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長安城的謝昭知道了江南這邊的事情,已經加急派人手過來,江南即将有一場大戰。
而遠在漩渦中央的人。
長樂身上的毒已經被盡數解開,白皙的臉龐上還有一絲紅痕,很淺薄像猩紅的蛇信子留在她臉頰上的印記,勾人心魄,肩膀上滑落的一層黑色雪紗更是将她的氣質點綴到極緻。
“長樂,那個狗屁淩門知府竟然用毒蛇咬你,簡直是畜牲不如!”安嬴義憤填膺地道,恨不得沖去宰了那個狗東西。
長樂擡手撫了撫自己紅腫的臉,冷笑道:“我不介意他是畜牲還是仙人,反正都是我們想除掉的。”
“說的也是。”安嬴吐了吐舌頭,眼裏滿是陰郁。
“那個姓淩的狗東西呢?怎麽樣了?”
“被蛇咬了一口,現在正疼着呢。”
“呵呵。”長樂輕蔑的笑了兩聲,“那條毒蛇應該不是尋常貨色。”
安嬴點頭,“我特意調查了一番,據說是千年古蟒,不管誰抓住它都會死于非命,這種毒蛇是劇毒,世間少有,且性子暴躁乖戾,隻怕是那個混蛋惹惱了它,所以遭了報應。要他死活者是要他生都容易得很,你一句話,我去辦好。”
長樂點頭,眼中迸射出兇狠的寒光,“安嬴,謝謝你。這次你做得很好,繼續監視那邊的動靜,尤其是那個雲娘的花樓中的老鸨,叫喜鵲麽?記住,絕對不能讓她逃了,有機會替換雲娘美人丸的人隻有喜鵲了。”
“是的,我尊貴的皇後娘娘,屬下安嬴明白。”
淩山寺,雲娘被關在一座陰森恐怖的牢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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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
喜鵲坐在地闆上,渾身僵硬,仿佛被定住了一般,不曾移動半分,雙眼無神,嘴裏不斷地嘀咕着:“不,不,這不是真的,不是的!”
“喜鵲,這個世界上有許多事情并不是真相。比如說,你的女兒是不是還活着?比如說,你爲何不願意告訴我她的下落?”淩門站在她跟前問道。
喜鵲依舊一言不發。
淩門嗤笑了一聲:“你當初費盡心思開紅袖樓,難道僅僅是爲了錢财?你的夫君不愛你,你甘願委屈求全,甚至放棄自由,難道也是爲了銀錢?你爲了錢,不惜與惡魔交易,背叛你最忠誠的丈夫和親女,甚至連你最親密的枕邊人也能利用。你将雲娘房内的美人丸悄悄替換成有毒的,然後在她出事之後又将剩餘的換成了普通的美人丸,要不是我們在案發現場找到一顆你遺落的,到現在我們都不知道美人丸居然被你們篡改了配方!你可知道你犯下的罪孽有多重?”
淩門的話字字誅心,每一個字都戳進了喜鵲的心窩子,她顫抖着身體,慢慢跪在地上。
“我……”
“别急,我給你時間考慮,不急。”淩門溫和地笑了笑,“這幾日,你好好歇着。”
他轉身準備離去,忽然停頓腳步道:“我知道你恨毒了雲娘,你恨她比你年輕比你漂亮,比你更加得你丈夫的歡心,但是這也不是你害人的理由。”
淩門知府走出去後,門砰的一聲關上,牢門也落鎖了。
“娘親!”小姑娘從床下鑽出來,撲向了喜鵲。
喜鵲伸手接住她,緊緊摟在懷裏,眼淚順着臉頰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她哭泣着道:“你娘親是壞人,你娘親沒辦法了,嗚嗚嗚嗚……”
小姑娘仰起臉,烏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那爹爹呢?他是壞人嗎?”
“他是壞人。”喜鵲哽咽道,“他殺了你的娘親,搶走了我們的家,就是爲了折磨我們……”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那娘親爲什麽不殺了他?”
喜鵲低下頭,“因爲娘親舍不得。”
她抱着小姑娘軟綿綿的身軀,心裏酸澀,她的寶貝才五歲呀,可是爲了讓她好好的長大成人,她不惜用毒把她的孩子養廢了,變得不谙世事,懦弱無能,她的心好痛。
她的女兒是天上最純淨的月亮,她應該高高興興無憂無慮的長大,享受天倫之樂,而不是待在暗無天日的地牢裏度日如年。
小姑娘趴在喜鵲的腿上,奶聲奶氣地撒嬌道:“娘親,我餓了。”
“好,娘親馬上喂飽你。”喜鵲擦去了眼淚,露出了慈母般溫柔的笑容。
安嬴剛走到門口便看到了這一幕,心裏突然有些發惡。
那種渾身每個毛孔都很惡心的感覺,五歲的小孩子還要吃奶的麽?
他心裏狐疑的站在陰暗處看了一會兒,隻見雲娘撩開衣服上擺,慢慢伸手解開衣帶。
“荒唐。”
安嬴冷冰冰的聲音回蕩在地牢裏,他目光淩厲的看向牢獄中的母女兩人。一個五歲的小孩長得水靈靈、嬌滴滴的,但是那雙眼不谙世事得讓人覺得可怖。
小姑娘從縫隙中伸手道:“哥哥,你是來救我們的嗎?”
安嬴搖了搖頭,“我不是救世主。”
喜鵲将衣袍撩了下去,安嬴跟她算比較熟悉了,當即也不拿喬了,直說道:“安嬴王子,今日來是想要嚴刑拷打我說出實話麽?我家姑娘還在這裏,你注意一點好麽?”
安嬴嫌惡的擡起頭說道:“你别說那些,我就問你一句,雲娘是不是你害死的。”
“是!”
喜鵲的聲音倏然高了八度,直接震得欄杆都在輕輕晃動了一下。
安嬴皺眉道:“爲什麽?”
喜鵲倏然笑了起來,笑聲窈窕又輕浮,“哈哈哈哈哈——”
“因爲雲娘她就是一個婊子還愛立牌坊,我一手将她捧成了名動江南的花魁,她就是用搶我男人報答我的!我看她就是報複!純純的報複!”
安嬴并不知道雲娘的過去,就像雲娘也不知道他的過去一樣。
大家都涼薄得很平等。
“她搶了你的丈夫,所以你就要害了她的命麽?她是人,不是畜生,你知道麽?”
喜鵲嗚嗚哭,又笑,頭發亂糟糟的散亂在一起,衣裳半開着,孩子站在旁邊淡漠的看着自己發瘋的母親,好像這樣的畫面早在她的人生中都習以爲常。
安嬴搖了搖頭,走近了點。“你真是不知道悔改,如果這個案子轟動了長安城中的官,那你死都很難有一個舒服的法子死了,趁着現在你隻要跟我說出所有的實情,我有辦法讓你舒舒服服的走。”
喜鵲不依不饒道:“安嬴王子,您也說了我橫豎都是死,那早點死跟晚點死,有何區别麽?沒有任何區别哇,也不用管我舒不舒服的,我做了這些事情,現在東窗事發被抓住了,我交代就行了,你沒有必要來對我說這些,就算今日來的人不是你,我也會照樣和盤托出的,所以你也不用質疑我說話的真實性,我發誓如果我對你說的話有一個字的隐瞞,那我一家人,五雷轟頂來陪我吧,哈哈哈哈哈哈——”
喜鵲真的瘋了。
自己的家人都能拿出來随便發誓。
安嬴錯愕的後退了兩步,然後走了出去。
大概的事情他都了解到了。
這是一樁由嫉妒、貪欲、優越、比較引發的慘案。
看起來是從雲娘本人對美貌跟金錢的貪欲害死自己的命的,實則卻是因爲一個女人對另外一個女人的嫉妒心。
安嬴回去将這件事情全部都告訴了長樂,長樂很早就猜中了一半,隻是不知道有喜鵲的存在,現在喜鵲也被抓了出來,等待她的無非就是審判而已。
就像安嬴說的,喜鵲做了這樣的事情,又不知悔改,審判之後或許死都很難受的。
長樂的美目微微怔住了,她看見了譚道正站在府邸的門口,而他的身後捆着的中年男人,正是淩門,江南的知府。
長樂走了出去問道:“譚道,這麽快就來了?”
譚道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皇後娘娘,救駕來遲!”
長樂沒有說什麽,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我說了,不用過來的我自己可以處理好,陛下就是不相信我。唉。”
譚道之前瞧不起長樂這樣的女子,到後來逐漸被她身上堅韌、獨立、自強的品質慢慢改觀了,現在全身心的追随着長樂還有謝昭。聽到這話當即就解釋道:“陛下他隻是擔心您,他恨不得自己就過來了。”
長樂倏然笑了起來,“那不是沒有來嗎?”
人群中倏然讓開一條筆直的道路,謝昭一身紫袍頭戴同色玉冠,正款款向着長樂走了過來。
長樂聽見自己的心跳聲音,砰砰砰。
呼吸一頓,然後問道:“陛下,您怎麽來了?”
“叫夫君。”謝昭含笑攬住了她的腰肢,然後在衆目睽睽之下吻了吻長樂的臉頰,算是見面禮。“怎麽,不想我?差點都毀容了,還在信上大筆寫下兩個大字沒事,你說我看見這話的時候在想什麽?”
長樂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整個人又羞又臊,所有人都在這裏看着他們呢,長樂好不容易在江南這邊建立起來的獨立堅強的新時代女性人設就崩塌了,夫管嚴。
她捂住自己的臉頰,說道:“有話好好說,我們回屋子裏慢慢說吧。”
謝昭哦了一聲,然後将人抱起就走,一點都不理會吃瓜吃猛了的群衆。
直到二人徹底消失在視線裏,大家還沒有反應過來。
隻有譚道賤兮兮笑了笑,低聲說道:“陛下這次是喬裝成小兵過來的,你們不是說他的臉很陌生麽?那能不陌生嗎?人家天橫貴胄,在咱們隊伍中還算得上斯文,你們一天就給人講葷段子,吐槽這個吐槽那個,現在全部被人聽了去,你沒看我在你們這小群體旁邊咳嗽都咳嗽了好多次?别說你大哥我,不管你們啊,管啦,那實在是管不住啊,陛下太有自己的個性了”
底下唉聲變天。
誰知道陛下會混到小兵營裏面跑出皇宮啊,不僅僅是爲了躲皇宮中的耳目,更是想要給遠在江南的皇後娘娘一個驚喜罷了。
苦了他了。
直到見長樂的上一刻才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換了衣裳過來。
長樂毫不知情,整個人從大腦就開始放空了。
謝昭的到來對于她來說無異于是平地驚雷,很感動,但是也有些隐隐的擔憂,江南這邊他來了,就注定不會善了,那淩門是正是邪,還不是很清楚。江南的水到底又有多深?未來的出路在哪裏?如果美人丸真的被人包裝成毒藥賣入市場了,那些平民百姓又該怎麽去維護自己應有的權益?
這些問題都萦繞在長樂的眉目上,愁眉不展,忽然,一片涼薄的唇吻了過來。
溫存之後。
長樂問道謝昭,“這次過來怎麽不跟我說?嗯?給我驚喜?”
謝昭嗤笑道:“是啊,我們皇後可不好哄的。對了,我聽說美人丸這件事還挺嚴重的,如果原來的配方真的被拆解,做出來的東西稍微加點毒藥流通出去都不得了。”
長樂歎了口氣說道:“是。怎麽辦呢?我不知道未來在哪呢,阿昭,美人丸也算是我從頭跟到尾的作品,結果被人利用成這樣,雲娘這還隻是個例,如果這個美人丸讓人上瘾呢?吃多了又會死的,那我們應該怎麽去控制未來的市場?”
謝昭抱着長樂安撫道:“乖,我不是來了嗎?我來了就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事情,你不用擔心,我都會去解決好的。如果你想提前回長安,我也派人送人先回去,我過來就是爲了收尾的。”
長樂緊繃的心弦終于慢慢放下,她溫聲道:“好,那就好。那就好。”
謝昭拉住了長樂的手,輕吻道:“嗯,你不用操心,你看你在這裏,又是中毒又是焦慮的,讓我以後怎麽能放心得下你一個人出門?”
長樂倏然展露出笑容,“哈哈哈哈,你是我的跟班呀,我走到哪裏你就跟到哪裏,不是嗎?我們未來都是要一塊走的。”
謝昭含笑道,“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江南的事情你别去操心了。”
長樂問道:“什麽好消息?”
謝昭神秘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壓皺的信封,然後遞在長樂的手裏,“你拆開看看。”
“春閨考試放榜了。”
“咱們挽甯是實至名歸的狀元郎君。”
“什麽???!”
長樂捂着自己的嘴,然後拆開信封看了看,狀元那一欄赫然寫到。
狀元:李挽甯。
長樂激動大聲尖叫起來,此時此刻什麽都不能阻止她的快樂,她激動的哭了出來,“挽甯真的做到了!他真的好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