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裳看着他用冰冷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心裏想的卻是,那個屬于顧流觞的本心在聽到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的時候,心裏該有多擔心,多害怕。
她仍舊溫和的笑笑,道:“我會好好表現的。”
似乎是因爲沐依裳沒有出言頂撞,顧流觞的心情稍稍好了一些。
可下一秒,沐依裳再次開口,“阿觞,我可以聽你的,但是我也有一個要求,你一定要做到。”
少年皺着眉頭,“你是什麽身份,也敢來命令我?”
沐依裳沒有理睬他這句話,隻是自顧自地說道:“不管你對我說什麽冷言冷語,我都無所謂,也都可以原諒你,當作你的無心之失,但是在外面,你不可以說這種話。”
顧流觞微微眯起眼睛,眼神中帶着審視,“你在命令我嗎?”
沐依裳搖搖頭,“我不是命令你,隻是我希望你能做到這一點。”
顧流觞冷哼一聲,道:“堂堂霜華門水月宮的宮主,當真是在意自己的顔面。”
沐依裳抿了抿唇,道:“我承認,我是很在意自己的顔面,除此之外,我也不想聽你說那些傷人的話,更有甚者……有很多熟悉的人,他們會擔心。你那樣說,他們會覺得我們之間有嫌隙,遲早會分開,這不是我想看到的,我想你也一定不想看到。”
顧流觞偏過頭,道:“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沐依裳沉默片刻,撐起身來,輕輕的吻了吻那少年的唇瓣。
她着實不恨确定這樣的辦法對于如今的顧流觞來說,到底還有沒有用處,但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還能用得上的辦法了。
被親吻之後,那人的臉不似方才那樣難看了,可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就是了。
沐依裳仍舊堅持,“隻要你答應,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
少年輕哼一聲,“你原本就該什麽都聽我的,我既然是你的夫君,便是你的主子,你竟然還對自己的主子有所要求,當真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說罷,他站起身來便要走。
若非沐依裳瞧見了那人微微泛紅的耳垂,定然是不會輕易放他離開的。
顧流觞走了沒幾步,便回過頭來,帶着幾分愠怒看着她,“你還傻坐着做什麽,還不趕緊跟上來?”
沐依裳忍不住笑了笑,問他,“去哪裏?”
少年冷哼一聲,道:“我餓了,去山下吃東西。”
這裏由找的頗爲蹩腳,但沐依裳并沒有辯駁,隻是笑了笑起身跟上他的步伐。
顧流觞故意走的很快,讓沐依裳跟不上他。
不多時,沐依裳便牽上了他的手,“走慢些。”
少年餘光在兩人交纏的手上掃過,果真慢下了腳步。
仙靈城中仍舊一如往昔的熱鬧,好似城中百姓并沒有因爲方東餘而改變什麽。
盡管,兩人所到之處,仍舊有人對他們指指點點,但卻似乎沒有了從前的那些惡意。
想來,先前方東餘身爲城主的時候,不免多多少少對他們有些影響,如今看來,沒了方東餘,倒是一大好事。
兩人徑直去了一家酒樓,那店家是個中年男子,瞧着有些眼生,大約是新來的。
連這店面也瞧着很新,應當剛剛開業不多久。
果然,掌櫃的一見兩人這樣貴氣的模樣,便匆匆忙忙的迎了上來,道:“兩位客官樓上請。”
兩人剛剛坐下,店小二便拿了竹簡過來,“兩位客官,這是本店的菜品,兩位慢慢看。小店剛開張不久,一應菜品八折。”
沐依裳笑了笑,瞧着竹簡上陌生的菜名,問道:“你們這裏有什麽特色菜肴,給我們上一些便是。”
等到店小二将竹簡拿走了,顧流觞頗爲不悅道:“你倒是自覺,竟也不經過我的同意,你身上帶了錢嗎?”
誠然,沐依裳身上是帶了的,顧流觞年少時總喜歡吃糖,沐依裳的乾坤袋裏總是放這些銀兩,以方便能在每次回山門的時候,給他帶些糖果回去。
哪怕是後來顧流觞不再吃糖了,沐依裳仍舊保留了這個帶錢的習慣。
可眼下,聽他這樣說,沐依裳也不好不給面子。
她笑盈盈地說:“我自然是沒帶的,哪有人和夫君出門,還要自己帶銀兩的?”
這話,亦或者說,這話裏的其中兩個字很讨顧流觞的歡心,他耳根子稍稍紅了幾分,道:“女人就是麻煩。”
沐依裳道:“那也隻能請魔尊陛下多擔待了。”
顧流觞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了。
菜肴上桌,一樣樣兒都瞧着新鮮。
沐依裳道:“難怪這家新開的店鋪,客人這麽多,大約都是奔着這不一樣的菜品來的。”
說罷,她給顧流觞夾了一塊肉片,“我的好夫君,你先嘗嘗,這個好不好吃?”
少年一邊悶悶地說着:“我還得給你試毒不成?”一邊又乖乖的把她夾給自己的肉片吃掉。
沐依裳問他,“怎麽樣?”
顧流觞放下筷子,不悅道:“也就那麽回事吧。”
早知道從他這裏得不到什麽結果的。
沐依裳便自顧自地吃了起來。
味道倒是蠻特别的,但也算不上特别好吃就是了。
尤其是,和顧流觞做的菜簡直是沒法兒比。
沐依裳道:“我還是更喜歡吃你做的。”
顧流觞冷着臉,“你當我是你的仆人嗎?”
沐依裳笑着搖搖頭,“怎麽會?哪有你這樣嚣張的仆人?”
就在少年猛地一拍桌子的時候,沐依裳連忙拉過他的手,道:“好了好了,我開玩笑的,你是我夫君,别生氣了,快吃飯吧。”
這話才讓顧流觞稍稍緩和了一些,一面吃飯一面吐槽難吃。
沐依裳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的想:這人如今可真難伺候。
吃過了飯,沐依裳原本是打算回去的。
白青竹近來很忙,她既然回來了,又待不了幾日,自然是應該盡心盡力的替他分擔一些的。
可顧流觞顯然沒有這個意思,他帶着沐依裳在街上閑逛。
沐依裳問他,“你可是……有什麽想去的地方?”
顧流觞搖搖頭。
沐依裳又問:“那你有什麽想做的事?”
那人仍舊是搖頭,隻是表情有些不耐煩了。
沐依裳也不知道顧流觞在逛什麽,但兩人就是走了許久。
等到日頭偏西了,顧流觞才和她回山門。
兩人剛走到山門前,便瞧見一頭被擋在山門之外的兇獸。
“采薇?”沐依裳喚了一聲。
饕餮神獸,實在是不多見,也難怪沐依裳能一眼就認出她。
就在饕餮轉身的瞬間,便幻化成了靈巧的少女。
少女像是沒看見沐依裳似的,直奔顧流觞而來,嘴裏還不忘抱怨道:“阿觞,你怎麽可以這樣?你們要離開魔宮,爲什麽不告訴我,害我找了你好久的。”
這才不到一日,她上那裏找了許久?
顧流觞冷着臉,對她的表情也不怎麽好,立刻掙脫開她攥着自己衣袖的手。
“誰讓你來的?”顧流觞冷言冷語。
采薇并不氣餒,雙手别别扭扭的互相戳了戳,道:“人家就是想找你玩嘛。”
說罷,她終于肯将視線施舍一些給沐依裳,可那目光不怎麽好就是了。
采薇問道:“是不是她逼你回來的?”
沐依裳剛要開口解釋,便聽到顧流觞說:“這不是你該管的。”
說罷,他便牽着沐依裳進了山門,自然……用的法子仍舊是破壞山門的結界就是了。
沐依裳瞧着被破壞的結界,不由得猜想,掌門師兄怕不是要被顧流觞給氣死了。
采薇連忙跟了上來,随着兩人去了水月宮。
先前她在水月宮裏住過,如今倒是頗爲自覺地往自己的房間去。
在進門之前,她下意識往顧流觞和沐依裳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有些複雜。
入夜,一個黑色的身影在夜空中穿行,不多時便到了若懷宮。
那人落在若懷宮的大殿屋頂,正準備俯身往下看去,便被一道十分淩厲的掌風震了下來。
黑衣人沒設防備,一時間不查,便從屋頂上掉落下來。
好在那人身手還算敏捷,在落地之前,總算是穩住了身形。
殿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身形颀長,端莊嚴肅的男子正從大殿中走了出來。
男子正是蕭躍笙,他淡漠的看着眼前的人,問道:“你是水月宮的……”
“采薇?”
蕭躍笙記得這個姑娘,曾經見過幾次,據說是沐依裳從凡間帶回來的,具體的身份,他也并沒有細究。
隻不過,眼下看來,似乎值得細細的探一探這位姑娘的底了。
采薇面無表情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一改往日靈動的樣子,面上盡是嚴肅,沒有半點笑意。
“采薇姑娘深夜前來若懷宮,有何要事?”蕭躍笙仍舊禮貌的問道,可語氣裏卻帶了些審問。
采薇沉默許久,道:“蕭宮主,這裏不方便說話,不如請我進殿中一叙,如何?”
蕭躍笙思索片刻,點了點頭,“請吧。”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大殿,采薇還不忘将殿門關好。
蕭躍笙也不想和采薇打啞謎,直截了當的問道:“姑娘所爲何事,請明言。”
采薇的視線在蕭躍笙身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問道:“我聽聞蕭宮主和沐宮主多年感情,蕭宮主也曾經和沐宮主有過一段情意,不知道蕭宮主可願意救一救沐宮主?”
這番話若是從旁人口中說出來,蕭躍笙或許還會相信些許,可對方是采薇的話,他便半點不信。
雖然蕭躍笙對采薇并不熟悉,但也曾聽聞過她糾纏顧流觞的事情。
此人和沐依裳與顧流觞二人之間自然是有不一樣的糾葛。
且不說蕭躍笙不願意陷入旁人的糾葛,單單是對方是自己門中的師妹,他便絕不會随意聽信外人的言論,對師妹造成傷害。
瞧見蕭躍笙的表情,采薇便知道這樣的勸說并不能起到什麽作用。
她道:“想必蕭宮主比我更清楚,魔族和你們修仙之人之間有什麽樣的隔閡,畢竟你的那位弟子蕭漱玉便是魔族中人。”
蕭躍笙眸子沉了沉,蕭漱玉可以算得上是蕭躍笙人生上的一個污點了。
旁人不知,可他是從一開始就知曉蕭漱玉的魔族身份的。
蕭躍笙此人一貫是黑白分明的,他不願用一個人的出身來給她下定論。
可自己終究還是在蕭漱玉的事情上栽了跟頭。
身上流淌着魔族的血液,或許終究還是敵不過她的天性。
蕭躍笙的表情似有松動,采薇便松了一口氣。
她繼續說道:“蕭漱玉之所以沒有掀起多麽大的風波,全然是因爲她修爲不足的緣故。可若是對方換成魔神,又當怎麽說?”
蕭躍笙眉頭稍稍緊了緊,他哪裏會不知道采薇說的那人是顧流觞?
隻不過,蕭躍笙猜不透采薇的用意,這姑娘從前不是愛慕顧流觞的嗎?爲何如今又要用這樣的惡意來揣度自己曾經喜歡過的人?
采薇繼續說:“我知道蕭宮主心裏在想什麽,想必蕭宮主或許聽說過我和顧流觞關系匪淺,如今卻口口聲聲都是對顧流觞的戒備,讓人不免起疑。不過,我卻正是因爲和顧流觞關系匪淺,才需要蕭宮主的幫助。”
蕭躍笙審視着她,“這話從何說起?”
采薇道:“顧流觞如今情況和從前大不相同,他的魔性很重,隻要蕭宮主稍作打探便可以輕而易舉的知曉他随時随地可能會魔化發瘋。沐宮主留在這樣的他身邊,處境是多麽的危險。我想蕭宮主也不願意看到沐宮主被顧流觞所傷,亦或者是……被他所殺吧!”
蕭躍笙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對于這樣的危言聳聽并不相信,甚至對能說出這番言論的人有所忌憚。
他沉着聲音道:“我倒是覺得顧流觞雖然神志不清,但他心悅沐師妹,不會傷害她。”
采薇怔了怔,大約是沒想到顧流觞的這個情敵竟然會替他說話。
這倒是難辦了,隻不過采薇并不氣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