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剛走出房門,顧流觞的神色便凝重了起來。
他問:“到底怎麽回事?”
白青竹擡眸看了他一眼,再次歎氣,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走遠些再說。”
顧流觞緩緩點了點頭,跟上了白青竹的步伐。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在花園的涼亭裏坐下來。
白青竹和顧流觞面對着面,顧流觞表情凝重,像是審問犯人似的看着白青竹。
那眼神犀利的,讓白青竹有些無法回避。
他再次歎氣,道:“真是怕了你了,你說你……嗐呀,此事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你不要拿你師尊的性命開玩笑。”
這話一出,顧流觞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兒,他緊張的問道:“到底什麽意思?”
白青竹攤攤手,道:“就是表面的意思,此事你不要再繼續追問下去了,也不要再帶着你師尊去冒險,若是你師尊出了點什麽事,你擔待得起嗎?”
顧流觞修長的手指瞬間攥住了白青竹的手腕,白青竹隻覺得手腕上的力道,像是要把他的骨頭捏碎了似的。
白青竹疼的有些受不了,道:“松手松手,我說,我說。”
他本就是打算實在不行就向顧流觞和盤托出的,眼下顧流觞這副樣子,肯定是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沒法子,白青竹隻好一五一十的說了。
當年,永城仙尊将沐依裳帶回來的時候,她便沉悶悶的坐在角落裏。
那時白青竹第一次見到沐依裳,對她的第一印象就是……那小丫頭長得可真漂亮。
沐依裳少女時候就已經美的如清水芙蓉,不需要任何雕飾便讓人挪不開眼睛,尤其是她的那雙微微上揚的狐狸眼,更是惹人憐愛。
她總是沉默的坐着,若是永城仙尊要走,她又會悄無聲息的站起身來,默默的跟在永城仙尊身後。
起初的沐依裳,真的很怕生。
“你叫沐依裳?”少年白青竹對沐依裳說的第一句話,就是這個。
那少女緩緩擡起眸子來,眼神無光的看了一眼白青竹,而後再次垂下眸子,良久才慢慢地點了點頭。
白青竹有些不明白,畢竟他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和妖相處。
在這之前,自己學的都是如何捉妖,如何和妖搏鬥,卻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有一個妖族的師妹。
更沒想到這個妖族師妹,竟然這樣美麗。
美麗的,讓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子保護欲來。
白青竹坐在沐依裳身邊,問她,“你不會說話嗎?”
沐依裳擡起眸子,輕描淡寫的看了他一眼,道:“我會說話。”
就這樣,兩人像是玩起了你問我答的遊戲,白青竹問一句,沐依裳才會答一句,沒有多餘的話。
白青竹想,他這個師妹是真的很不愛說話。
直到有一日,他路過沐依裳的房間時,聽到了一些吵鬧聲。
白青竹很有點驚訝,畢竟在他看來沐依裳不是個會吵吵鬧鬧的姑娘,更不會喜歡吵鬧。
他悄悄走過去,往裏面看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沐依裳的房間裏,站着幾個他素日裏看上去乖乖巧巧的師弟,此刻正用最惡劣的話語同沐依裳說着話。
“從前我還隻在書上瞧見過狐狸精是怎麽迷惑人心的,沒想到活的狐狸精竟然真的這麽漂亮。”
更有甚者,竟然對着沐依裳伸出了手,想要撫摸沐依裳的臉頰。
瞧着眼前的一幕,白青竹不由得生出了幾分懷疑,到底誰是人,誰是妖?
他猛然推開了房間的門,怒喝一聲,“你們在幹什麽?”
沐依裳緩緩擡起頭看了過來,表情裏無驚無喜,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木頭人似的。
白青竹心裏有點難受,他覺得這個小妖女實在是可憐透了。
方才還張牙舞爪,蠻橫跋扈的幾個師弟,一瞧見白青竹便立刻軟下了态度。
“白師兄,這個小狐狸精勾引我們過來的。”
更讓白青竹心寒的是,他們竟然将罪責都怪到了沐依裳頭上去。
而那少女,竟然半點解釋的意思都沒有。
她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白青竹擡起長腿,給了方才要摸沐依裳臉頰的師弟一腳,将那人踢的摔了個大跟頭。
其餘幾個師弟連忙将人扶起來,都誠惶誠恐地往後退了幾步。
“白師兄,不是我們的錯。”
白青竹皺着眉,冷聲道:“你還敢說不是你們的錯,我看得清清楚楚。沐依裳是我們的師妹,你們幾個是什麽意思,難不成想讓我把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師尊嗎?”
一提到師尊,果然幾個師弟都慌亂了起來。
雖然永城仙尊對待弟子是十分慈愛的,幾乎沒有懲處過弟子,但若是太過惡劣,是會被趕出霜華門的。
幾人都害怕了,紛紛向白青竹求饒,“白師兄,白師兄恕罪,是我們幾個惹是生非,是我們幾個不知好歹,師兄念在我們是初犯,不要告訴師尊,我們保證,保證日後都不會再犯了。”
白青竹原本也沒想把事情鬧大,也知曉這幾個家夥都隻是胡鬧,也做不出什麽實際性的傷害來,隻不過是看着新來的師妹悶悶的不講話,欺負她罷了。
今日這樣一吓,他們日後應當是不會再犯了的。
白青竹怒斥,“都滾出去,别在這裏丢人現眼。”
說罷,他便将幾人都趕了出去。
白青竹關上房門,站到了沐依裳面前。
他的身形高挑,将柔弱嬌小的少女整個兒都籠罩在陰影裏。
沐依裳這才緩緩擡起頭來,仍舊一如從前那般淡淡的說了一聲謝謝。
白青竹沉默一瞬,坐在她身邊,拍了下她的肩膀。
那人下意識地躲了躲,白青竹立刻尴尬的臉都紅了。
到底是從來沒有接觸過這個年紀姑娘的少年,門中雖然也有女弟子,但他從來不和她們多講一句話。
更别說,眼前的這個姑娘還是個頂漂亮的。
本就是情窦初開的年紀,即便隻是和漂亮的姑娘相處,也不由得要臉紅心跳。
他連忙悻悻的收回手來,别别扭扭的輕咳一聲,道:“我不是想輕薄你,我隻是……想安慰你。”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更顯得好像有那麽回事兒了似的。
白青竹幹脆閉嘴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直到沉默很久,沐依裳仍舊沒有半點要開口的意思。
白青竹的尴尬也緩解的差不多了,于是便道:“别人欺負你的話,你要懂得反抗,要是一直隐忍着,别人隻會覺得你好欺負,更把你當成軟柿子了,你知不知道?”
沐依裳隻是輕輕的嗯了一聲,給白青竹一種感覺——她沒聽進去。
白青竹想,這個小師妹,一定是太柔弱了,好歹是個妖族,怎麽能虛弱成這個樣子?
之後,白青竹常常來看沐依裳,可她卻好似總是那樣沉默的坐着,什麽也不想說,什麽也不想做。
白青竹偶爾會瞧見她手裏握着一塊靈石流眼淚,那塊靈石是藍色的,看上去有點特别,但也就那麽回事,并不是很珍貴的東西。
當然,白青竹也曾經問起過,“這塊靈石對你很重要嗎?”
沐依裳也隻是小心翼翼地将靈石護在心口,一言不發。
即便她什麽都沒有說,白青竹還是發現了她低垂着的眼眸裏總算是有了些許的情緒,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白青竹瞧了,心裏也很不是個滋味兒。
一個月後,門中召開了一次弟子之間的比試切磋。
所有的弟子都被要求參加,自然沐依裳也在其中。
白青竹擔心壞了,畢竟他的這個小師妹是個手無縛雞之力,隻會任人欺負的小丫頭。
正如白青竹所料地那樣,他這日去給師尊送文書,果然瞧見沐依裳正站在師尊的殿中,和師尊說着什麽。
他走近後才清楚的聽到,沐依裳說:“我不想比試。”
永城仙尊擡眸看了一眼白青竹,而後又将視線轉移到沐依裳身上,他道:“阿裳,不要總是活在過往裏,适當的走出來,或許心裏會好受些的。”
白青竹一怔,不明白師尊所說的過往指的是什麽。
事實上,他并不了解沐依裳,也不知道她身上發生過什麽,因爲她從來什麽也不說。
可沐依裳隻是淡淡的搖了搖頭,道:“我不想。”
永城仙尊又勸了她好一陣兒,那人也沒有答應。
于是,永城仙尊也隻好作罷了,“既然如此,那便依你吧,本就是師兄弟之間的切磋比試,也不是什麽危難之際,倒也不用強人所難。”
“多謝。”沐依裳隻是這樣說着,連一句師尊都沒有叫。
白青竹眼睜睜看着那人離開,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
他不由得在心裏歎氣,這個師妹還真是難相處。
瞧見白青竹的表情,永城仙尊笑了笑,道:“小白,怎麽了,這個師妹你可有好生照顧?”
白青竹回神,點了點頭,道:“有的有的,隻不過,她好像不太領情就是了。”
永城仙尊的眼神有些空靈,幽深的看向遠方,他道:“這孩子身世可憐,你多擔待她一些。”
看着師尊的神情,白青竹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這是什麽?”
白青竹回房間的路上,聽到了這一聲高昂的笑聲。
他循聲看過去,隻見幾個弟子正将沐依裳團團包圍了起來,其中一個手裏拿着一塊藍色的靈石。
那塊靈石看着很是熟悉,正是沐依裳平日裏很寶貝的那一塊。
而那奪走靈石的師弟正笑嘻嘻的舉得高高的,還讓其他幾個師弟将沐依裳攔了起來,“我還以爲是什麽寶貝呢,原來隻是一塊普通的靈石,借我用用吧!”
“不,還給我!”沐依裳掙紮着想要将靈石搶奪回來。
那人卻道:“還給你?好啊,我聽說你方才去跟師尊請求取消比試了,不如你跟我比一場,如果你赢了我,我就将這塊靈石還給你,如果你赢不了,我就毀了這塊靈石。”
白青竹立刻皺起了眉,憤怒的想要上前去幫沐依裳主持公道。
可下一秒,那少女卻開了口,“我答應你。”
大概是太過于震驚,白青竹一時間愣在原地,甚至忘了上前去阻止那幾個家夥。
等到他回過神來,那幾個師弟已經離開了,而沐依裳正站在遠處,似乎瞧見了他,擡眸看了他一眼。
正巧,兩人的視線對上了。
白青竹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卻還沒來得及開口,沐依裳已經轉身離開了。
他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因爲自己剛答應了師尊,好好照顧這個師妹,這會兒卻眼睜睜的看着她受了委屈。
夜裏,白青竹輾轉反側的睡不着。
他想着沐依裳是因爲自己的靈石被拿走了,這才答應要比試的,可是她那樣柔弱,怎麽可能是别人的對手?
一整個晚上都沒有睡着,第二天一早,白青竹便早早的爬起來,去了師尊永城仙尊那裏。
他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師尊,甚至包括之前沐依裳是如何被欺負的事情也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
讓白青竹沒想到的是,師尊永城仙尊不僅沒有生氣,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白青竹立刻緊張了起來,“師尊,您有沒有認真聽我說話,阿裳她……她根本不是那些人的對手,您難道就不管管嗎?”
永城仙尊笑着搖了搖頭,道:“小白,我看你啊,是太小看你那個師妹了。”
這番話讓白青竹一驚,有些許茫然。
“師尊,您的意思是……”
永城仙尊欣慰的笑着,道:“那孩子總是把什麽都憋在心裏,這樣下去會出問題的,依我看,這次是個讓她釋放天性的好機會。況且,她可是前妖王的女兒,說不定連小白你都不是她的對手。”
可是,師尊錯了!
比試的當日,白青竹是眼睜睜的看着沐依裳被打倒在地。
她身上負了傷,弄得到處都血淋淋的。
白青竹把她抱回去的時候,她嘴裏喃喃着:“依寒,娘親……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