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人,丁親家,這個家是我做主,婦人說了不算數。”
丁钊擺手說道,“尊夫人爲閨女着想退婚我們理解,卻是不能口無遮攔詛咒我家香香,香香是我家的寶貝。我們從來舍不得說一個‘不’,怎麽由得她編排。”
“那個臭娘們在鄉下長大,不會說話,丁大人勿怪,老伯爺勿怪……”
“不行,我爹和我的意思還是尊重尊夫人的選擇,退婚。”
楊副統領情真意切道,眼睛都紅了,“立春是個好孩子,講義氣,有能力,他陣亡我也是心痛的不行。舒兒更是天天痛哭,從昨天到今天幾乎滴米未盡。
“舒兒說一女不嫁二夫,甯可餓死也不失節,她堅持嫁過去代立春孝敬你們……”
丁钊感動楊副統領的深明大義,更感動楊姑娘的對丁立春的深情和執着,他是真不想放棄這個好親家和好孩子了。
嘴裏說着,“楊姑娘是個好孩子,難得她對立春有這種情義,我爹和我實在不忍心她年紀輕輕去守寡……”
左手拿起了他甩在桌上的婚書和信物。
楊副統領又說話了,“唉,老伯爺和丁大人心疼舒兒實在要退婚,我也隻有恭敬不如從命了。即使這門親不成,我家舒兒依然你家閨女,讓她時時去孝敬尊夫人……”
丁钊明白了,這是既想退婚又想要個好名聲。什麽打媳婦,什麽說錯話,都是演戲。
偏自己剛才的話說滿了。
他冷笑了一下,把拿起來的婚書和信物又放下,“我家的婚書和信物還來吧。不作親就保持距離,你家姑娘時時去我家會被說閑話。”
楊副統領非常沉痛地對大兒子說道,“去,把你二妹妹的婚書和信物拿來。”
楊大公子出去,楊副統領又開始講他們如何舍不得丁立春,楊舒如何傷心,他如何難過,老伯爺和丁大人如何仗義的話。
丁钊都當他說的是鳥兒語,沉臉不言語。
楊姑娘不錯,但這兩口子卻是太讓人膈應了。虧自己一直認爲他豪爽耿直,俠肝義膽,若不出這件事,他們的真面目還暴露不了。
這麽着急退婚,是怕自家提前下聘硬把他家閨女娶回家?
楊大公子把丁家婚書和信物呈上,丁钊接過大踏步走了。
楊副統領父子緊随丁钊出去,看到他上車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楊大公子輕聲道,“爹,丁大人生氣了。丁家很不錯,爲何不讓妹妹嫁過去?”
楊副統領道,“舒兒是咱們家最俊俏的姑娘,嫁過去當寡婦就廢了。哼,都說董義阖有真本事,想着丁立春在他身邊當差定會安然無虞。哪裏知道董義阖的命都沒了……”
這時,一個婆子氣喘籲籲跑過來,“老爺,不好了,二姑娘上吊了。”
楊副統領父子趕緊向楊舒院子跑去。
還沒進門,就能聽到屋裏傳出的哭鬧聲。
“娘,你們怎麽能退婚,當初說好了無論丁大爺是否回來,我都會嫁過去……”
屋裏房梁上挂着一條白绫,楊舒已經被人擡上床,楊夫人抱着她哭。
楊副統領氣得太陽穴突突直跳,走過去把楊夫人拉開,一巴掌打在楊舒臉上。
咬牙說道,“不是我們要退親,是丁家人拿着婚書和信物來退親。隻因你娘無意說錯一句話,他們覺得冒犯了荀香,就不依不饒來退親。
“想想吧,你拚命嫁進他家守寡能有什麽好結果?爵位是丁立仁的,他媳婦是丁家恩人之後,你無兒無女無依靠,你怎麽活下去?”
“爹,丁嬸子很好,香香也好。”
“你懂個屁,你才活了幾年……”
次日,荀香和荀壹博在紫院茶室裏喝着茶。
“通倭案”未落定,涉案的東陽公主和荀驸馬還被圈禁在宗人府沒回來,荀壹博也就不能去上國子監上學。
外面飄着小雨,深秋的庭院更加蕭索。
巳時,外院婆子來報,孫世子來了。
孫與慕今天休值,昨天就讓飛飛帶了信來。
荀壹博笑道,“請他來這裏。”
兄妹二人起身迎出東廂。
孫與慕打着一把棕色油紙傘走進庭院。他穿着深藍色長衫,腰系玉帶,頭戴束發金冠,清雅俊美,嘴角含笑,宛若雨霧中走來一位谪仙。
看到這個身影,荀香心裏溢滿甜蜜。她很是遺憾,目前爲止還沒親親過,或許成親前都不會有那種舉動。古代戀愛太含蓄了……
思索間孫與慕已經來到跟前。
他的笑容更深,“香香這件衣裳很美……”
人更美。
荀壹博清了一下嗓子,孫與慕的目光才移開。
綢兒過來接過他的傘,玉環又拿出一雙拖鞋放在地上。
孫與慕脫下打濕的皂靴,穿上拖鞋,幾人走進茶室。
荀香坐在莆團上,把小白玉盅燙好,給他們滿上茶。
孫與慕喝了一口茶說道,“西陽公主已經被移去宗人府。”
荀香和荀壹博對視一眼,這是意料中的事。
西陽死咬着東陽不放,皇上又舍不得讓這個閨女死,便沒把她往通倭罪上靠。
荀壹博冷聲道,“便宜她了。”
荀香問道,“伯父确定去哪裏了嗎?”
孫與慕道,“我爹身體已經不适合做武官,聽皇上的意思會去兵部。”
荀壹博說道,“孫伯父有大才,又受了十年的苦,應該會是個侍郎。”
孫與慕笑笑。若父親謀到這個位置,祖父退下來也不會影響家勢。
孫與慕與荀壹博說着朝事,荀香默默聽着。
不知不覺中,兩個少年已經長大了。
午時初,丁珍來了。
她這兩天都在丁府陪張氏。
荀香把她請去上房,丁珍說了丁家與楊家退親的事。
本來荀香還想着幫幫楊舒,一聽楊家夫婦爲了退親演了一出好戲,連自己都被騙了。
荀香被氣樂了。
難怪一個鄉下小子二十幾年間就升到了從二品武官,心眼子蠻多嘛。
隻是可惜楊舒小姑娘了,等到丁立春全須全尾回來她情何以堪。
十月初六戰報又到,董義阖及其帶領的六百二十五名官兵确定全部陣亡。
王慶派人送的信也到了京城,有一封丁立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