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流觞覺得自己快要瘋掉了,于是自暴自棄的不再理會一切事務。
也正是從這個時候開始,霜華門中出現了一些奇奇怪怪的聲音。
那些聲音是謠言,是诋毀,他們說顧流觞是因爲蕭漱玉被逐出師門,傷心欲絕才閉門不出,連自己的師尊也不找了。
甚至有人胡編亂造出各種各樣顧流觞和蕭漱玉之間的愛恨情仇,謠言在門中散播開來。
直到一場變故出現,一切都被打破了。
鎖妖閣在一夜之間破裂,無數妖邪從鎖妖閣中沖出,其中便有一魔物渾身紅氣,肆意屠殺門中弟子。
爲了對抗魔物,白青竹帶領其他宮主迎戰,卻仍舊不是那魔物的對手。
爲了保護師尊的水月宮,顧流觞也不得不參與了這場戰争,但結果仍舊不盡如人意。
顧流觞被魔物打傷,倒地不起之際,還仍舊死死的抱着那魔物的腿,不準他踏足師尊的水月宮。
任憑魔物一腳一腳踩在顧流觞背上,他吐出大口鮮血,仍舊不肯松手。
顧流觞暈死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水月宮沒了,霜華門也沒了。
他被白青竹等人帶到了一個隐秘的山腳,身上纏滿了繃帶。
霜華門已經徹底被魔物侵占了,顧流觞曾悄悄地回去看過。
原本的建築已經被夷爲平地,所有曾經屬于他和師尊的回憶……也都沒了。
眼前的景象讓顧流觞發了狂,第一次入魔,将戰後處理戰場的妖邪殺了個片甲不留。
他殷紅着眼睛的模樣着實吓人,比起那些妖邪,他更像是妖魔厲鬼。
顧流觞用自己的一竅魂魄爲引,徹徹底底的入了魔。
他直入魔宮,輕而易舉地殺了魔物,占領了魔宮。
因爲失去了一竅魂魄,顧流觞的情緒很不受控,有時候甚至暴虐成性。
爲了約束自己,顧流觞隻能常年待在魔宮裏,少與外界來往。
顧流觞說到這裏,表情有點委屈,“再後來,師尊就找過來了,還對我說了很多傷人的話。”
沐依裳沒理會他的抱怨,反問他,“你說的都是真的?”
那人一聽這話,氣呼呼地松開了抱着她的手,不高興的背過身去,道:“我就知道師尊不會相信我,既然不信我,幹嘛還要來問我?”
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就算他說了又怎麽樣,無憑無據的,就像要證明自己的清白似的,他無從證明。
顧流觞郁悶極了,正自己生着悶氣的時候,一隻細白的手覆在他手背上。
少年沒出息的循着那隻手往上看去,對上沐依裳的眸子。
她隻說:“沒說不信你,别鬧脾氣。”
顧流觞悶悶的嗯了一聲,道:“師尊相信我?”
沐依裳不置可否,問:“所以你後來欺辱我,都隻是因爲你少了一竅魂魄,心緒不穩?”
少年睜大了眸子,剛剛才稍稍好轉的情緒急轉直下,“什麽叫欺辱?我隻是喜歡師尊。”
沐依裳皺眉,“你管那叫喜歡?”
顧流觞氣呼呼道:“是喜歡。”
“你把我關在魔宮裏!”
少年辯解,“那是因爲師尊一走百年,我怕師尊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
沐依裳又道:“你廢了我的修爲。”
顧流觞再次辯解,“師尊要殺了我!我若是死了,師尊肯定連一張紙錢都不會燒給我,而且……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師尊了。”
沐依裳:“依寒被你殺了。”
“我沒殺他!”
“你打斷了他的腿,我再也沒見過他!”
顧流觞掙得面紅耳赤,“誰讓他要帶師尊逃走?”
沐依裳微微眯起眸子,眼睛裏有些星星點點的怒氣,“也就是說,就算你沒有缺失那竅魂魄,你還是覺得自己做的沒有錯?”
少年立刻啞然。他争辯不過師尊,甚至還吃了個啞巴虧。
他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是的。”
沐依裳‘呵’了一聲,道:“你最好不是。”
顧流觞眼珠兒轉了轉,又湊到沐依裳身邊去,小心翼翼地抱着她的腰,道:“師尊,我不會那樣了。”
的确,上次顧流觞出手,沐依裳便看得出他修爲已經十分高超,甚至遠在她之上。
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用強硬的手段,看來是真的改過自新了。
沐依裳垂眸看着那人乖乖巧巧的模樣,心裏不免有些愧疚,當年果然是她誤解了他是嗎?
顧流觞還是她最疼愛的弟子,也沒有做出欺師滅祖之事,還好!
問完了霜華門的事,便要說說私事了。
沐依裳抿了抿唇,問:“你前世和蕭漱玉……沒有私情?”
少年擡頭,用一種很幽怨的眼神看她,“不是跟師尊說了,隻是同病相憐嗎?況且,她當年不是還照看了師尊一陣子,師尊都忘了嗎?”
“照看?”沐依裳沉着眸子問。
顧流觞隐隐從這兩個字中聽出了不對勁,聯想到師尊那樣痛恨蕭漱玉,讓他不由得懷疑其中是否有什麽隐情。
他一改方才撒嬌的模樣,正顔道:“她……是不是對師尊做了什麽?”
果然,果然他什麽都不知道。
沐依裳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自己沉浸在自己的臆測中,痛恨着自己的徒弟,而事實上,對方卻絲毫不知情。
沐依裳平靜道:“你每一次來見我,她都會往我身體裏打入一枚噬心釘。”
顧流觞隻覺得一陣毛骨悚然,一股寒意從背後升起,直沖他的後腦。
在魔宮的那些年,師尊到底經曆了什麽?
他眸子顫了顫,“爲什麽?”
沐依裳斜了他一眼,道:“真是個好問題,爲什麽?顧流觞,你來告訴我這是爲什麽,要不是你們有私情的話,這一點你怎麽解釋?”
顧流觞解釋不了,他甚至想都沒有想過蕭漱玉竟然會背着他做這種事。
他甚至把蕭躍笙送給了她,讓她也能和自己一樣得償所願,她竟然……對師尊做出這種事?
顧流觞不由得捏緊了拳頭,恨不得現在就從夢境中離開,他要殺了那個瘋女人。
沐依裳故意說得很重,想看看顧流觞的反應。
看他此刻這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她心裏總算确認真的和他無關了。
沐依裳又道:“她殺了我。”
隻聽啪的一聲,卧榻邊緣的橫木被他一拳打斷了。
“連師尊自缢都是假的?”他牙縫裏蹦出這句話。
他竟然以爲她是自缢的?
沐依裳眸子沉了沉,看來這個蕭漱玉在中間倒是起了不小的作用。
隻是她不明白,從顧流觞的話來說,他應該算是蕭漱玉雪中送炭的恩人,爲何蕭漱玉要這樣恩将仇報?
于理不合,于情……那蕭漱玉喜歡的人又是蕭躍笙。
無論是哪種情況,沐依裳都覺得很奇怪。
就在她沉思之時,少年已經從氣憤的情緒裏轉變成了悲傷,“我竟然還以爲……師尊因爲被我親了,恨不得一死了之。”
沐依裳聽了這話,一陣無語。
沐依裳不想讨論關于接吻的事情,于是輕咳一聲,道:“扯遠了。”
顧流觞卻擡眸,瞪着一雙水茵茵的眼睛看她,“不遠,師尊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難過。”
“……”沐依裳沉默了一陣兒,大約……可以想象到一些。
一個喜歡她入了魔的人,得知她因他自缢,大約不是件很容易接受的事情。
沐依裳抿了抿唇,不由得有些心疼他,“那……你是怎麽做的?”
這次輪到顧流觞沉默了。
他咬了咬下唇,搖了搖頭,道:“也沒怎麽,就是很難過。”
見他不願意多說,沐依裳也就沒有深究,畢竟挖人傷心事,和在他傷口上撒鹽無異。
顧流觞不想讓師尊知道自己在她死後,尋死無門的事情,怕師尊覺得他是個沒用的廢物。
不過好在,現在他能好好保護師尊了。
少年不自覺将下巴靠在沐依裳肩頭上,環着她的腰,“師尊,如果不是我遇人不淑,也不會讓你受那麽多苦,你能原諒我嗎?”
沐依裳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一貫是非黑白分的透徹,既然不是顧流觞的問題,她自然不會把因果怪在他身上。
冤有頭債有主,顧流觞也算是受害者了。
少年垂眸,輕輕吻了吻沐依裳的脖頸,“那師尊還喜歡我嗎?”
沐依裳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弄得有些慌亂,别扭的推了他一把,“青天白日,休要胡鬧。”
顧流觞一雙桃花眸子裏寫滿了幽怨,嘴裏嘟囔着,“分明師尊之前親我都是青天白日,隻準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
沐依裳有些惱羞成怒,“顧流觞!”那人立刻陪着笑臉,“我不鬧了,不鬧了。”
顧流觞假裝正經,道:“師尊還有什麽問題?”
到了最關鍵的問題,沐依裳反而有些問不出口了。
這話實在是讓她難以啓齒,一旦問了,‘吃醋’的名頭便怎麽躲都躲不掉了。
可若是不問,沐依裳憋在心裏又始終是個刺。
在顧流觞漂亮的眸子注視之下,沐依裳别扭的移開視線,問道:“你的那些妃子,是怎麽回事?”
“妃子?”
“嗯。”
“什麽妃子?”顧流觞含着笑問她。
單單是他此刻的态度,沐依裳就已經後悔自己問出這番話了。
她咬了咬嘴唇,道:“算了,你當我沒問過。”
顧流觞可不敢真的當她沒問過,這種事情師尊肯定很在意,若是一直存了個疑問,對他始終是個禍害。
他眨眨眼睛道:“我沒有妃子。”
沐依裳悶悶的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顧流觞又道:“師尊說的可是那些被我留在魔宮裏的女子?”
沐依裳不說話,他又自顧自地說:“那些都是女妖修,狐妖。”
這讓沐依裳忍不住皺了皺眉,“狐妖?!”
顧流觞點點頭,“因爲我廢了師尊的修爲,師尊就沒辦法維持人形,所以我隻能每月取一縷和師尊同族女修的靈竅,混在師尊的日常飲食之中,來維持師尊的樣子。”
沐依裳俨然不相信他這套說辭,“需要那麽多人?”
顧流觞又笑了,“師尊不是最讨厭濫殺無辜了嗎?我也是怕師尊覺得我狠毒,妖修被強行取出靈竅,少說也得兩三年才能恢複,我需得多找幾個才能長久。”
他說得似乎有點道理,沐依裳也不言語了。
少年桃花眸子笑得彎彎的,“師尊該不會因爲這個一直嫌棄我吧?”
他一句話就戳中了沐依裳的心事,讓沐依裳心裏有些無地自容。
一直以來,她介意的東西竟然都是假的,沐依裳一時間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顧流觞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我還以爲師尊是在意和我的師徒關系呢,沒想到竟然隻是因爲這個。早知道的話,我就早一點跟師尊坦白,師尊是不是……早就接受我了?”
沐依裳睫毛顫了顫,悶聲道:“不要胡說,我何時要接受你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漂亮的臉更添了幾分勾人的神态。
沐依裳見不得他這些操作,也扛不住,便匆忙站起身來,道:“我們趕緊回去。”
可那人卻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還是用那種略帶迷離的眼神看她。
“顧流觞!”沐依裳呵斥他。
少年難得的底氣十足,道:“師尊,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你賠我一個有名有實的夫人,我才跟你出去。”
沐依裳皺了皺眉,“你這是在威脅我?”
顧流觞兩指扯住她長長的袖袍,撒嬌似的晃了晃,道:“師尊,就當是威脅,求求你了,你就答應了我吧!”
嘴上說着威脅,竟也沒個威脅人的态度。
沐依裳猶豫了好久,最後想着這是在夢裏又不是真的,也就答應了,“隻此一次。”
顧流觞眨眨眼睛,“這個再說。”
“顧流觞!”
那人淺淺的笑道:“好嘛,好嘛,一次就一次。”
夢裏說的都是反話,這可是真理!
顧流觞手下突然發力,她被扯得一個踉跄,栽進他懷裏。
沐依裳剛想開口說什麽,那人便已經急不可耐的親了上來。
被親的迷迷糊糊的時候,沐依裳突然一把推開了他,“等等,你真的沒有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