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快步上車看向長樂,一張俊臉上面寫滿了都是焦急的神色,他拉住了長樂溫聲道:“楚楚聽話,我帶你先下山。”
長樂倏然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般翠朗,“哈哈哈哈,阿昭,我們剛剛才見過。”
謝昭反應了一瞬,也笑了起來,“是嗎?”
很不掃興了。
長樂卻沒有多言,她直說:“我剛剛中了癔症粉也就是這邊制作的美人丸中的一個迷亂成分,不知道爲何.死了才脫困,這也是我給你幹兒子下的藥,隻不過我的藥更加烈,平常人進去幾乎都走不出來。”
謝昭來不及多想帶着長樂就往外面走去,馬車在山道上疾馳而過,掠起一層的塵埃。
謝昭:“楚楚,那你更加不能留在這裏了,我先送你下去,這岐山上危險太多了,你等我回來。”
長樂沒有堅持留下來,因爲突然中癔症粉這件事情已經很奇怪了,如果自己沒有經驗的話,今日還不一定能走得出來,走不出來就會一直被困在噩夢裏面,周而複始,直到噩夢折騰死自己最後一絲的光明才算結束。
長樂不想那樣。
謝昭沒有說公孫家族的事情,而是将長樂直接送到了山下就帶人要她離開。
最後的關節,長樂察覺到了謝昭有一絲的隐瞞,“你是不是在山上碰見什麽事情了?阿昭?”
謝昭隻是失笑,然後翻身上了馬,将身邊身手好的暗衛都留給了長樂,單槍匹馬的重新殺了回去,背影孤高又決絕。
長樂在這一瞬間,竟然生出了一點心如刀絞的感覺,她想拉住謝昭,可是自己沒有理由拉得住他了。
長樂也不想成爲他的累贅。
所以她不斷後退,爲了保全自己。
殊不知,這才是魔鬼的開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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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冷的山峰上倏然出現一輪猩紅的血月,勾着所有人的心在這一刻不斷靠近。
村寨中的所有人像受到了蠱惑一樣,都露出大片空白的表情還有無神的眼瞳順着走過去,在血月的正下方是一個長相陰柔俊美的男子,赤裸着精悍的上半身,那些被箭矢刺中的傷口已經恢複如初,一點都看不出曾經受過傷害的模樣。
謝昭簡直難以置信這是一個人。
他喃喃道:“公孫亡?”
公孫亡的臉上出現一瞬的暴戾但是很快就收斂成陰冷的笑容,諷刺意味明顯。“謝昭,你終于來了,等這一天我們等了好久,公孫家的人,永遠不會後退,隻會默默的蟄伏,你毀了我們的家園,就要接受神的怒火吧!”
這很難用形容詞來形容眼下的場面,實在是太過混亂,太過誇張了。
所有的人在這裏都如同中了蠱一樣,像一尊尊沒有生氣的喪屍,行走在這裏,不斷向着中心點邁進。
公孫亡身後出現那個跟天山雪老面孔十分相似的女子,她喚着公孫亡爲:“孩子。”
謝昭臉上的狐疑更加深重了,他皺眉道:“天山雪老有兩個孩子?”
“一個留在了長安城,一個留在了天山雪老自己的身邊,對麽?那你呢,是誰?”謝昭問着那個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嗤笑道:“我不是天山雪老。”
公孫亡冷笑道:“母親,别聽謝昭說這些,他已經沒有任何的抗衡之力了,對于我們,隻有乖乖受死的份。”
中年女人搖了搖頭說道:“今日是大劫,如果能渡過,那我們天山一脈将永享太廟。”
謝昭嗤笑了一聲從腰間抽出自己的佩劍,“哦?太廟的祖先都姓李,這天下是我妻的!”說着邁步向上,不斷的割開敵人的喉嚨,但是無濟于事,所有被傷害的人在這輪血月的影響下都會慢慢失去恢複傷口,根本殺不了。
而且他們的意識在不斷的覺醒,慢慢就會成爲一個毫無感情的殺人機器!
謝昭慌了神,包括他身上的暗衛也是一樣的,夜半跟三更是他永遠的前鋒,但是第一次兩位所向披靡的主帥第一次領悟到了恐懼,這是對抗任何實力懸殊的戰鬥都沒有的感覺。
謝昭冷聲道:“殺——”
謝昭一揮劍,砍下了敵人的腦袋,鮮血飛濺了他一身。
謝昭一路沖殺,但是越發驚悚的是,他體内的生命力跟劍意在消失!
他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武學天才了,現在的他就如一個普通人,他的劍術變得遲鈍,每一招每一式都沒有任何的威懾力,甚至有時候連敵人都躲避不了,隻有被砍的命運!
“公孫亡,你對我做了什麽?”
公孫亡微微擡眸,眼底浮動着瘋狂和猙獰,他舔舐了一下嘴唇,然後慢條斯理地拿出一把匕首插入自己的胸膛,“我早該這麽做的,你不是說了嗎,公孫亡這輩子都會活在你的陰影下,你是我唯一的克星。”
謝昭:“你瘋了!”
“你沒有瘋,”公孫亡說道,“謝昭,我恨不得吃了你,喝了你,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毀了我們的家,毀了我父母兄弟姐妹,讓我們公孫家淪落至此,你是我們的仇人,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怎麽做到的?!”謝昭嘶吼。
公孫亡的匕首捅進自己的腹部,拔出,鮮血湧了出來,他卻不管,“我找到了傳承者,他的體質特殊,我可以完整的繼承我們家族所有的技藝。”
謝昭:“你瘋了!”
“我沒有瘋,”公孫亡笑道,“這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謝昭,我會将你的皮剝下來,我要用你的肉煮湯喝。”
謝昭:“你休想!”他的劍刺破他的衣服劃破了他的肌膚,頓時流下殷紅的血液。
“你逃不掉的,”公孫亡冷靜的說:“你的體力不支了,不可能跑得過我的。”
“你究竟想做什麽?”謝昭的額頭滿是細密的汗珠,他看着公孫亡,“你不是想要我的命麽?”
公孫亡:“你是我見過最惡毒的人。”
“你錯了,”謝昭說道:“比起你,我還差了許多。”
公孫亡冷笑一聲,“是啊,我們不一樣,你是世家嫡子,而我是一個野種,你從小錦衣玉食,我卻過着豬狗不如的日子,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好不容易回到我母親的身邊,卻因爲你破壞了我們家族的平衡,我的家人都因爲你而去世,最後我用了好多辦法才救回來母親,但是她也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隻記得我跟公孫羽而已可憐我那錦衣玉食的弟弟,就被你妻子殺死在冷雨夜裏。”
謝昭忽然笑了起來,“原來如此,公孫亡,其實你也并非完全是壞人,隻是你的執念太強罷了,怨不得旁人。”
公孫亡冷漠的說:“我不需要旁人憐憫,更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伸手撫摸上謝昭的臉頰,帶着一股虔誠的味道,“謝昭,你注定要成爲我的祭品的。”他的話音剛落,突然,周圍的一切都陷入黑暗之中。
公孫亡看着眼前的一切,眼睛瞪大,他低吼,“我的計劃,我的計劃……”
而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回答他了。
血月倏然消失。
取而代之是黑暗,層層疊疊的黑暗,密不透風的将這片天地中的衆人包裹起來,沒有人喊得出話來,所有的人都在瞬間中消失。
留下來的隻有謝昭跟公孫亡。
這是他們倆的戰鬥。
謝昭翻身從地上爬了起來,沒有想到上天都在幫他!
那些被詭異血月吞噬的生命力已經回來了,他随意拎起腳邊的黑鐵劍直接殺往地上還沒有醒過來的公孫亡身上,當劍刃就要抵達他的脖頸的時候,公孫亡醒了。
他醒來得非常迅速,立馬接住了謝昭手上的劍二人扭打在一起。
這樣的厮殺足足持續了一炷香的功夫,謝昭的劍被折彎,而公孫亡則是渾身染血倒在了血泊之中,他睜大眼睛,仿佛不敢置信的看着謝昭,喃喃道:“不可能……”
“你是個怪物,”謝昭喘着粗氣說道。
“你是什麽東西?”公孫亡問道。
謝昭冷笑道:“我是你永遠也觸碰不到的存在!”
謝昭緩緩站了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迹,撿起地上的劍準備離開。
“你真的不怕死嗎?”公孫亡問道。
謝昭背脊僵硬。
公孫亡又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在古籍上看過一個故事,在這之前,也許還算是個正常人,但是從我選擇踏入邪術之後,我就徹底瘋了。”
謝昭停了下來,轉身,目光冰冷的看着他,說道:“公孫亡,你會後悔的,逆天的事情别做!你的反噬你以爲真的不會來麽?”
公孫亡哈哈大笑,“這是世界欠我的!”
“我是公孫家族的嫡系子嗣,我不是野種,憑什麽我們一出生便是東躲西藏的日子,我們是公孫家的兒郎!憑什麽!我要改寫我們公孫家的曆史!”
“你是想毀了公孫家族吧?公孫羽雖然叛變,但是公孫一脈的榮耀卻從未被抹去過,至少,現在的史書上面,沒有一句關于公孫家族的不好。”謝昭嘲諷道。
公孫亡沒有反駁,“不然呢?誰叫公孫家族是異姓皇室?這個皇位憑什麽就你謝昭坐得?我們公孫家就坐不得?”
“你以爲公孫家族就你一個人懂得邪術?”謝昭譏諷道:“你以爲你殺得幹淨麽?”
公孫亡愣了一下,他似乎明白了謝昭的意思,他怒極攻心吐出一口血,“難道不是?你殺了我的弟弟,還搶走了我們公孫家族的聖石,我母親和哥哥們都被你害死了!我母親雖然現在活了過來,也不過是一個傀儡罷了,沒有任何生氣的傀儡。”
“那些本來就不屬于你,”謝昭淡漠地說:“我給你一個機會,把你的邪術終止然後自刎吧,此後你依舊是公孫家族的長子,否則,今晚就是反賊公孫一脈最後的日子!”
公孫亡閉上了眼睛,再度睜開,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他看着謝昭說:“公孫家的祖訓是,公孫家族必須忠君愛國,絕對不能背叛朝廷,即使是犧牲性命也要守護它,但現在不是了。”
“既然如此,”謝昭面色冰冷,“那你就去死吧!”
他再度揮刀斬下。
這一次,謝昭沒有任何的留後手,選擇了一招緻命,沒有血月的庇護公孫亡顯然不是謝昭的對手,公孫亡沒有絲毫防備,很快就被謝昭斬殺。
不留餘地。
天地間唯一的混沌好像就是謝昭劈開公孫亡身體的那把黑鐵的劍。
他将整片天空都劈亮,紅色的血月在黑幕之上不斷的跳躍着,最終沒入了黑洞中。
這個夜晚,沒有月亮。
謝昭九死一生從黑洞裏面爬出來的時候,外面的所有人失去了血月的控制神志已經恢複清醒,見到公孫亡屍體的時候大家也放棄了抵抗。
最後的戰場由三更、夜半等人打掃。
謝昭早早的回去了,去找長樂。
身上的傷勢已經慢慢變得嚴重起來,幸好最後的關頭,暗衛将他帶上了安全的馬車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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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
今晚的天穹沒有月亮,隻有一望無垠的黑沉。
謝昭在馬車上已經昏睡了過去,整個人處在一種高熱的邊緣,渾身都是發燙的,意識卻還不清醒。
長樂醒了來,看見院子外的馬車,倏然就奔了出去。
暗衛恭敬道:“娘娘,陛下受傷起了高熱,您會醫術麻煩現在爲他診治一番,我這就去請太醫。”
長樂立馬說道:“什麽?!受傷了?你快去吧,這裏交給我,不用擔心。”
暗衛轉身往外走,“多謝娘娘。”
長樂扶着謝昭往裏屋走去,這裏是一處破舊的府邸,但是至少被蝶詩打掃得幹淨可以住人,她們來的時候坐的馬車也有一些基礎的醫療裝備,現在正好派上了用處。
謝昭的渾身都是刀口,特别是背上跟肩胛骨的地方,幾乎是深可見骨,外面翻着的皮肉都已經腐爛了,應該還發炎了,紅紅的。
長樂于心不忍于是輕聲喚了一聲“阿昭”,可是卻沒有等到任何的一點回應,給她的回應隻不過是冗長的呼吸聲跟沉默。
長樂的淚水忍不住就慢慢掉了下來,一顆、兩顆落在謝昭赤裸的肩膀上面。
如果現在謝昭醒過來一定會好好安慰一下長樂的,可是他已經在命懸一線的邊緣,持續搏鬥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還有血液的大部分流逝,都讓他再次醒過來變得十分的困難。
長樂雖然精通醫術,但是其實她更擅長的是用毒。
她真的第一次體會到了慌了神。
那些湯水跟謝昭灌了下去,然後很快就被吐了出來,根本就吃不下去,長樂已經把他的外面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好,可是還有内傷隻有吃藥來調理。
如果調理不好的話
後果不堪設想。
好像是有一道天穹将長樂跟謝昭隔開。
蝶詩敲門而進,“主子,太醫正在趕過來的路上,您也不要太着急了,快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裏我看着。”
長樂熬了一宿,眼睛像一個兔子一樣紅紅的,她堅持地搖了搖頭,“不,我要守着太醫過來,阿昭怎麽還不醒?”
蝶詩有些于心不忍的說道:“主子,你如果累倒了,讓我們這些做下人的怎麽辦呀?”
長樂苦笑着,嘴角都發抖,“蝶詩,不用管我,我回去也睡不着,你就在門口等着太醫過來吧,我在裏面等着。”
蝶詩歎了口氣走開了。
太醫的人很快就趕了過來,幾乎是用最快的速度,暗衛将人送了過來,已經年過半百的幾個老太醫在馬車上被颠得差點吐了出來,好在終于到了。
“娘娘,太醫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