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怔愣了片刻，咬了咬牙，道：“不過是閉關罷了，我哪有那麽粘着師尊。師尊放心，我沒事的，不必在意我。”
他越是這麽說，沐依裳心裏越是難受不已。
白青竹松了口氣，道：“哎呦，我别的什麽都不怕，隻怕你這寶貝徒弟不肯答應，這可是唯一的機會了。我查了很多古籍，你這種身子損壞了的情況，要是不受外力幹預，怕是你這一輩子都要這樣庸庸下去了。”
說罷，他擡手拍了拍顧流觞的肩膀，“好小子，倒是我低估了你。你能這麽想就真是太好了，也不久，隻需要一個月，我保證還你一個和以前一樣的師尊。”
一個月……
少年繃緊了嘴唇，委委屈屈的看了沐依裳一眼。
沐依裳總是受不了他那樣的眼神，“要不，這事兒拖一拖吧。”
顧流觞卻第一個反駁，“不要，不要拖沓，我想讓師尊盡快恢複。”
“可是，要一個月不見面，沒關系嗎？”沐依裳語氣平和的問他。
顧流觞眼簾低垂，沉默良久才道：“隻不過一個月罷了，百年的光陰都等過了，我才不在乎這一時半刻。”
他嘴上這樣說着，可聲音微微有些顫抖，聽着讓人心生憐憫。
白青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道：“又開始了，你小子還真是會演戲，凡間的話本子都沒有你演的好看。這一天天的，不是生離死别就是哭鬧上吊，我真是看累了。”
顧流觞氣呼呼地瞪他一眼，“閉嘴！”
沐依裳拉了拉他的衣袖，“阿觞，不要沒禮貌。”
少年這才抿唇不再說話了。
他本就委屈，這會兒更委屈了。
白青竹擺擺手道：“罷了，我懶得跟小孩子一般計較，此事你們夫妻倆好好商量，明日有了一個結果，再來告訴我。”
說罷，他便笑着離開了。
顧流觞雖然不情願，可這事兒事關師尊的身子，他自是不敢怠慢的。
夜裏，他躺在卧榻上，背對着沐依裳，不知在想些什麽。
沐依裳從背後貼上他，一條手臂緊緊的環着他的腰，“阿觞，生氣了嗎？”
少年輕輕搖頭，卻并沒有轉過身來的意思。
沐依裳将面頰貼在他後頸上，“如果你不想和我分開，我便不去閉關，好不好？”
那人仍舊是搖頭。
這也不行，那也不高興，沐依裳實在是沒了辦法。
她輕聲歎了口氣，想着大約他需要一點時間自己思考，于是便放開了他。
沐依裳剛剛和他分開，那人便立刻轉過身來，一臉怨婦的模樣盯着她，盯得沐依裳心裏不怎麽舒服。
她摸摸少年的臉頰，“到底如何，你倒是給我一句話也好。”
顧流觞這才收起那副神情，努着唇垂下了眸子，他緊緊的握着沐依裳的雙手，道：“在和師尊分開之前，我想……多抱抱師尊。”
沐依裳别别扭扭的輕咳一聲，道：“這……我這幾日身子不大好，你悠着些。”
這話一出，顧流觞一愣，片刻後才紅了耳朵，道：“我才不是那個意思，我真的是說抱抱，就這樣抱着。”
原來如此，沐依裳不由得松了口氣。
顧流觞黏黏乎乎的抱着她，問她，“師尊看不到我，會不會想我？”
沐依裳無奈，一個月而已，還真是讓他說出了生離死别的意思。
她忙點點頭，怕自己表态遲了，那人又要不高興。
顧流觞果然滿意的嗯了一聲，道：“我也會很想師尊的，等師尊閉關結束，我以後再也不要和師尊分開了。”
沐依裳笑了笑，想着别說是閉關之後，便是如今，他也是這樣做的。
“好，不分開。”
那人聽了這話，這才眉開眼笑，“師尊，你再多和我說說話，以後就說不了了。”
沐依裳：“……”
第二日，沐依裳便去同白青竹轉達了兩人的決定，白青竹很是欣慰，“沒想到關鍵時候，這臭小子還是分得清輕重的。”
自然，這話換來的也隻有顧流觞的白眼。
白青竹将沐依裳送進了霜華門中最爲幽靜的閉關之所——仙人洞。
傳聞這是當年永城仙尊的師尊開辟的一處洞府，裏面有一灣寒潭，頗有靈氣的。
昨夜白青竹已經将風雪草都研磨成了粉末，将其裝在香爐中點燃，風雪草在散發着寒氣的仙人洞中，燃燒的極爲緩慢，但用量已經足夠了。
白青竹囑咐了沐依裳要加風雪草粉的時候，反反複複的強調了幾次，這才放心下來。
臨分别時，顧流觞眼巴巴地看着沐依裳，眼睛一眨都不眨，像是要牢牢地把沐依裳的容貌刻在腦子裏似的。
白青竹無奈的扯了下他的手臂，道：“臭小子，該走了。”
那人深深的望着沐依裳，道：“師尊，我……我走了？”
沐依裳颔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挂心我，好嗎？”
少年猶猶豫豫的點頭，咬緊了牙關，像是做了什麽艱難的抉擇。
最後，顧流觞還是在白青竹的百般拉扯下，這才走了。
看着眼前關閉的石門，門外的顧流觞和門内的沐依裳遙遙對望。
直到石門完全關閉，顧流觞終究是忍耐不住，将手覆在石門上。
他一副要哭了的樣子，看得白青竹也有點于心不忍。
白青竹道：“小阿觞，你師尊沒事的，别擔心了。”
自從沐依裳閉關之後，顧流觞整個人都郁郁寡歡的。
采薇來找了他幾次，他都閉門不見。
無奈，采薇便整日整日坐在他門口等着，終于等到了他。
顧流觞像是壓根兒沒瞧見她似的，從她身邊走過。
采薇連忙追上來，“阿觞，阿觞，我都找了你好幾日了，可算是見到你了。”
那人偏過頭，有氣無力的哦了一聲，便沒再看她。
采薇瞧見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心裏有點難受，她道：“我知道你爲什麽這樣，我聽說了，都是因爲你師尊閉關的事情，是不是？”
顧流觞沒回答，可表情卻似乎更落寞了。
采薇又道：“不是說隻閉關一個月嗎？也沒有多久的，這都過去三日了，你看時間過的還是很快的。”
少年仍舊沒有回答，給予的回應也隻有一聲無力的歎息。
采薇也跟着歎了口氣，道：“阿觞，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你這樣子，挺……”
‘讓人擔心’四個字還沒說得出口，那人就腳下一歪，差點被一塊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樹枝絆倒了。
足可見此人有多心不在焉。
采薇擡頭往上看去，隻見沐依寒正坐在樹枝上，手裏抱着一根樹杈，一面摘着果子一面吃。
這棵樹是原先沐依裳種下的。
雖然她不怎麽吃果子，可覺得這漿果紅彤彤的，遠遠的看着很是好看，便栽了這麽一棵樹。
這會兒可倒好了，被沐依寒這麽糟踐了。
顧流觞也跟着采薇一并往樹上看去，立刻便皺起了眉頭。
他厲聲喝道：“你在做什麽？”
毀了師尊的樹，這個該死的臭小子，顧流觞恨不得打他一頓。
沐依寒循着聲音看過來，瞧見了樹下的兩人，他嘿嘿一笑，扔給顧流觞一顆果子，道：“呦，你來啦，這果子可好吃了，來來來，你們都嘗嘗。”
說罷，他還給采薇扔了一顆。
扔給顧流觞的那顆果子，在他靈巧的一躲之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了。
而采薇則是有點好奇，這果子是不是真的好吃，連忙接住果子，咬了一口。
倒是真的不錯，甜甜的，味道很好。
采薇吃到好吃的東西，立刻眉開眼笑，她喊道：“再給我幾顆。”
沐依寒幹脆将手裏的那根樹杈一并扔給了采薇，自己又伸手薅下一片樹枝。
顧流觞氣得咬牙切齒，“誰準你随便将樹枝折斷的？”
沐依寒一怔，愣了片刻，才想起什麽，道：“我想折便折了，你管我？”
他知道爲什麽顧流觞的火氣大，這小子和阿姐分開了，心裏正憋着氣呢。
誠然，沐依寒才不管他高興還是生氣，隻不過，這小子若是管到自己頭上來，沐依寒也是不會容忍他的。
他又不是他媳婦兒，才不會如阿姐那般寵着他。
眼見着顧流觞越來越生氣了。
沐依寒更是火上澆油，道：“阿姐才閉關三日，你就忍不住和别的姑娘同遊了？顧流觞，沒看出來啊，你小子背地裏還玩這種花頭？”
這話果不其然讓顧流觞的表情更糟糕了，他騰身而起，飛到樹枝上，抓着沐依寒的頭發，把他按在樹幹上。
“你說什麽，你有種再給我說一次！”顧流觞是真的生氣了。
沐依寒擺擺手，道：“你這是幹什麽，你放心，我又不會告訴阿姐的。”
擺明了，他絲毫沒有悔改之心，還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顧流觞氣急敗壞，恨不得殺了這家夥。
可下一秒，沐依寒就悠悠的開口，“你說你要是把我打傷了，我去仙人洞門前跟阿姐哭訴，她會不會因爲一時激動走火入魔？我們妖族修行仙法可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你應該也不想阿姐再閉關個十年八年吧？”
顧流觞聽得出這是威脅，卻不得不被這一點威脅到。
他沉默良久，終于松開了手。
沐依寒心滿意足的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難得能看到顧流觞這副看不慣他又幹不掉他的樣子。
顧流觞狠狠的剜了他一眼，道：“你别太嚣張了。”
沐依寒嘿嘿一笑，道：“我怎麽會嚣張呢，我隻是好心的提醒你罷了，畢竟阿姐要是雪上加霜，誰都不希望的。再說了，阿姐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樣，也不是我造成的，你說是不是？”
他一言一語都是在往顧流觞心頭上紮刀子，明知道他最在意的就是這件事，還要不斷地提起。
少年果然低垂下了眼簾，沒再說什麽。
顧流觞飛身而下，一言不發地離開。
正吃着果子的采薇一愣，看了看顧流觞離去的身影，又看了看手裏的樹杈。
猶豫再三，她還是決定抱着樹杈去追顧流觞。
采薇緊趕慢趕終于追上了顧流觞，那人悶悶的在池塘邊坐下，表情有些呆滞。
她連忙抱着樹杈過去，一面吃一面安慰顧流觞，“阿觞，你别這樣，讓人看着有點心疼，要是你師尊知道你現在是這副模樣，她肯定也很難過的。”
顧流觞終于給了她一點回應，雖然隻是一個沉悶的‘嗯’。
嘴裏這樣說，可他仍舊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采薇隻覺得手裏的果子都不香了，她放下手裏的樹杈，道：“其實，其實你師尊閉關也好，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修行仙法的嗎？現在正是個好機會，沒人打攪，你也不必每日回來照料她，給她做飯了。不如趁現在，你也閉關修行一陣子，等她回來，給她一個驚喜。”
顧流觞的眸子更暗了幾分，他回答：“不了。”
采薇有些驚訝，問道：“爲什麽不？你不是很想修行仙法的嗎？雖然……雖然你現在的修爲已經很高深了，但畢竟……若是你日後還想和師尊要一個孩子，她難免還有經受這麽一遭，若是你靈力足夠，或許她就不用吃這樣的苦了。”
顧流觞輕輕的歎了口氣，道：“我已經答應過師尊了，日後都不會再修行仙法。”
聞言，采薇的表情有些異樣。
沉默良久，采薇問他，“我知道，她是爲着你的身體着想，可是，你這麽做也是爲了她啊，難道你們以後也不打算要一個孩子嗎？”
顧流觞搖了搖頭，“我本就不喜歡孩子。”
采薇眉頭微微皺了皺，又道：“那你師尊呢？她也不喜歡嗎？”
這話讓顧流觞沉默了許久，他覺得或許師尊是喜歡小孩子的。
師尊對小孩子總是很溫柔的，從前對他也是如此。
他的沉默，讓采薇找到了突破口，“你看，就算你不喜歡，就算你不爲自己着想，也總該爲你師尊想一想，是不是？”
顧流觞沉思片刻，“可是，我已經答應了師尊，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我違背了和師尊的諾言，她會不要我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