州城裏,那個土财主家的公子。
至于傳宗接代……
等他在上京飛黃騰達站穩腳跟,就把魏紫納做小妾,讓她生幾個兒子跟他姓蕭,爲他蕭家傳宗接代,也不是不可以。
蕭淩霄盤算着一妻一妾的美夢,滿意地阖上眼,在鼾聲如雷中入眠,隻安心等待沈侍郎半年後回京提攜自己。
……
次日。
天色尚早,小書齋點了一盞青紗燈。
蕭鳳仙穿起新衣裳,在鏡子前照了照:“沈春秋很厲害嗎?”
窄袖勁裝的少年站在角落陰影裏,恭敬道:“回禀少主,沈春秋因爲主持編撰了本朝的曆史,所以很受皇帝和朝臣敬重。年輕時是個落魄書生,瞧不起太監,卻又想走花爺爺的門路,被花爺爺回絕了。花爺爺說,他汲汲營營沽名釣譽,說是讀書人,其實不過是國賊祿鬼之流。”
“國賊祿鬼……”蕭鳳仙嗤笑出聲。
“少主拜這種人爲師,實在是跌了身份。”
“那怎麽辦呢,”蕭鳳仙溫柔地瞥了眼對面的閨房,聲音透着無奈的寵溺,“我已經答應嫂嫂,要好好讀書,跟着那國賊祿鬼,當個‘宅心仁厚’的好官。南燭啊,我可不能再惹她哭了。”
南燭輕聲:“一個鄉野寡婦而已,少主未免太過在意她。”
“她是我嫂嫂。”
“隻是嫂嫂嗎?”
蕭鳳仙唇角的笑容淡去,無聲地掃了眼南燭,他的眼神非常淩厲,宛如拔劍時利刃折射的寒光。
南燭垂下頭,噤聲不語。
清晨時分,魏紫已經收拾妥當。
蕭鳳仙找到她:“嫂嫂看我。”
魏紫望去,晨光熹微,少年長身玉立薄唇噙笑,額間系着一根極細的藏藍色額帶,微卷的劉海兒自兩邊分開,面如朗月皎如玉樹。
他穿着她親手做的那件玄黑色刺繡鳳仙花紋外裳,不像平時那般松松垮垮随性不羁,而是乖乖系好了所有的系帶和盤扣,積石如玉,列松如翠,儀态極好。
魏紫含笑上前,替他整了整衣領:“好看。”
蕭鳳仙垂眸,目光流連過她細白的指尖,眸珠烏沉,喉結微動。
他道:“跟蕭淩霄比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