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道：“你看我，一不留神都已經這麽晚了，竟然沒有發現。”
顧流觞倒是并沒有起疑，隻是仍舊一如既往的冷着臉說：“你倒是閑得很，我聽人說，你今日晌午沒有用飯，是怎麽回事？”
沐依裳拉着他的手坐下，整個人靠在他肩頭上，道：“這幾日也不知道是怎麽了，總覺得心情不佳，胃口也不太好，你若是有空，就多陪陪我。”
可顧流觞卻問她，“我聽人說你今日去見了采薇，心情不好，胃口不佳，都是因爲她？”
沐依裳擡眸看他，倒也對他時時刻刻注意着自己的動向沒有任何不悅，隻是笑着打趣他，“怎麽？你怕我爲難她？”
這番話果然立刻有了效果，那人很開心，笑着問她，“吃醋了？”
盡管顧流觞還是用那種冷冰冰的語氣說話，可顯然他的心情很好。
沐依裳怎麽會不知道他喜歡聽什麽，這會兒也是故作委屈地說：“誰知道你心裏怎麽想的，别以爲我不知道，你昨日和她見了一面，你們兩個人單獨相處，發生了什麽，我也不知道。”
這天底下，大約隻有顧流觞聽到這樣的質疑會高興了。
他輕哼一聲，道：“我想做什麽，你還管不住我。”
沐依裳擡眸看他，帶着點幽怨，瞧着那人氣定神閑。
被她盯了一會兒，顧流觞一把攬住她的肩膀，道：“你們女人就是麻煩，我與她什麽也沒有，你不必如此計較。”
沐依裳這會兒才淺笑了起來，“我相信你。”
這一拉一扯的法子，對顧流觞來說很是受用。
哪怕是他平日裏看着冷冷的，此刻也是眉眼溫柔的。
沐依裳看着那人俊美的容顔，不由覺得，相由心生不是沒有道理的。
他原本就該是這樣溫柔的少年，都是因爲自己，才會變成現在這樣。
想着這些，沐依裳不由得伸手摸上了顧流觞漂亮的眉眼。
随着她手指的動作，那人會下意識地眯起眼睛，帶着點迷離的沉醉，看上去更加勾人了。
“你幹嘛這麽看着我？”即便那人的眼神裏都是溫柔，可語氣還是下意識地沉了幾分。
沐依裳笑一笑，道：“我隻是在想，我何其有幸，能和阿觞長相思守。”
少年勾了勾薄唇，道：“你既然知道和我在一起是三生有幸，便該多花些心思在我身上，而不是别的什麽人。”
這話倒是讓沐依裳有些錯愕，驚訝的看着他，問道：“什麽别的人？”
顧流觞輕哼一聲，俨然是不願意提起。
可，大約是他看出了沐依裳真的沒有猜想到自己說的是誰，顧流觞才沒好氣的提醒，道：“還能有誰？還不是那個隻會哭隻會鬧的臭孩子。”
說罷，他擺出一副‘我很生氣，快哄我’的表情。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在吃哪個小孩子的醋？”
顧流觞哼哼道：“我吃醋？我不過是不喜歡小孩子罷了。”
聽他這樣辯駁，沐依裳也沒有說什麽，隻是垂眸掩着唇笑着。
良久，那人抿了抿唇，問她，“你就真的那麽喜歡小孩子？”
沐依裳沉默一瞬，點了點頭，道：“喜歡啊，她如今不單單是我的孩子，也是阿觞的孩子。既然要做爹娘，自然是要對孩子關愛有加的，不是嗎？”
顧流觞撇開視線，道：“我可沒想當誰的爹。”
沐依裳知道他的性子，的的确确不是個能當好父親的人。
他本就年紀小，心智不成熟，想的事情少也是情有可原的。
是以，沐依裳并不怪罪他，甚至體諒他。
她說：“你如今不想，未見得日後也不想。你看着那孩子如今那樣小小的一個，可是一個人長大是很快的，用不了多久，她就會長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我們真正能陪伴一個孩子成長的時間很短暫，所以，我們應該好好珍惜，不是嗎？”
顧流觞看着她那樣認真，竟然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可他的的确确從未想過真的對一個孩子負責，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
反觀沐依裳，倒像是天生就是做母親的樣子。
不管是如今這個孩子，還是當年的顧流觞，她都能照顧的很好很好。
良久，顧流觞低聲問：“這個孩子尚且不是你的，你便這樣疼愛，如果你也擁有自己的孩子，會不會對那個孩子更好？”
他的聲音很小很小，像是蚊蟲在耳邊低語。
沐依裳恍然的擡起頭來看他，“你說什麽？”
顧流觞一愣，片刻後搖了搖頭，道：“也沒什麽，你沒聽到就算了。”
事實上，沐依裳聽到了。
可她不知道顧流觞這話是什麽意思，也不想去回答。
這是個兩難的困境，無論哪一個答案都是錯的，既如此，還不如假裝沒有聽到。
沐依裳轉移話題道：“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孩子到如今還沒有名字，阿觞，你給她取個名字，好不好？”
顧流觞一怔，有些愕然，不解地看她，“什麽？”
沐依裳笑了笑，道：“我說，你給這孩子取個名字，身爲父親，難道這不是你的責任嗎？”
誠然，顧流觞不想負這樣的責任，可這會兒他卻有些拒絕不了。
這并不僅僅是個責任，也是一項殊榮，他要給一個孩子取名字。
少年思索良久，搖了搖頭，道：“我取不好，還是你取吧。”
沐依裳道：“公平一點，我們一人給孩子取一個字，我先來，如何？”
顧流觞覺得有點新奇，應允下來。
沐依裳裝模作樣的思考了好一會兒，道：“顧。”
顧流觞：“……”
他姓顧，這孩子要做他的孩子，姓顧。
這樣的字，也至于想這麽久？
況且，師尊怎麽看都像是在戲弄自己。
就在顧流觞要生氣的時候，沐依裳笑着從身側抱住那人，笑意盈盈，道：“你答應了我的，做人不能言而無信，既然應承了，就要做到。我已經取了一個字了，你再來取一個。”
她倒是能倒打一耙。
顧流觞氣得對她翻了個白眼，草率道：“沐。”
顯然，顧流觞在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起來，道：“你倒是有辦法。”
少年輕哼一聲，道：“隻準你戲耍我，便不準我這麽做了嗎？這孩子就叫顧沐好了。”
倒是也沒什麽不妥，隻是聽上去，像是個男孩子的名字。
沐依裳笑着搖搖頭，道：“也好也好。”
隻不過是個名字而已，隻要這個孩子能健康快樂的成長，别的都不重要。
正如沐依裳所說的那樣，小孩子長得很快。
不過一年，那孩子便已經到處爬，偶爾還能發出幾個音節。
顧流觞仍舊不那麽喜歡這個孩子，尤其是每每瞧見沐依裳抱着那孩子柔聲細語的哄着，他更是覺得不高興。
沐依裳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
這秋千還是一個月前，顧流觞親手搭的。
誠然，他自己是不會承認的，要不是沐依裳某次夜裏起身，瞧見他不在，披上衣裳出去尋他，還沒發現他夜裏在院子裏搭秋千。
顧流觞很認真，以至于他那樣的修爲都沒有留意到沐依裳在。
沐依裳半靠在房門上，瞧着那人一下一下釘着木樁。
原本纖細的少年，因爲用力，線條姣好的手臂上露出些許肌肉。
沐依裳看着不由得發呆，他還真是有很多很多優點在等待着她去去挖掘。
她什麽也沒有做，隻是悄無聲息的回了房間，繼續睡覺。
第二日，沐依裳聽着顧流觞說：“這些人倒是手腳麻利，我昨日剛提出來，便已經做好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沐依裳看着他出神了好一會兒。
突然，沐依裳一把抱住了他。
顧流觞原本不屑的表情瞬間僵硬在臉上，良久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小心翼翼地将沐依裳抱在懷裏。
少年仍舊别别扭扭的，“你這是幹什麽？我都說了不是我弄的，你用不着這麽感動。”
沐依裳輕輕的搖了搖頭，雙臂環着他的細腰，道：“你能爲我想到這些也已經很好了，阿觞，我真的很感動，你很好，真的很好。”
顧流觞抿了抿唇，心裏想着隻是這樣師尊就感動成這樣，自己好像不應該說謊的。
可話都已經說出了口，堂堂魔尊陛下，自然是沒有收回來的道理，他也隻能硬着頭皮繼續下去了。
思緒回到現在。
沐依裳坐在秋千上，懷裏還抱着個小小的女娃娃，正是顧沐。
秋千搖的很慢很慢，小丫頭随着秋千一點一點擺動，發出嘎嘎的笑聲。
顧流觞從不遠處走來，瞧見母女二人，不由得覺得心裏暖洋洋的。
或許師尊說的沒錯，不到一年的時間，他也時常覺得……或許有一個家，有一個妻子，有一個孩子，很不錯。
像是感覺到了身後那一束灼灼的目光，沐依裳偏過頭來，看向他。
在瞧見他的一瞬間，沐依裳臉上便立刻綻放出宛如春日一般的和煦笑容。
這樣的笑容，好似什麽不愉快的事情都能瞬間被治愈，讓人有一種無限的暖意。
顧流觞也被她感染了，不由得微微上揚唇角。
沐依裳停下正在搖晃的秋千，對着他招了招手，道：“阿觞，過來。”
少年竟然難得的沒有說什麽欲拒還迎的話，而是徑直的走了過來。
沐依裳抱着顧沐站起身來，笑盈盈的望着他。
“今日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她一隻手抱着孩子，一隻手撚着帕子給他擦拭前額。
顧流觞臉上倒是沒有什麽汗水，沐依裳隻是不知道他在什麽地方沾了一點灰塵，輕輕給他拭去罷了。
沐依裳笑着問他，“都多大個人了，怎麽還把自己弄得跟個小花貓似的？”
身體本能地想要靠近她，甚至不由得微微彎曲了膝蓋，迎合她的身高。
沐依裳摸了摸他的臉，道：“真乖。”
“娘……娘……”顧沐嘴裏發出嘤咛的呼喊聲。
兩人的視線不由得被那小孩子吸引了過去。
大概是日子久了，顧流觞倒也不至于因爲這樣的小事而生氣，隻不過，他别别扭扭的用手指輕輕的戳了戳顧沐柔軟可愛的小臉頰，道：“隻知道叫你娘親，到現在還不會叫我，是不是？”
沐依裳忍不住笑出了聲，道：“你啊，隻不過是鮮少陪伴她的緣故。”
說着，她将懷裏的孩子送到顧流觞面前，道：“你抱一抱她。”
顧流觞下意識地想要往後躲。
雖然他已經默認了收養這個孩子，可還沒有真的做好準備，甚至連抱一抱孩子，都讓他覺得有些畏懼。
堂堂魔宮裏的魔尊，要是被外人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卻害怕一個剛滿一歲的小女娃，怕是要被人笑死了。
沐依裳抿着唇笑着，道：“你躲什麽？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她又不能吃了你，别怕，過來，抱一抱她。”
見少年還是遲遲沒有動作，沐依裳便換了一個辦法，道：“我的手臂都酸了，你快點幫幫我，我實在是抱不動她了。”
這話當真是有效，那人果然立刻便将一雙手伸了過來。
沐依裳連忙将孩子雙手奉上。
也是神奇，顧沐這孩子似乎很喜歡顧流觞，剛剛一進到他懷裏，便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來。
顧流觞像是捧着個琉璃娃娃似的，動作十分僵硬，像是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把懷裏的孩子摔碎了似的。
沐依裳想笑他，可又害怕那小子那顆脆弱的玻璃心，因爲這樣一點點小事，就不肯抱着顧沐了。
她也隻能耐心的教着顧流觞，“你這樣抱她，手，放松些，别太緊張，沒事的。”
沐依裳給顧流觞調整了一下抱孩子的動作，那人這才像是那麽回事了。
顧流觞生的太漂亮了，有種超脫了男女之外的美貌。
這樣一個絕美的少年，懷裏抱着個孩子，竟然有種說不出的神奇感覺。
顧流觞洋洋得意地說道：“抱孩子也沒有什麽難的嘛，這小東西竟然這麽輕，跟一片羽毛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