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蝶詩喊他。
“嗯。”夜半應道。
蝶詩轉頭看他,夜半低垂着頭,眼睛閉得緊緊的,像一隻睡着了的貓咪。
“你知道我們爲什麽不能走到陽光下去麽?”蝶詩問。
“嗯。”夜半輕聲回答。
“我們的父母兄弟都在皇宮,我不願意離家出走。我爹和哥哥們會擔心的。”
夜半睜開了眼睛,他看着頭頂璀璨的星空,“我也不能離開皇宮。我們所在的這座皇城叫長安城,皇宮在城中心,而長安城周圍有許多的山川河流,水源豐富,所以這兒也是大明朝最重要的糧草供應地。我的職責就是守衛着這座城池的所有治安。若是有一天,糧倉失火了,你猜陛下會怎樣?”
“他會殺了我的。”夜半毫不猶豫的說道。
蝶詩嗤笑一聲:“錯,陛下不會殺了你,陛下隻會把你囚禁起來,或者殺了你身邊的人!”蝶詩說道:“你覺得一旦糧倉失火,陛下會怎麽做?”
夜半思索了一番才回答道:“肯定是加把火燒掉糧庫。”
蝶詩笑出聲:“你果然是聰明的。”
“你不怕死嗎?”夜半反問道。
蝶詩笑着說道:“我怕呀,但是怕也改變不了這件事呀,既然如此,我何必還糾結呢,倒不如坦然受之,說不定還能得些好處,陛下對待娘娘挺好的,我也跟着享福了,所以那些陰暗的事情不要去想這麽多,沒有必要的。”
夜半皺了皺眉,“嗯。”
“是啊,所以你也要對我很好,知道麽?不然我會傷心的,我一傷心就會發病,一發病就不舒服,然後身上長紅疹,癢的不行。”
夜半聽得心慌,“你……你哪裏不舒服?”
“胸口。”
“哦,我幫你揉一揉。”
蝶詩笑眯眯的伸出雙臂勾住了夜半的脖子,“不,這種治療法子隻對我一個人有效,你幫我撓一撓。”
“這是懲罰?”夜半疑惑,但還是伸手去幫忙,不過他畢竟是男人,手勁大,按的蝶詩哎呦哎呦直哼唧。
“好痛啊!你謀财害命呢!”蝶詩捂着胸口叫痛,“這下子完蛋了,胸口疼。”
夜半趕緊收回了手,急切的說道:“你忍一忍,馬上就不疼了。”
蝶詩瞪了夜半一眼,“你就是故意欺負我。”
“沒有,我真沒有,我不會故意欺負你的。”
“你就是故意欺負我的。”蝶詩哭喪着臉。
“你不舒服,我不是在幫你嗎?”夜半辯解道。
“那你再給我捏捏肩膀,我的胳膊酸,腰疼。”蝶詩繼續耍無賴。
“你确定你能承受得住?”
“試試嘛~”
夜半歎息一聲,隻得繼續給她捶背揉肩,蝶詩趴在欄杆上,目光飄向遠方,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夜半看呆了眼。
不得不說,蝶詩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姑娘,她皮膚雪白,肌膚勝雪,烏發披散,美麗至極。
他記憶中最漂亮的姑娘是長樂皇後。
雖然他不喜歡,卻依舊不得不承認她的美貌是衆多貴女中最爲出彩的一位,隻不過他一顆心全系在蝶詩身上,根本不屑于欣賞其他人,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夜半。”蝶詩突然喚道。
夜半擡眸看她,蝶詩輕輕說道:“你會娶妻嗎?”
“不會。”夜半說道。
“那你有什麽煩惱?”蝶詩歪着腦袋好奇的問道。
夜半沉默了片刻,才說道:“我的煩惱,可多了。”
蝶詩追問道:“有什麽煩惱?說來聽聽。”
夜半緩慢的打開了話閘子,他的聲音有些低啞,帶着一絲冷氣,“我怕我在前面出了什麽事情,沒有人給我父母養老,雖然我現在掙了很多錢,要他們二位來長安城住,可是他們就抛不下老家的那幾塊地,一直都不願意來,你知道,做我們這工作的,很容易得罪人,所以我不得不煩的就是這個事情,爲了不影響他們,對外我都說自己的父母已經去世,不是對他們不敬畏,是我真的不敢說,怕說不出去之後,就保護不住他們。人歸根結底還是要害怕自己軟弱的。”
蝶詩的父母在長安城,她的工作也不會影響到父母,相反還給父母增添了無限的榮光,所以蝶詩很難去跟夜半共情,可是她想努力一點,再努力一點,面前這個大男孩,看起來是這麽脆弱,雖然身上滿是盔甲,但是抵不住内心的貧瘠。
蝶詩說道:“夜半,未來不管有多苦多難,都不要放棄自己,也要一直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夜半側過頭,怔愣的盯着她看了片刻,“你剛才說什麽?”
“我剛才說了,未來不論有多艱辛,都不要忘記自己。”蝶詩又說了一遍。
夜半的唇抿成了一條線,似乎是在深思,良久才開口說道:“謝謝你。”
夜半倏然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問道:“蝶詩,你能做我的對食嗎?我真的很喜歡你,本來我以爲你是想要嫁人的,但是你說了你不想要嫁人,那可不可以委屈你跟着我?如果你不嫌棄我丢人的話,我也可以在長安城給你辦婚宴。”
蝶詩聽見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噗通。
有力的不斷的在顫抖中。
她的手臂也是,其實她也喜歡夜半,偷看他的睡臉都好多次,這個男人真的長得很俊俏,但是總喜歡把自己包裹在一團黑裏面,她覺得可惜了。
蝶詩伸出顫抖的手指,勾着他的臉,“你說真的嗎?”
夜半的臉頰紅透了,重重的點頭說道:“日月可鑒,真心不悔。”
蝶詩冷靜了一會兒才說,“那我們在一起吧。”
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蝶詩忽然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
夜半被她笑的莫名其妙。
蝶詩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回去吧。”
夜半不解,但他還是跟着蝶詩回屋了。
回房後,夜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着。
夜晚很安靜,月光透過窗戶灑落進來,照在夜半俊秀的側顔上,顯得柔和了許多,他時不時的皺起眉,偶爾歎口氣,似乎在想着什麽事情。
次日清晨,夜半醒來的時候,天色微亮,要抵達江南了,兩岸的湖光山景都變得不同。
他掀開被子,悄然穿衣出門。
“夜尚書早。”船上站崗的士兵看見他便恭敬的行禮。
夜半沖他颔首緻意,随後往廚房走去。
今天他需要煮飯,因爲要喂蝶詩吃藥,所以要提早起床。
夜半走進廚房的時候,鍋竈裏冒着熱氣,他将粥倒入陶碗中端着來到蝶詩床邊,“快起來喝藥。”
蝶詩迷蒙的睜開了眼睛,看着夜半的眼神略帶着一絲委屈:“我還不餓。”
“不餓也得喝。”夜半闆着臉嚴肅的說道。
蝶詩撇撇嘴:“我就是不喝嘛,你能拿我怎麽辦?”
“不能拿你怎麽辦。”夜半歎口氣:“那我就先離開了。”
“别走啊~”蝶詩立即從床榻上爬起來,撲到夜半懷中摟着他的脖頸撒嬌道:“你就讓我多睡一會兒嘛,啊,對了!主子!主子還沒有起床洗漱吧!”
夜半笑了笑:“剛剛我去吃飯碰見娘娘了,她說你身子不舒服就多休息一會兒反正她身邊的侍女很多,不缺你一個。”
蝶詩心裏空落落的,長樂沒有責罰她,這的确是長樂能說得出來的話。
夜半任由蝶詩抱着,蝶詩蹭了蹭他的下巴:“昨天夜晚,你說的那些話,是認真的嗎?”
“嗯?”夜半挑眉看她。
蝶詩松開夜半的脖頸,一臉憂愁的望着天花闆,說道:“你該不會是騙我的吧。”
夜半輕笑了一聲,“我騙你做什麽。”
“我總感覺像是在做夢似的,我從來沒有奢望過自己還能找到另外一半,而且活在陽光底下,每天都開開心心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真的太虛幻了。”蝶詩說道。
“我們一起活出來了,你應該高興才是。”夜半說道。
“我當然高興啦~”蝶詩露出燦爛的笑容,轉過身抱住他,“我就是擔心,萬一我死了,或者你遇到更好的人了怎麽辦。”
夜半垂眼望着她,說道:“不會的,如果你死了,我會陪你一起去的。”
蝶詩眨眨眼,問道:“你舍得你爹娘嗎?”
夜半搖了搖頭,“他們有我弟弟,不用我操心。”
“那你舍得我?”
“當然舍不得你。”夜半說道:“所以你千萬不要有事,否則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那我就更不能死了,我還沒嫁給你呢,還等着你給我買糖吃,我怎麽可能會死呢,對了,你說你爹娘年紀大了,是不是很孤單?”蝶詩問道。
“嗯。”夜半輕輕的嗯了一聲,他爹娘年歲都比較大了,平常他都是在宮中伺候皇帝和公主,不能時常回家探親,如今父母年紀大了,又沒有兄弟姐妹,肯定是非常寂寞的。
他不禁想起小時候,他還沒懂事的時候,他娘就把他丢在了府邸門口,說要給他找個師傅學習武術,誰知道他師傅是一個糟老頭,不僅邋遢,而且性格乖張古怪。
但是就是這麽一個古怪的老頭子,把夜半教導成了大明數一數二的武功高手。
夜半想想都覺得無比的感恩。
“你若是想你爹娘了,我陪你一塊兒去看他們。”蝶詩建議道。
“不必。”夜半拒絕道:“這件事就不麻煩你操心了,蝶詩,我現在是刑部尚書了,俸祿很高,足夠我養活爹娘跟弟弟。”
他說的是實話,隻要他願意,他們一家所有人一輩子都不會挨餓。
他不喜歡麻煩别人。
而且現在他最主要的事情還是要娶蝶詩,不希望因此耽誤了蝶詩的終身幸福。
“你真是個傻瓜.”
蝶詩靠在他懷中喃喃自語,“我也不想你太累了,如果我能替你分擔一點就好了。”
“我并沒有很累。”夜半低笑一聲,摸了摸蝶詩柔順烏發,“你好好養身體吧,主子都發話了,讓你把身體調養好才能到江南去服侍好她。”
蝶詩閉上眼睛,嘴角揚着笑容:“嗯,我知道的,等會兒我要去找主子。但是那你要答應我,不準再提娶妻這件事,也不準背叛我。”
“好。”夜半輕聲應道:“我答應你。”
“你真是個笨蛋。”蝶詩忍不住吐槽他,“這種事情你居然會猶豫。”
夜半笑了一聲:“我不敢保證能愛一輩子,但至少在我能控制的範圍之類,我會試着喜歡你,如果我不喜歡你了,我一定告訴你,我不會欺瞞你,也請你原諒我。”
“好。”蝶詩擡眸深深地望着他,“我相信你。”
夜半彎腰把蝶詩橫抱起來放到桌子旁坐好,拿起筷子遞給蝶詩:“吃飯吧。”
“嗯。”蝶詩夾起一根油條放在夜半嘴邊,夜半微微抿唇含住了油條:“你嘗嘗看,這裏的味道不錯。”
“嗯。”蝶詩點頭,低頭吃飯,夜半看着蝶詩吃完東西,然後叫了兩杯茶,一壺酒,一邊聊天,一邊吃飯,不亦樂乎。
吃飽喝足後,蝶詩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夜半幫蝶詩擦幹淨嘴巴後,将她輕輕抱回了床上。
看着她熟睡中安詳恬淡的睡顔,夜半心中湧上滿滿的柔軟與疼惜。
翌日清晨,蝶詩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午時了。
她揉着酸痛的肩膀,緩慢的坐直了身子。
夜半推門走了進來,蝶詩朝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自己身邊。
夜半依言坐到蝶詩身側,伸手撫摸她的額頭,确認她的體溫正常之後便收回了手,“怎麽樣?好點了嗎?”
蝶詩點了點頭,“好多了,謝謝你照顧我。”
“我們之間何須言謝。”夜半笑眯眯的說道。
“夜半,我想去甲闆上逛逛,你能陪我嗎?”
夜半皺眉思索片刻後點頭道:“可以,你想去哪裏,我跟你一起去。”
“嗯。”
蝶詩帶着夜半像環遊領地一樣四處轉了一圈,還看見了長樂,長樂眯着眼睛在陽光下曬太陽,看見他們來了,并沒有過多的疑惑,而是報以了很真誠的目光。
蝶詩無比的感激,這就是她的主子。
一個眼神,心領神會。
無需再說。
長樂沖他們揚了揚下巴,“明日就要到岸了,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吧。”
蝶詩的臉頰倏然火燒了起來,“八字還沒有一撇.”
長樂失笑:“這些話别說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