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依裳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在地。
她隻覺得頭比腳重,怕是撐不了多久了。
就在她不知道第幾次差點摔倒的時候,身子突然被人接住了。
沐依裳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看向那人,對上的卻是一雙冷冰冰的桃花眸子。
那眼神裏的冰霜刺得她心裏有些痛,原本歡喜的情緒在霎那間蕩然無存。
沐依裳有些害怕的攥緊了少年的衣袍,下意識地往他懷裏縮了縮。
下一秒,她撐不住,化成了一隻白狐。
顧流觞垂眸看着懷裏已經昏過去的白狐,小小的滾燙的身軀在提醒着他,她在生病。
終究,他沒能忍住,将白狐抱了回去。
三日的精心照料,沐依裳才終于睜開眼睛。
入眼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
魔宮還是和前世相差無幾,這間房間是當年她住過的,或者說被困的牢籠。
可如今沐依裳的心境,卻和前世毫不相同。
她匆匆起身,腦袋仍舊沉沉的,雙腳剛剛下地,便差點倒地不起。
沐依裳撐着卧榻邊緣,心裏想着自己的身體怕是已經到了極限了,這幾日的雨淋得她身上的傷口又都複發了。
正在此時,房門被人推開,一個侍女走了進來。
那侍女身段妖娆,衣裳穿得極少,當真是魔族的妖異打扮。
沐依裳撐着身子坐下來,問道:“你們主子,人呢?”
侍女不卑不亢,道:“主子的行蹤,我如何知曉,姑娘也不必問我,主子說了,等姑娘養好了身子,便請姑娘離開,魔宮裏不養閑人。”
沐依裳擡眸看她,“他不肯見我?”
侍女将藥碗橫在她面前,道:“趕緊把藥喝了,這凡人的鬼東西真是凡人,味道又難聞的厲害。”
俨然,那侍女并不願意照料沐依裳,言語上也都是沖撞。
沐依裳并不在意,隻将面前的藥一飲而盡。
就在那侍女要将藥碗收走的時候,沐依裳問道:“既然魔宮不養閑人,便讓我留在魔宮,謀個職吧!”
侍女眼神古怪,盯着沐依裳看了許久,道:“謀職,你不是個凡人嗎?來魔族謀職,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沐依裳抿唇笑着搖了搖頭,道:“無妨,我願意在這裏做事情,最好是在你們主子跟前侍奉。”
聽了這話,那侍女立刻明白了什麽,随即冷嘲熱諷起來,“原來又是個想往主子跟前兒湊的,你可别怪我沒提醒你,我家主子身邊多的是莺莺燕燕,你容貌是不錯,可我們魔族的美人兒也不少,你這樣的也入不了我們主子的眼。”
這話倒是提醒了沐依裳,她問道:“你家主子……桃花不少,可有他中意的?”
侍女嘲笑她,“這還沒怎麽呢,你還酸起來了,我是勸你不要打主子的主意,他不是你能攀得上的。”
沐依裳沉默了,眼眸低垂。
阿觞無論是在哪裏,做什麽,總是那樣惹眼,少不了漂亮姑娘觊觎,也不知她不在他身邊的這段日子裏,他是不是已經新有了喜歡的。
也難怪那日他那般冷酷的對待她。
越是如此,她越想要一個答案。
沐依裳再也坐不住了,等那侍女走了,她便強撐着身子,悄悄地溜了出去。
她隐約還記得前世顧流觞的殿宇,循着記憶找了過去。
正探着身子往裏面看去,想瞧瞧他是不是真的在裏面。
可半邊身子剛趴在門上,房門便吱呀一聲開了,俨然是被人用了法術打開的。
沐依裳身子不适,倒在地上,擡眸看去,隻見顧流觞正坐在高高的殿台之上,冷冰冰的注視着她。
她有些艱難的撐着起身,卻隻聽到顧流觞冷漠的說了一聲,“滾出去!”
沐依裳怔了怔,薄唇張了張,許久才喊出一聲,“阿觞?”
她從未被這樣對待過,更别說此人從前種種都軟的要命,如今倒是跟冰錐子似的又冷又刺人。
這讓她有些不确定,眼前的人,到底還是不是她那個粘人的小徒弟。
顧流觞嫣紅的眸子仍舊如血一般,淡漠的看着她。
這樣妖異的顔色襯得他那張本就絕美的面容更添了幾分妖媚,讓看了忍不住敬而遠之。
沐依裳往前走了兩步,那人便立刻皺起眉頭來,“我說,讓你滾出去,你沒聽到嗎?”
她聽到了,隻不過沐依裳想知道如果她不走呢?
随着沐依裳的靠近,顧流觞的眉頭越來越緊,卻沒有半點動作。
沐依裳心裏松了口氣,想着這或許意味着顧流觞心裏還是在意她,不舍得對她下手。
她一步一步走上大殿,直到走到他身邊。
沐依裳問他,“阿觞,你還在生我的氣,是不是?”
顧流觞冷淡淡的擡眸看她一眼,道:“生氣?你也配我生氣,像你這樣的女人,有的是向我示好的,你覺得……我會爲了你這樣一個不識趣兒的女人生氣?”
從前顧流觞每次賭氣說的話,沐依裳都能聽得出來,很明顯。
可是,今日他說的這些,表情那樣認真嚴肅,讓沐依裳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心的。
隻不過,這些話的的确确很難聽,也很讓人難過。
沐依裳垂下眸子,心裏像是被什麽人攥住了似的,緊繃繃的痛着。
她伸出手來,想要碰一碰那人的臉頰,可還沒碰到他的臉,那人便一巴掌将她的手拍開了。
沐依裳有些不敢置信的看他,“阿觞,别這樣。”
顧流觞擡眸,眼神裏帶着些戲谑,問道:“那我應該怎麽樣,師尊?”
‘師尊’二字被他咬的極重,更是充滿了嘲諷。
沐依裳眸子越發沉了,“阿觞,你怎麽變成現在這樣了?從前的事情我可以解釋,那時候我誤會了你,我以爲你害得霜華門被滅,我以爲你囚我是爲了折辱我,我沒想到……變成現在這樣。我不是真的想殺你,我現在很後悔,可是後悔也已經無濟于事了,就像當年你也曾不顧我的意願,不是嗎?”
“那日我說的話也都不是真心的,我心裏有你,一直都有你,你給我吃的藥,也不是能讓人心生愛慕的,隻不過是能放大人的情愫,能讓人看清楚自己的真心。”
能解釋的,她都解釋了。
可那人的表情仍舊是淡淡的,像是根本不在意她所說的這些。
這讓沐依裳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事實上她也曾經預想過這種情況。
沐依裳一貫不喜歡意料之外,所以在去做一件事之前,就要先想好所有可能的結果,以此來判斷這件事的後果是不是自己所能承受的。
但今日是個例外。
哪怕她已經預想過了,哪怕她已經做好了準備,可真的發生的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承受不住。
雙腿有些無力,讓她本就沉重的身體越發雪上加霜。
終究,沐依裳看着眼前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問出了她無論如何都不想問的那句話,“我隻要你一句話,你是不是……真的放下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顧流觞淡漠着問她。
沐依裳回答,“如果不是,我便留在你身邊,讓我做什麽都好,我等你原諒我。如果是,我願意成全你,我們和離,從此往後,互不相幹。”
聽了這話,那人的表情有些陰骘,“互不相幹?師尊說得可真輕巧。”
沐依裳搖了搖頭,“自然不情巧,我盼着你給我一個機會,但我也不想你爲難,倘若你真的不想再見我,我也願意試着改變。”
顧流觞沉默許久,表情一直陰沉沉的。
沐依裳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兒,她不确定顧流觞會怎麽選,也害怕他真的要和她斷絕往來。
就在氣壓降到了最低的時候,外面突然闖進來一個不速之客。
“阿觞,你看我發現了什麽好東西。”一個少女抓着一隻黑色的靈鳥的腳跑了進來。
那少女不是旁人,正是采薇。
難怪自從霜華門被救之後,沐依裳就再也沒見過采薇,原來她早已經跟着顧流觞離開了。
采薇一見她,立刻沉默了下來,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善。
“你怎麽在這裏?”采薇有些生氣的質問。
沐依裳沒有回答她,隻是看了看她,又看一看顧流觞。
顧流觞道:“不要總抓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回來,我這大殿,不是給你養寵物的。”
聽他這樣說,沐依裳才留意到大殿的各個角落裏,很多各式各樣的靈物。
這些都是采薇捉回來的?
沐依裳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的感情已經好到了這種地步,可心裏那股子酸澀的滋味,實在是讓她難以忍受。
她隐約覺得自己有些站不住了,便強撐着說:“罷了,今日是我唐突了,魔尊陛下,我先告辭了。”
說罷,沐依裳轉身往殿下走去。
走過門檻的時候,沐依裳踉跄了一下,顧流觞連忙緊張得站起身來。
好在沐依裳扶住了門框,這才沒有跌倒,繼續搖搖晃晃地往前走了。
采薇看着沐依裳走遠了,視線落在顧流觞那張出神的臉上。
她問:“既然這麽在意,幹嘛要裝出一副不關心的樣子?現在人看不見,你又一副很着急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了心煩。”
說罷,采薇随意的往大殿側位一坐,很有點主人的樣子。
顧流觞惶惶然的回神,無力的跌坐在椅子上。
他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麽。
采薇見他許久沒說話,繼續追問他,道:“到底怎麽樣,你倒是說句話啊,這算什麽?明明心裏還惦記着她,明明在意的要命,幹嘛這麽對她,她心裏不痛快,你心裏也不痛快。”
這段日子以來,采薇早就已經習慣了他們兩個人在一起,也接受了這個事實。
或許更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她不再和從前那樣,過分的把顧流觞當成沉星上神。
顧流觞良久才開了口,“她不會喜歡我現在這樣,前世不喜歡,如今也不會喜歡。”
他不像是在跟采薇說這句話,更像是在自己對自己說的。
采薇有些詫異的看着他,“你怎麽知道她不喜歡,你所說的前世,那時候她也嫁給你了嗎?你們也和之前那樣膩膩歪歪了嗎?”
這話問得顧流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采薇說的沒錯,這一世的确很多事都和前世不一樣了。
方才師尊說喜歡他,說不是因爲那些藥而喜歡他,他真的有點繃不住了。
顧流觞隐忍的厲害,這才忍住了沒有沖上去抱住她的沖動。
可他修了魔,爲了不讓霜華門陷于危難,爲了盡快提升自己的修爲,他再一次和前世那般,用自己的魂魄修行了。
如今他變得和前世一樣,情緒很不穩定。
每一次他見到師尊,都控制不住把師尊抓起來,把她困在自己身邊,讓她離不開自己。
可是,顧流觞心裏很清楚,師尊是最不喜歡那樣的,她不願意成爲别人的籠中鳥。
前世師尊的恨,他實在是承受的太多太多。
他擡手揉了揉額頭,有些隐隐作痛。
采薇歎了口氣,道:“你既然放不下她,與其想那些沒有用的事情,還不如把握現在,好好和她在一起。你可别忘了,方東餘攻上霜華門的時候,可是對你師尊存了不軌的心思的。那個狐……她生了那麽一張妖精相,少不得有人親近她,若是真讓人跑了,你可别後悔。”
話音剛落,顧流觞便一拳重重的打在案台之上。
他面前的案台頓時碎的四分五裂。
顧流觞化成一縷青煙消失了。
采薇看着他方才坐過的位置,出神了許久,似乎在籌謀什麽。
沐依裳剛回到房間,還沒等坐下,便被一團青煙籠罩,下一秒,她的腰身便被人緊緊的握住了。
她微微怔愣,還沒來得及反應,來人便不禮貌的将她抱了起來。
熟悉的香味彌漫開來,是顧流觞身上特有的香味。
沐依裳下意識地抱緊了顧流觞的脖頸。
顧流觞雙眸暗紅,眸子在她唇瓣上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