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挑眉,接過淩門手上的藥材單據,“有何問題?”
淩門知府恭敬道:“這是一種極烈的藥品,吸食多了容易産生幻象,甚至是産生幻覺,而且還容易引起肌肉抽搐,甚至是血液凝固……”
長樂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後擡眸看向淩門知府,“淩知府的話說完了?就這些?”
淩門知府愣了一秒鍾,立刻道:“臣還有話說,臣已經仔細檢驗過美人丸了,裏面含有毒素。”
“毒素?”長樂重複了這兩個字,“你的意思是說這個美人丸裏有毒素?”
“是,據臣觀察,裏面摻雜了砒霜。”淩門知府解釋道。
砒霜?
長樂猛地睜大了眼睛,這麽說這個美人丸的作用并不是讓女人變成花魁,而是爲了謀财害命?
“你确定嗎?”
“臣确定,而且臣還在裏面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粉末,臣鬥膽猜測,這些粉末應該是用某些動物的屍油熬制而成的,這種毒粉無色無味,若不是聞多了怕是根本就發現不了,它是一種劇毒的藥材,但是也是一種緻幻的藥材。”
長樂抿了抿唇,“既然知道裏面有毒素,那爲何不盡早除掉這個禍患?”
“這……”淩門知府遲疑了,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因爲這個美人丸對外都說是宮廷秘制的美人丸,形狀色澤都是一樣的,市場上也沒有出過問題,所以就沒有人去查,這次雲娘吃出了問題我們才意識到這個巨大的威脅。”
“宮廷秘制?”長樂詫異了,她原以爲這種美人丸的配置不過就是普通的胭脂水粉的調制,沒想到裏面居然還包括宮廷秘制。
她沉吟片刻問道:“這種特殊的藥物叫什麽名字?”
“回娘娘,名字叫‘天使之吻’。”
“天使之吻?”長樂蹙眉,這個名字聽着很熟悉啊!
她忽然想起來,當初父皇曾經賞賜給她三盒‘天使之吻’,她隻打開其中一盒,便被濃郁的香氣吸引住了,她當時就覺得那是世間最好的東西,可惜後來父皇将這三盒‘天使之吻’全部賞賜給了母妃和她身邊的四大丫鬟。
如今再想起這件事情,長樂心底莫名的湧起怒火。
天使之吻是父皇專屬的東西,她竟把它送給了别人?還讓雲娘吃下去?她是瘋了嗎?
見她臉色驟然大變,淩門知府吓壞了,連忙跪下道:“娘娘息怒,臣等已經盡快排查了,絕對不會讓此類毒害百姓的毒瘤存在的。”
長樂深呼吸一口,壓下心頭怒火,淡漠地掃了他一眼,冷聲問道:“你方才提起,這個‘天使之吻’是宮廷禦醫研制的,可知道這個禦醫的底細?”
淩門知府怔了一下,“回娘娘的話,這個禦醫的底細,臣暫時未能查清楚。”
“怎麽查不清楚呢?”長樂語氣陡然轉冷,帶着刺骨的冰寒。
“這個禦醫名叫李文德,家住在京兆尹衙門附近的巷子裏,平日裏行蹤飄渺,極少有人能找到他。”
“哦?”長樂冷笑,“你們查遍了整座京城都查不到他,卻偏要從一個鄉野村夫入手?真是滑稽!”
“這……”淩門知府低垂着頭,額頭滲出汗珠。
他知道長樂公主一直視他們這些官員爲草芥,尤其是這次的事情牽扯到雲娘,更讓她惱羞成怒,這才會故意拿話激怒他。
他暗歎一口氣,“臣知罪,臣一定會加派人手,盡快查出此人的底細。”
長樂哼了一聲,“希望如此,否則你們這些人也不必留在朝堂了。”
她拂袖離開。
淩門知府跪了許久,這才緩緩起身,看着她消失的背影,神色晦暗難辨。
他回到衙門,親自寫了一份奏折呈上,并且讓信鴿送到京郊外的淩山寺。
他不敢明着去查,隻能求助淩山寺的高僧。
這位高僧是皇上十分尊敬的長輩,在朝爲官多年,深受聖寵。
淩門知府與這位高僧關系頗佳,每月都會去探望。
他拜托高僧幫忙尋找那位神秘的禦醫,高僧答應了。
隻是這個高僧性格古怪,不喜歡與陌生人交往,他需要借助一個特殊的法子去見高僧。
他在紙上畫出了高僧的模樣,然後又添加了幾句話,遞給信鴿飛去了淩山寺。
高僧住在山頂,周圍環繞群峰,終日青煙缭繞,仿佛仙境。
信鴿落在山頂上的屋檐下,一條黑白相間的蛇爬了過來,吐了吐紅色的芯子,然後叼着信鴿往屋内走去。
屋内,一名老者盤腿坐在蒲團上,閉目養神,一雙渾濁的眸子微微張開,瞧着信鴿。
老者伸手接過信鴿腳下的紙卷,展開一看,皺紋橫陳的臉露出了驚訝的神色。
他慢悠悠地起身,取了筆墨在紙上書寫,待寫完,他吹幹了紙上的墨迹,然後将信封綁在了信鴿的腳上。
他拍了拍信鴿的腦袋,嘴角勾起一抹邪惡的弧度,“小畜生,記得要快些回來。”
淩山寺的院子裏有一棵大樹,這顆大樹常年不倒,枝葉茂密,遮蔽了陽光,使得院子裏陰森詭谲。
一個黑影悄然落在了樹冠之中。
黑衣男子從樹冠躍下,恭謹道:“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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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嬴整個人好像活過來了一樣,他急匆匆的忙前忙後,準備爲了現有的事情奔波着,他急迫的想要求證雲娘吃下去的東西到底是什麽,所以整個人像被奪舍一般。
長樂看見他的模樣,詭笑着,她也想不到來一趟江南牽扯着這麽大的案子。
她站在窗棂旁,看着他爲雲娘奔波,忽然有種感慨,她從小錦衣玉食,嬌貴任性,可是卻比不上這些窮苦農戶的孩子的一生。
雖說雲娘的父母都是莊稼漢子,可至少爹疼娘愛,而造化弄人呢?誰知道後來雲娘父母雙親都死了,自己流落青樓在即将要贖身的時候吃了歹人混雜的毒藥,殒命的時候才二十好幾。
長樂很唏噓的是,安嬴對于一個陌生的女人,或者說僅僅相處幾日的女人,都這麽上心是爲什麽,反觀她自己,她也是真的做不到這樣的。
現在遇見這一切,她不知道是不是報應。
正當長樂怔忡間,一陣風吹過,吹亂了她鬓角的碎發,耳畔傳來輕微的破空聲,她警惕地扭頭看向窗戶,果然瞧見了一枚暗器射了進來,她身姿敏捷的躲開,擡手抓住了暗器,暗器上沾染着鮮血。
“誰?”
随即房門推開,淩門知府帶着一衆侍衛闖了進來,他厲聲喝斥:“來人,有刺客!”
長樂的瞳孔縮緊,盯着淩門知府,眼底泛起嗜血的殺機,“淩門,你敢!”
淩門知府冷酷地道:“請娘娘恕罪,臣職責所在!”說罷,他拔劍指着長樂。
“你……”長樂的身子搖搖欲墜,她咬牙道:“本宮是大明的皇後,豈容你們放肆!”
“娘娘請息怒!”
長樂憤恨地瞪着他,一字一頓,“若本宮今天出了半點差錯,本宮定要你們所有人的九族陪葬!”
淩門知府的身軀顫了顫,他低頭,掩飾掉眸中一閃而過的狠戾,“娘娘放心,臣不會傷害您的。”
長樂不屑地嗤笑,轉身進入屏風後面換衣裳,待她穿戴整齊後走出來,淩門知府吩咐人将雲娘帶了上來,同時命人搜查房間。
長樂冷冷地瞧着他們搜查的場景,冷哼一聲,“淩門知府,你這是做賊心虛了吧?既然這麽怕我出事,你何必把這個女人帶過來,直接斬首示衆不就解決了嗎?”
淩門知府面無表情,隻是命令手下仔細檢查,不要遺漏任何一個地方,甚至連牆壁都不放過。
“長樂公主,您先出去吧,這裏不是您該呆的地方。”淩門知府淡淡的道。
長樂的目光落在了昏迷不醒的雲娘身上,冷冷一笑,“淩門知府這是嫌棄本宮礙手礙腳?”
“娘娘誤會了。”
“哼,你最好祈禱一下,否則,本宮饒不了你!”長樂甩袖而去。
長樂離開後,淩門知府的眼睛眯起,閃過一絲殺意。
他招手喚了一名心腹進來,沉吟片刻吩咐:“等會兒你去一趟淩山寺,找到了那條蛇,然後将它帶到這裏來。”
淩門知府的心腹聽聞此言吓了一跳,他猶豫了片刻還是問出口:“知府,這件事……”
“沒什麽不妥,照辦吧。”
“是。”
淩門知府望着雲娘蒼白的臉頰,眉梢挑了挑,眼底掠過一縷複雜,但是他很快斂了心思,揮手讓手下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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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門知府的心腹帶着一條灰色的小蟒蛇走進了淩山寺,他四處打量,确認沒有危險才把蛇丢在院子裏。
“你去通知知府,告訴他蛇已經帶到了。”淩門知府對一個小童吩咐。
小童立馬領命離去。
淩山寺裏住的大多是和尚,他們聽聞知府有請,紛紛趕了出來。
淩門知府迎着他們過來,滿懷歉意地道:“諸位高僧,實在是抱歉了。因一件突發狀況,驚擾了各位高僧的清修,還請諒解。”
“善哉善哉,施主客氣了。”
衆僧一緻點頭,淩門知府又道:“剛剛得了個消息,有人投靠了奸佞之徒,意圖謀害王子殿下和皇後娘娘。”
“哦,竟然還有人膽敢謀逆?這可是誅九族的死罪!”一名老和尚捋須道,其餘的僧人也附和,“是啊,是啊!”
淩門知府道:“此乃重罪,所以本官派人搜查了房間。”
“搜查就搜查嘛,怎麽還動了刀子。”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一群和尚念起了阿彌陀佛。
淩門知府看着面前的這群和尚,眼底浮現一絲嘲諷,他們這群秃驢,裝模作樣慣了,他懶得再理會他們,吩咐心腹帶着灰色的蟒蛇去見雲娘。
長樂聽聞刺客被人救走了,她怒火攻心,一掌拍碎了茶杯,尖銳的瓷片割裂了她的掌心。
淩門知府看着心腹帶回來的灰色小蛇,他蹲下身子摸着灰色的小蛇,喃喃自語,“真是難得的靈物,若不是我淩門的人不懂養蛇,我早就養起來自己看家護院了。”
灰色的小蛇似乎察覺到危險逼近,它猛然蹿出來,咬了知府大人一口,然後竄了出去,瞬間沒了蹤影。
知府大人慘叫了一聲,捂着手腕哀嚎道:“快追啊!”
他痛得額頭冒汗,他的手臂被灰色的小蛇咬了一口,腫脹的厲害,血肉翻滾,鮮血淋漓。
長樂在屋内聽聞外面的喧嘩聲,她冷靜下來,吩咐人給她取藥箱。
淩山寺的藥箱裏藏着許多奇珍異草,每次她受傷都能得到及時的醫治。
長樂中毒了,看着鏡子裏自己紅腫的臉龐,嘴唇幹涸的如同龜裂,皮膚上的疹子密密麻麻的布滿了整張臉,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涼氣,這一張臉算是徹底毀了。
“娘娘,您别擔憂,奴婢一會去拿點胭脂水粉來幫你遮一遮便是了,不礙事的。解毒丸已經在重新配藥了,您稍微等一會兒,我們會好的。”蝶詩端着熱騰騰的湯藥進來,寬慰道。
長樂搖搖頭,歎息一聲道:“不行,這個樣子根本就瞞不住,我的計劃全部泡湯了。”
長樂喝完了藥,躺在榻上休息,一雙眼绯紅。
心思百轉着。
變故發生得如此之快,淩門到底在江南是個什麽樣的角色?一個美人丸而已,不至于牽扯出這麽大的産業帶吧?
長樂心裏的狐疑更加深重。
安嬴卻從後院急匆匆的跑了出來,“我研究出來了!我研究出來了!”
長樂一張臉紅腫得很,靠在屏風後面,冷冷道:“安嬴,先不要來找我,我中毒了,樣子難看。”
安嬴:“什麽?!我來幫你驅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