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紫心梗!
他果然全聽見了!
蕭鳳仙歪了歪頭。
他這位寡嫂年紀小,又蠢笨無趣。
自打她搬進對面的房間,那扇窗始終沒有打開過。隻每日臨睡前,燈影下少女婀娜脫衣時,才提醒他有個人在。
他都以爲她要在這座宅子裏當一輩子活死人,沒想到今天竟然破天荒地罵起來人。
有意思!
他玩味時,魏紫則緊緊扶住窗棂。
将來狠毒殘忍的大奸臣,現在隻不過是個稚嫩的少年。
她可是多活了好幾年,難道還搞不定一個小孩子?
想到這裏,魏紫忽然濕了眼。
她哽咽道:“不怕弟弟笑話,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大着膽子罵了幾句……你若是告訴婆母,這個家恐怕就再也容不下我了。莫非弟弟是想逼死我嗎?”
魏紫垂下濕潤的長睫,用手帕遮掩着眉眼啜泣了幾聲。
眼瞳裏,全是算計。
她都哭成這樣了,總該能叫這小孩兒心軟幾分吧?
蕭鳳仙眯了眯眼。
當年小寡婦被賣到蕭家的時候,還隻是個小女孩兒,一進門就哭哭啼啼不成樣子,被邢氏他們磋磨了幾年,如今更是膽子小不禁吓,他不過說上兩句,她就哭得這麽可憐,迎風嬌顫的模樣活像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
隻怕他再吓唬幾句,她就要懸梁自盡了。
這座宅子裏的人都很壞,嫌他這個妓生子丢人現眼污穢肮髒,巴不得他早點死。
唯獨這小寡婦,待他還像個人。
每每撞見,她都會軟軟糯糯地問一句“二弟安好”。
蕭鳳仙不想小寡婦死掉。
但他也不想平白無故幫人。
他慢條斯理道:“嫂嫂,我想吃魚。”
魏紫噎了噎。
大清早的,誰有功夫給他弄魚吃?
她現在可不喜歡伺候人。
然而把柄落在了他的手裏,魏紫不得不低頭。
她擦了擦淚水:“這有何難,我這就去廚房給你做。”
蕭鳳仙目送她沿着曲折遊廊走遠。
凜冬漸遠,南來的春風攜裹着花香暖意,吹拂少女的衣裙,勾勒出嫩柳枝般不盈一握的腰身。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蕭鳳仙才慵懶地收回視線:“沒人要的小寡婦。”
……
魏紫做了一道紅燒魚,才開始煮粥。
公公這幾天外出做生意,隻有婆母邢氏和小姑子蕭杜鵑在家。
邢氏挑剔地掃視過桌上的飯菜:“天天炖肉粥,這還是人過的日子嗎?!哼,魏紫,我瞧你是懶蟲上身手腳爛了,燒不動火做不動飯了!傳出去,落個苛待婆母的罪名,伱這小蹄子可是要被沉塘的!”
魏紫侍奉在側,暗道她煮飯嫌硬,煮面嫌不好消化,現在連煮粥都要嫌棄,明明嫌棄,吃的卻又比誰都歡。
于是魏紫拿小手帕捂住臉,悲傷哭訴:“婆婆,昨夜兒媳又夢見了夫君,夫君他死的好慘啊,此刻若是還沒投胎,恐怕就是成了水鬼!兒媳悲傷不已,哪有心情做飯?嘤嘤嘤嘤嘤……”
邢氏氣怒。
她兒子明明在長安城當大官,還娶了侯爺的掌上明珠,前程錦繡貴不可言,怎麽就成水鬼了?!
這死丫頭大清早跑到她院子裏哭喪,真是晦氣!
然而她又不能把真相說出來,隻得憋着氣低頭喝粥。
蕭杜鵑不善地盯着魏紫。
她不喜歡魏紫。
陵州地偏,處處都是窮山惡水,百年也難出一個大美人。
可是她這位嫂子,哪怕穿着廉價的麻布衣裙也依舊難掩美貌。
真不爽。
她眼底閃過惡意,面上卻笑道:“我今天請了幾個小姐妹來家裏賞花做客,陳知縣的千金瑞香姐姐也在。瑞香姐姐很優雅,飲食方面尤其喜歡吃辣椒,嫂子,你給我們做午飯的時候,記得每一樣菜都要多放幾把辣椒,省得瑞香姐姐不高興。”
魏紫收拾碗筷,唇角抿出一點冷笑。
上輩子也是這樣,陳瑞香根本不吃辣,蕭杜鵑卻故意讓她多放辣椒,陳瑞香是個一點就炸的爆竹脾氣,看見滿盤紅豔豔的辣椒,氣得立刻叫丫鬟扇她耳光,她又不敢反抗,最後丢盡了臉面和尊嚴。
魏紫知道蕭杜鵑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蕭杜鵑。
她摸了摸戴在頸間的黃銅雕花如意鎖項圈。
這是她被拐走時就戴着的項圈,原本以爲隻是不值錢的小玩意兒,後來無意間發現黃銅裏面竟然包着沉甸甸亮澄澄的金子,還刻了細密的花紋,竟然是鎮國公府尋找丢失嫡女的那件信物。
她正僥幸,可還沒來得及認親,就被婆母搶走,安排小姑子拿着項圈冒名頂替認祖歸宗,當了鎮國公府的大小姐,喚她的親生父親做阿爹。
至于她,她被公婆親手推下了枯井。
她那一生,被蕭家敲骨吸髓,死時才不過十八歲的年紀……
她被蕭家兄妹嫌棄了一輩子,也利用了一輩子。
他們欠她的,她要一件一件拿回來。
魏紫擡起頭,盯着滿臉壞水的蕭杜鵑,笑道:“不就是多放辣椒嗎?妹妹放心就是。”
魏紫回到廚房,發現自己放在竈台上的那盤紅燒魚被吃得幹幹淨淨,隻留下一副完整的骨架。
她放了心。
蕭鳳仙吃了她的魚,應該就不會再爲難她了。
她系上小圍裙開始做菜,如蕭杜鵑所願,在菜裏撒上許多辣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