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躍笙坦然道:“我在情緣上一貫淡薄,也從未仔細鑽研過,不甚了解。不過,誠如沐師妹所言,你我一師同門,沐師妹的人品脾性,我也欣賞,如果沐師妹不嫌棄我愚笨,我……也願與師妹相處。”
聽他這麽說,沐依裳很是激動。
說實在的,她覺得這事兒能成的可能性不高,畢竟蕭躍笙是個多清心寡淡的人,沐依裳多少是有所耳聞的。
沒想到他竟然這樣痛快的答應了,倒是讓沐依裳遮掩不住笑意。
蕭躍笙也是頭一回瞧見沐依裳這樣笑,原本就紅了的耳朵這會兒更是紅透了。
突然一個嚴肅的聲音傳來,“蕭師妹,練劍要謹慎,切不可三心二意。”
沐依裳循着那聲音看過去。
蕭漱玉沒拿穩劍,一個旋身的時候,手中的佩劍飛了出去,差點傷到人。
此刻對她訓話的,正是蕭躍笙的大弟子,柳舒。
柳舒的性子和他師尊如出一轍,對人對事都認真嚴謹,不會徇私情的。
蕭躍笙負着手走過去,冷眼看了蕭漱玉一眼,道:“漱玉,你若是無心修行,便回去休息,不要影響師兄和師弟們修煉。”
“師尊!”蕭漱玉有些埋怨地喊他。
在蕭漱玉說出自己的心意之前,蕭躍笙一貫對她這個唯一的女弟子更多些照顧,也難免偏心。
可自從知曉了蕭漱玉對他大逆不道的心思,蕭漱玉就不再對她另眼相待,反而更嚴厲了。
沐依裳跟着蕭躍笙走過來,站在他身側。
蕭漱玉擡眸,看向沐依裳的眼神裏滿是恨意,若是她有那個本事,此刻沐依裳怕是已經被她剝皮吃肉了。
若是前世,在魔宮的時候,她看到閻漱玉這樣的表情,會心生恐懼。
可如今,她隻覺得高興。
是的,高興。
她很高興閻漱玉這種看不慣她又幹不掉她的表情。
況且如今,到底誰是刀俎,誰是魚肉,還不一定呢!
沐依裳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如沐春風,但卻讓蕭漱玉覺得無比刺眼。
她莞爾道:“蕭師兄,你這女弟子還挺兇的。”
蕭躍笙有些抱歉地看了她一眼,轉頭對蕭漱玉說:“漱玉,你那是什麽表情?若是今日不想修行,早些回屋裏去,不要如此無禮。”
說罷,蕭躍笙愧疚道:“沐師妹莫要生氣,她隻是個小孩子,性子野些。”
性子野?這瘋女人當年如何對她的,都還曆曆在目,何止是一句‘性子野’就能形容的?
不過,在蕭躍笙面前,沐依裳不會說這些話,隻是笑着點頭,“我不會同她計較。”
不急不躁,謙和有禮。
沐依裳這一點簡直就是蕭躍笙心裏對夫人的标準。
他道:“今日天氣不錯,不如我陪沐師妹出去走走吧。”
也難爲他這樣一個呆子能說出這樣的話,正巧沐依裳也想向他打聽打聽關于這位蕭漱玉的情況。
于是乎,沐依裳點頭答應了下來。
兩人離去之時,沐依裳聽到身後一陣呼嘯的聲音,還有柳舒的喊聲。
就在那把佩劍差一點就刺中她的時候,沐依裳微微側了側腦袋,那柄劍便直挺挺的從她側臉飛過。
兩人停下腳步,蕭躍笙的眉頭已經皺緊了。
他怒道:“蕭漱玉,你發瘋了嗎?”
“柳舒,鞭罰三十!”
柳舒也是頭一次瞧見師尊這樣生氣,鞭罰三十下,這在若懷宮中是從未有過的懲罰。
以往弟子犯了錯處,鞭罰十下已經夠多了,更别說三十。
這刑罰用的鞭子是荊棘神鞭,每一下都是刺破皮肉的痛。
被荊棘劃破的傷口,又痛又癢,尋常人無法忍耐。
是以,若懷宮中從不多罰。
柳舒想開口求情,可蕭漱玉卻先他一步開了口,怒道:“都是你,你這個狐狸精,是你勾了我師尊的魂兒,我饒不了你,你給我等着,你早晚死在我手上。”
死在她手上!
沐依裳前世的的确确是死在她的手上,想到自己曾經在蕭漱玉那裏受過的苦,她不由得捏緊了拳頭。
若蕭漱玉并非霜華門弟子,她早就已經将她挫骨揚灰了!
而蕭躍笙的臉,也徹底沉了下來。
他懲罰蕭漱玉,并非是爲了維護沐依裳,即便今日蕭漱玉要害的是任何一個人,他都不可能坐視不理。
殘害同門,這是蕭躍笙最痛恨的,所以他要重罰蕭漱玉。
可她的這番話,讓蕭躍笙越發怒火中燒。
蕭漱玉絲毫不知悔改,甚至還變本加厲!
蕭躍笙道:“鞭罰五十,再敢口出狂言,便罰一百!”
柳舒連忙求情,“師尊,鞭罰五十便會要了蕭師妹的半條命,若是一百,蕭師妹會死的。”
到底是自己的弟子,蕭躍笙不忍心對蕭漱玉下殺心。
沐依裳看得出,自然也不希冀蕭躍笙因爲這麽一次并未成功的刺殺而除掉那女人。
她幹脆給了蕭躍笙一個台階,“小孩子不懂事,不必太過嚴苛,三十已經足夠懲處,隻要往後她能改過自新便罷了。”
蕭躍笙長歎一口氣,拱手替蕭漱玉道歉,“我替小徒向沐師妹賠不是,還請沐師妹不要氣惱。”
沐依裳淺淺的勾了勾唇角,搖頭,“不是什麽大事。”
她和蕭躍笙說話的時候,仔細地留意了蕭漱玉的神情。
那女人早已經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殺了她的表情,尤其是……在她和蕭躍笙講話之時。
沐依裳突然好像明白了點什麽,她伸手扯了下蕭躍笙的衣袖,道:“蕭師兄,我們走吧?”
蕭漱玉的眸子緊緊的鎖在沐依裳攥着蕭躍笙衣袖的那隻手上,那眼神裏的怨念十分強烈。
這女人……喜歡蕭師兄?
蕭躍笙也留意到了沐依裳的手,有些不自在的抿緊了唇。
他不擅長與人相處,也不擅長與人親近,誠如此刻,有些别扭。
但礙于兩人都有進一步的打算,他沒有和她拉開距離,而是裝作不在意的點了點頭。
兩人離開時,沐依裳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果然,蕭躍笙目露兇光。
這讓沐依裳不自覺勾起唇角,對那女人回以微笑。
看樣子,抓到你的弱點了!
沐依裳心裏想着,越發覺得舒坦。
相比于直截了當的殺了蕭漱玉,突然覺得應該好好讓那女人活着,就像那女人用一根根噬心釘折磨她那樣,她也該好好的回報給那個女人。
蕭躍笙和沐依裳下了山,其間一直都是沐依裳在找話題和蕭躍笙說話。
還真是個悶葫蘆,若是沐依裳沒話說了,兩人便會陷入沉默。
沐依裳不由得想,這樣安靜的一個人,還不如她那小徒弟撒嬌賣萌的可愛。
一想到顧流觞嬌滴滴的樣子,沐依裳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蕭躍笙問她:“沐師妹想到什麽有趣的事了嗎?”
沐依裳擡眸對上他的視線,道:“也不是什麽有趣的事,隻是想起了我宮裏的小徒弟,如今的女孩子都很有性子,約束不得。”
蕭躍笙點頭表示同意,“的确如此,我宮中弟子不在少數,除了漱玉之外便都是男弟子,并無哪個弟子如她那般任性的。”
提起了蕭漱玉,沐依裳便狀若無意的問起,“漱玉她是師兄從小養大的弟子嗎?”
蕭躍笙嗯了一聲,“我是十九年前在山門外撿到她的,那時候她才五歲大,在山中如小妖似的追趕飛鳥。我瞧她根骨不錯,不想埋沒了她的才華,便将她帶回來養大。”
原來是這樣,這蕭漱玉竟然一直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沐依裳不由得感慨,還真是燈下黑,很容易忽視。
她聽着蕭躍笙這樣說,也就說明蕭漱玉從小是并無魔性的。
對于魔族,沐依裳并不很了解。
大概一萬年前,魔族在和神族一戰中兩敗俱傷。
魔族幾乎被神族摧毀,其餘的殘部也沉落在北方海域,銷聲匿迹了。
此後的神族也開始落末,有人說神族在和魔族一戰中,受了魔族的詛咒,漸漸的隕落滅了族。
也有人說,是當年的神君和魔尊生出了不該有的情意,誕下了神魔之子,被天道不容,兩族盡數消散。
這些流言也多是後世揣測,至于當年如何,早已經無人知曉。
至于顧流觞,沐依裳也不很了解,他到底是如何存活至今的神族後裔。
“師妹,怎麽了嗎?”蕭躍笙的聲音将沐依裳的思緒召回。
她笑着搖頭,“無事,隻是覺得時間飛快,撿回來的時候還是孩童,如今已經這麽大了。”
蕭躍笙道:“我聽說,沐師妹唯一的弟子也是師妹撿回來的,還聽說,師妹對他十分寵愛,當他是自己的孩子似的。”
一說起顧流觞,沐依裳便有種驕傲,她道:“阿觞這孩子很乖巧聽話,性子也軟,隻是偶爾倔強,大約也是被我寵壞了。我瞧着今日漱玉那樣的表現,隻怕日後若是阿觞見了蕭師兄,也會那般。”
這話讓蕭躍笙暗了暗眸子,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麽又隐忍着沒說出來。
沐依裳看得出他欲言又止,便直接道:“蕭師兄不必有所顧慮,若是有什麽想同我說的,與我說便是。”
蕭躍笙沉默了片刻,道:“也不是什麽大事,隻是漱玉那孩子……年少不懂事,或許存了些不該有的心思。如今我與師妹既然是誠心誠意打算相處,我想這事應當事先告知師妹才是。”
沐依裳沒想到蕭躍笙竟然知道這件事,不過看他的樣子應當是沒辦法接受蕭漱玉的喜歡了。
他如此坦誠,沐依裳倒覺得自己有些陰險。
不可否認,沐依裳對蕭躍笙并沒有半點相處的打算,隻是希望有個由頭能和蕭漱玉接觸。
她心裏不免愧疚,道:“蕭師兄……”
“嗯?”男人偏過頭來看她,讓沐依裳越發生愧。
她想說對不起,卻又怕蕭躍笙會追問她。
就在兩人對視僵持之際,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兩人尴尬局面。
“師尊!”沐依裳循聲看去,隻見顧流觞正怨婦似的盯着他們。
沐依裳對于顧流觞的出現有些意外,“阿觞?你怎麽在這裏?”
顧流觞自然沒法說自己是一直跟蹤他們到這裏的,隻能别别扭扭地說自己要下山去。
他徑直走到兩人中間,道:“師尊和蕭師伯也是要下山的話,幹脆帶上我一起吧!”
說着,像是怕兩人反悔似的,他一左一右勾住兩人的手臂。
沐依裳倒也罷了,蕭躍笙卻覺得不自在,抽出了手臂,輕咳一聲,嚴肅道:“顧師侄請自重。”
顧流觞的臉色有點難看,不由得在心裏罵他:你以爲我想碰你一下嗎?該死的臭男人!
他眼巴巴的盯着沐依裳,搖着她的手臂撒嬌,“好不好嘛,師尊,我這麽柔柔弱弱的,如果自己下山去,說不定會被人拐走的。”
這十幾年來,顧流觞倒是真的極少獨自下山。
他生的太漂亮,沐依裳不免擔心他一個人在外面出什麽事,也不太提倡他獨自出門。
思來想去,沐依裳隻好妥協道:“罷了,蕭師兄,阿觞他修爲太淺,獨自在外,我總歸是不放心的,若是師兄不介意,可否帶上他一起?”
雖然蕭躍笙覺得兩個人相看,有個外人在總是古怪的,但沐依裳說得也有道理。
水月宮唯一的一名弟子向來是不修道隻繡花的閨秀,也難免沐依裳多替他操心。
蕭躍笙點了點頭,“無妨。”
得了兩人的同意,顧流觞便歡歡喜喜的抱着沐依裳的手臂便往山下跑。
沐依裳無奈道:“你慢點兒,蕭師伯還在呢,别胡鬧。”
一提到蕭躍笙,顧流觞就忍不住生氣,他氣鼓鼓的說了聲抱歉。
原本是沐依裳和蕭躍笙兩個人沉默,這下好了,變成三個人沉默了。
蕭躍笙捏了捏手指,好不容易憋出一句,“沐師妹和顧師侄的身形差的還真大。”
這顧流觞個子忒高,便是在門中個子數一數二的蕭躍笙,也和他不相上下。
顧流觞皺眉看了他一眼,抱怨道:“蕭師伯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嫌我太高了不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