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的反常并沒有逃過謝昭的雙眼，謝昭皺了皺眉，“楚楚，你究竟怎麽了？你若是有事就說出來吧。“
長樂擡頭望了謝昭一眼，見他眼神堅定，長樂便将自己心裏的顧忌講了出來，“阿昭，我.“
“楚楚，我從來都不會怪你，即便你有什麽事，也沒有關系，你隻需要記住一件事情就好，你永遠是我最重要的人，無論何時何地。“
謝昭握着長樂的手，鄭重道。
長樂怔怔的望着謝昭。
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自己的心情。
雖然早就知道謝昭待她極好，可是真的聽到謝昭這般鄭重的承諾時，她依舊覺得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相信。
“楚楚？“
長樂回過神來，輕歎一口氣，搖搖頭說道：“罷了，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不再勸你，楚淵的事情，你放心吧，我會支持你的，絕對不會拖累你的。”
謝昭聞言，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楚楚，你真的願意幫助我嗎？”
長樂笑道：“那當然了，咱們倆可是青梅竹馬呢，而且“她眨巴眨巴眼睛，調皮的吐了吐舌頭，“而且我還有求于你呢。“
謝昭寵溺的捏了捏她的鼻梁，“你倒是說說，什麽事情能夠讓我幫忙。”
長樂歎了口氣，倏然說道：“當然有事了，是錢森上次在集市上看見我了，然後跟我說的。”
謝昭将水慢慢放了下來，問道：“什麽事情？”
長樂皺眉道：“安嬴在江南出事了。”
謝昭：“什麽？”
長樂這次柳眉微蹩緩緩說道：“他受了松月的刺激吧，在江南的花樓裏面一直玩，然後将随身帶的美人丸都贈給了花魁，花魁吃了幾天見了效果，就大量服用，安嬴半夢半醒也沒有提醒她，結果人就這麽沒了，江南知府不是換屆了麽？不知道爲什麽消息沒有傳過來，我們都不知道，你要說平時，死一個花魁那就死了，但是這是因爲美人丸才死的，所以輿論就像一個定時炸彈一樣，不知道哪個時候會爆炸。”
謝昭歎了口氣：“這件事情，我會派人去查清楚，然後盡量把美人丸壓下去吧。隻能這樣了，這個美人丸怎麽這麽麻煩的？吃多了還會死人，這種東西不要賣了。”
長樂也是這麽想的，“之前我們都不知道呀，隻當一個保養品随便吃吃，想起來吃兩顆，長安城這麽多貴女都買了回去，但是沒有一個吃出問題來了嘛，我懷疑還有一個問題就是花魁的美人丸來得效果太好，也太容易了，她并不知道美人丸在長安城要賣二十兩一顆，如果她知道的話，還會一次吃上個幾百顆麽？什麽東西吃多了都是有副作用的，遑論是保養品？她自己這般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換作神仙來了也沒用。”
謝昭攬住了長樂的腰肢，輕聲道：“嗯，這件事我會安排人去處理好，你就别想了。”
長樂點了點頭，“嗯，好。”
謝昭溫聲道：“對了，今日什麽安排？”
長樂憂心忡忡的說了句：“我想去江南。”
謝昭厲聲道：“去江南找安嬴？”
長樂颔首道：“對，我真的不放心他自己在那邊，現在還出了這樣的事情，我估計他也不好受，女人上面接連受到抛棄跟打擊。”
謝昭扶額：“安嬴是個成年人，應該學會要爲自己的選擇買單，他自己都半夢半醒的，我怕他會傷害到你。”
長樂微笑道：“傷害？他拿什麽傷害我？他體内的蠱蟲都被你弄死了，我帶一隊護衛過去就行了，坐船去江南其實也還好。”
謝昭是沒有時間陪長樂過去的，隻有她自己去，這讓他是一萬個不放心，謝昭還是勸阻道：“楚楚，你要注意安全，這段時間我真的抽不開身陪你去。”
長樂搖了搖頭，聲音輕快：“不用啊，我自己能去。”
謝昭：“好，這次我讓夜半護送你去。”
長樂輕笑道：“何德何能啊，讓你右護法帶我去。”
謝昭知道長樂這是在打趣他，因爲在坊間傳聞，當今天子有兩大黑白雙煞的護法，一個是夜半一個是三更，都是地獄裏面的修羅，殺人起來眼都不帶紅的，手段層出不窮陰冷又毒辣，令人望而生畏，關鍵是這兩人的位置都極高，掌握着大明整條的治安跟刑罰。
在很多時候，夜半跟三更都接替了謝昭止小兒夜啼的工作。
長樂笑了笑倏然說道：“好，讓夜半去也好，至少有個長安城來的京官過去。”
後面半句長樂沒有說出口了。
謝昭知道長樂這是鐵了心要過去，也不加阻攔了，“好，多久啓程？”
長樂想了想說道：“盡快吧，今晚。”
謝昭沒有多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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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往江南的船舶上。
長樂不暈船，這兩日就看山水湖景，很漂亮。
她經常一在窗邊坐着就是一天，蝶詩有些暈船，大部分時間都在吹着冷風閉眼冥想，所以跟長樂說話打趣的人都沒有了，隻有一些新的侍女，還有侍衛跟夜半。
夜半偶爾會走過來跟長樂說兩句，但是很快也走開了。
這日，長樂有心想要逗逗夜半，就說道：“夜半，你有沒有對食的宮女？”
夜半搖頭問道：“什麽是對食？”
長樂驚訝道：“不會吧，你一個刑部尚書，居然連個老婆都讨不到。陛下沒有說幫你安排一下麽？”
夜半的臉刷拉一下青一陣紅一陣，對食宮女他剛剛沒有聽懂，但是現在已經聽懂了，那就是老婆了，他看見東廠的人很多都會在宮裏找一些小宮女，每日跟自己一起吃飯，這種人原來就叫做對食。
夜半搖了搖頭說道：“陛下曾經想要跟我跟三更介紹，但是被我們拒絕了，不太想要那種關系。”
長樂挑眉說道：“不想還是心裏有人？嗯？”
夜半的眼睛不自覺的落在了甲闆上暈船的蝶詩身上去，他心虛了一瞬，然後凜然道：“皇後娘娘，夜半本就是一個殘缺之人，不敢對姑娘說喜歡，這是耽誤人家，夜半做不到。”
長樂：“夜半，你這個思想是哪裏來的？多古闆呐！你看宮裏那些小太監都找了一個對食宮女，大家整日空閑的時候就可以一起玩，多好？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好的，還有你的主子是當今聖上，你自己也算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不叫耽誤人家，你現在出去問問長安城多少貴女上趕着想要進你這種新貴的門。”
夜半還是拒絕道：“謝謝娘娘的好意，但是夜半現在真的沒有心思想這些事情。”
蝶詩不知道多久走了進來，她的目光落在夜半身上，很快又移動開，眼睫有些濕潤，是剛剛猛烈咳嗽過的溫潤。“娘娘，該用晚膳了。”
長樂微微颔首，起身道：“走吧，過去一起吃，飯廳就這麽大點别拘束。”
蝶詩、夜半、長樂。
三個人詭異的在湖面上湊了一桌。
夜半最先打破沉默，他問道長樂：“娘娘，您吃米飯麽？”
長樂搖了搖頭，指着黑米粥說道：“我喝粥，不想吃米飯了。你們自己随意，不用管我。”
夜半點了點頭，有些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放了，然後問蝶詩：“蝶詩姑姑，你吃米飯麽？”
蝶詩點頭說好，目光一直落在夜半局促的手臂上，這個男人可以徒手捏死一個兩百斤人的喉嚨，但是在喜歡的姑娘面前打個飯都會手抖。
蝶詩忍不住笑了起來，長樂疑惑的看向她。
蝶詩的笑容很快收斂了回去，“沒事，娘娘您快吃。”
長樂沒有說話，繼續吃着飯發呆。
夜半打完蝶詩跟自己的飯然後坐得老遠，從他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蝶詩的側臉，很漂亮。人如其名，看見她就想到四月天翻飛的花蝴蝶，但是這麽張揚的長相人性子卻是冷冷的，跟外貌極爲不搭。
長樂倏然說道：“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吧。”
狹小的飯廳中隻剩下蝶詩跟夜半。
蝶詩之前跟謝昭身邊的謝淩風是短暫的對食，當然具體的内情夜半都知道，是謝淩風一直狂追不舍，蝶詩才勉爲其難的陪他吃了幾頓飯，但是也隻是吃飯而已，相處之後蝶詩也覺得謝淩風不适合自己，很快就沒有了來往。
夜半一直沒有把自己心裏的感情說出口，因爲他覺得自己不配，那些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甚至連提起都不值得。
夜半繼續扒拉着飯。
蝶詩卻先開口了，“這兩日，謝謝你送來的柑橘茶，喝了之後我感覺好多了，暈船的時候吹吹風也就好了。”
夜半啊了一聲，他從來沒有給蝶詩當面送過東西，隻是悄悄的每次都放在蝶詩不在的時候，當秘密被人戳破的時候，夜半還是有些震驚。
他吃飯的手頓住了，筷子被緩慢放平在幹淨的碗裏，然後說道：“你都知道了？”
蝶詩微笑挑眉：“你當我傻？”
夜半沒有說話，“你不傻，原來是我犯蠢了。”
蝶詩想了想說道：“謝謝你，你對我這麽好幹什麽。”然後随意的扒拉着自己碗底的飯菜，将不愛吃的都挑了出去。
夜半溫聲道：“不做什麽，隻不過是瞧你可憐。”
蝶詩笑了笑，“你是我見過在宮裏做事的人裏面，最不會說話的一個人，但你居然還能在陛下身邊做這麽高的位置，有你厲害的地方。”
夜半有些誠惶誠恐，“蝶詩姑娘，不要折煞我了。”
“叫我蝶詩就好了，别叫姑娘，搞得跟你自己很老一樣，明明比陛下還小兩歲，整日把自己裹在一片黑霧裏面，你見過太陽麽？知道在陽光下漫步是什麽感覺麽？”
說實話，夜半沒有見過。
他這大半輩子都活在陰影裏。
诏獄是他大部分的生活。
要不就是替謝昭殺人。
整日活在罪孽與血腥裏面，洗不白的，他這樣的人憑什麽能走到陽光下去？
夜半自嘲一笑：“蝶詩，我手上沾染的血腥太多了，我憑什麽能走得到陽光下去？”
蝶詩微笑道：“誰手上沒有血腥？沒有虧心事，總歸是要在陽光下走的，而且你的本質并不壞，不然也不能讓你坐上刑部尚書的位置，你不用把自己身上的枷鎖随時都帶起來，該放松的時候就要放松一下，懂麽？”
夜半想了想說道：“你說的有道理，謝謝蝶詩，你今後有什麽打算？”
蝶詩：“有什麽打算？沒有啊，就一直陪在娘娘的身邊呗，我也不想嫁人，這樣挺好的，等有一日幹不動了，就告老還鄉去，一個人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夜半倏然制止道：“女孩子不能一個人出去，會很危險的。”
蝶詩搖了搖頭，“是危險，那不然你在我身邊保護我麽？”
夜半想都沒有想直接答應下來了，“好，我保護你。”
蝶詩笑了起來，笑容明媚，“嗯，我們來拉鈎，毀約就是小狗。”
夜半也笑了起來，難得臉上沉出一絲的笑容。“好。”
蝶詩溫聲道：“我們去外面吹吹風？”
夜半鬼使神差的答應了，本來他晚上要給謝昭寫信彙報進度的，但是眼下，管不了。
蝶詩身上有一股魔力，二人相識已經很多年了，但是從來沒有認認真真的互相多說過幾句話，每次都是公事公辦的話語，冷漠也沒有意義。
但是今日不一樣。
沒有點翠沒有三更作陪。
隻有他跟蝶詩。
蝶詩其實也沒有想那麽多，隻覺得這個大男孩太傻了，傻到要自己孤老一輩子，而莫名的跟自己的人生路徑很契合，就當個朋友聊聊了。
夜晚的風很涼，湖泊是黑沉的墨色跟天穹是一個色，兩岸的綠植沒有太陽光照的點綴悶成一片藏青，隻有一輪滿滿的皓月挂在那裏。
蝶詩慢慢蹲了下去抱住了自己，夜半以爲她又暈船了扶着她說道：“暈船是嗎？我扶着你進去坐，外面風大。”
蝶詩搖了搖頭，“不要，夜半，陪我坐坐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