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閨考試在即。
挽歌跟挽甯所在的國子監氣氛空前緊張，就連那些平日裏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們都開始了拼命的學習。
挽歌的琴棋書畫乃是一絕，很有天賦，早早就認了離大師當師傅，未來的出路不是問題，但是她也想通過這場考試去證明自己，在自己的養父母面前。
挽甯更是不必說，他發憤讀書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爲國家真正做點實事，而他的夢想就在眼前，敲門磚就是這場重要的考試。
雖然長樂帶着弟弟妹妹來學校看過他們幾次，每次都讓他們不要這麽努力了，松弛一點，再松弛一點，可是挽歌挽甯就是要努力學習，把這場考試考出結果，考漂亮來。
給長樂證明自己不是廢物，是一個也可以依靠的人。
長樂今日特地設宴在西郊别院，讓挽歌挽甯過來玩。
挽歌挽甯欣然應允。
西郊别院。
“哥哥，你快看，這個花兒開得多美啊！”挽歌指着園中盛放的牡丹花道。
“嗯。”挽甯随意地答應一聲，目光落到那片牡丹之上。
牡丹花開得極豔，花蕊處紅如胭脂，嬌若滴血，色香味俱全，确實是一等一的好花，可是……
挽甯微微皺眉，心頭湧起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怎麽啦？哥哥，你不是最喜歡牡丹嗎？這是小姨種的，她最擅長牡丹花了。”挽甯興高采烈地介紹着，卻絲毫沒注意到挽甯臉色越來越白。
“挽歌，你先回屋吧，我去找一下夫子。”
挽甯強忍住内心的恐慌，輕聲細語的對挽歌道。
挽歌不疑有他，轉身向屋裏走去。
挽甯深吸一口氣，緩慢地移動腳步。
“小姐！您幹嘛呢？趕緊進屋呀！夫子已經等候多時了。”秋霜扶額歎息，小姐什麽時候變成這樣膽小了？以往哪怕遇見再兇惡的歹徒她都會勇敢的站出去保護小姐，可現在竟然害怕成這般模樣，真不知該說什麽好。
“秋霜姑娘，麻煩您幫忙照顧一下我妹妹，拜托了。”
挽歌說完後，拔腿就跑。
“哎……少爺……您還沒吃飯呢？少爺……”秋霜追着喊了兩句，隻見挽甯的背影漸行漸遠，無奈地搖搖頭，唉，少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二少爺，請坐。”
國子監夫子姓王名博文，五十餘歲的年紀，滿腹經綸，飽讀詩書，是京城裏有名的大儒。
“謝謝老師。”挽甯拱手施禮，乖巧地坐了下來。
“二少爺是想先聽《論語》還是《孟子》或者《詩經》亦或者是《尚書》呢？”
“老師，我先從《易經》講起吧，這段時間我一直在研究易經，所以先聽易經比較好。”挽甯笑眯眯地說道，露出兩顆虎牙，看上去很可愛。
王博文微微詫異地望了挽甯一眼，他本以爲二少爺會選擇《尚書》或者《孟子》這類比較深奧的東西，沒想到他竟然選擇了易經，倒是出乎他的預料。
“既然二少爺選擇了易經，那咱們就從易經開始講吧，易經又稱爲易數，是古代算學的基礎和核心理論，是世界史上的重要哲學體系，具備廣泛的運用、演化作用和社會主義科技的基石。”
“嗯，我記住了，老師您繼續說。”挽甯認真的聆聽。
“我國從秦朝以來曆史就非常悠久，秦末漢初分裂南北後，漢武帝劉秀勵精圖治，創立了秦國，建立了新的政權——秦朝，在此期間，秦朝統領六國，橫掃四海，征戰八荒，奠定了霸業，秦軍在秦昭襄王時被滅亡，秦軍将領劉邦逃亡西方避禍，并建立了楚國。楚國在項羽手中建立，并統一了天下，在此期間楚國建立了西楚國。”
“西楚國建立後，楚漢相争，項羽敗于韓信之手，退守關中，并與匈奴交戰，雙方各有勝負，但是項羽失去了河洛之地，實力銳減，便不敵韓信，韓信趁機攻破了函谷關，占據了關中，成了華夏曆史上的第三個霸主，在此期間，秦始皇曾率領百萬雄兵進入關中，與韓信展開激烈戰争，雙方死傷慘重，最終秦軍以微弱優勢擊敗了韓信，奪取了關中，秦始皇遂改元‘大秦’，并封劉邦爲太子，建立了漢室。”
“在漢武帝時期，秦始皇親政，推行了新的政策，使天下富足，人民生活水準提高了許多倍，漢武帝的功績被載入史冊，秦國也因此受益，逐漸走向強盛。”
“可是秦國強盛後，卻引起了其他諸侯國的不滿，尤其是趙魏韓魏蜀吳等國，他們聯合起來對抗秦國，最後導緻秦國分崩離析，秦始皇病逝，秦孝文皇帝登位，建立了漢武帝，秦國衰敗，但由于曆史的原因，秦國還是留下了不少的遺迹，例如長安城。”
-
這邊書聲郎朗，另外一邊溫馨宜人。
長樂正在小心的布菜，到處都是她精心布置的痕迹。
“快去叫他們來吃飯了。”
“是。”
蝶詩側身退了出去。
飯廳修建得很大，但是長樂還是更喜歡晚上在院子裏吃飯，最有家庭的感覺，再豐盛的餐食也要配上美景，而西郊别院的美景就是最獨一無二的。
謝昭今日也罕見的在這裏，他自己做了兩道菜，準備不說，等會兒讓挽歌挽甯來吃了再說。
看看他們猜的中嗎?
挽甯心神不安的跟着王夫子走了出來，後面跟着的是一臉笑容的挽歌。
長樂瞧着二人心思通透的走了過去，挽甯已經長得比長樂都還要高一個頭，以前還在長樂膝間的小孩兒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長樂頗有些感慨。她歎息道：“挽歌、挽甯，你們快來吃飯，吃完飯我們去花廳裏面坐坐，你們以前不是最喜歡聽戲曲兒麽？等會兒讓戲班子過來，正好來花廳唱戲，這邊的花廳你們還沒有去過呢，修建得很氣派。”
挽甯的心思被拉了回來，他倏然笑了起來，嘴角扯得僵硬極了。“嗯，謝謝小姨。”
長樂挑眉道：“小姨？這麽見外了？以前不都叫姑姑。”
挽甯改了口：“姑姑。”
長樂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嗯，姑姑好。”
挽甯微微一笑：“姑姑别想多了，最近的學習壓力太大，等這次春閨考完就好了。”
長樂當然沒有想跟一個青春期的小朋友置氣，她笑了笑：“快來吃飯吧，猜猜哪兩個菜是姑爺做的，猜中有獎。”
小朋友都來了興緻，特别是妮妮跟團團，兩個冰清玉潔的小團子還不能吃大家吃的飯菜，擺在他們面前的是幼兒的輔食，基本都是過果泥跟雞胸肉之類的，清淡至極，甚至調味料都沒有敢放太多，因爲小孩子長身體的緣故，不能夠吃重油重鹽還有辣椒這種刺激性強的食物。
但是兩個小團子也是興緻勃勃的說：“母妃、父皇！我們也能猜麽！”
長樂搖了搖頭：“你們連吃都不能吃，還猜什麽猜。”
妮妮不高興，嘟嘴着：“不要！我就要猜嘛！不吃也可以，我猜中間那道紅色的菜是父皇做的。”
謝昭搖了搖頭：“不是的，寶貝。”
妮妮喪了氣。
團團看見妹妹撇着個小嘴，皺着眉指了指自己碗裏的飯菜說：“這是父皇做的吧。”
謝昭的眼睛亮了一瞬，“作弊。”
長樂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兩個小寶貝，就不要猜啦，讓你姐姐跟哥哥猜一猜。”
大家開始動了筷子。
最後挽歌猜了兩道無關的菜，最後是挽甯猜中了，謝昭這次隻是做了兩道不起眼的小菜而已，但是這小菜的刀功了得，所以大家都沒有往他那裏去想，沒有想到
長樂最後問道：“挽甯，你是怎麽猜中的？”
挽甯不假思索道：“因爲這兩道菜感覺跟弟弟妹妹吃的嬰兒輔食是一個人做的。”
長樂：“.”
好吧。
挽甯笑了笑說道：“姑姑，我吃飽了，先去花廳煮茶等你們。”
長樂微微颔首，繼續小口吃着飯菜。
大家都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妥帖的地方，很多的教條跟規則在長樂這裏等同于零，她自己本來就不是一個會循規蹈矩遵守規則的人，所以當然也不會要求身邊的人去遵守那些三從四德沒有意義的教條。
花廳内。
整座花廳修建得很氣派，幾乎是等同于皇城中的一處小宮殿這麽大了，各處都是争奇鬥豔的珍稀花草，漂亮又妖冶，但是不能觸摸的，長樂養的這些珍貴的寶貝們都是劇毒，還有食人花被擺放在正中央。
挽甯的額角抽搐着，等會兒唱戲的花旦來了，他不知道這個花旦該是如何面對這中央的食人花。
東南方是長樂休息喝茶賞花的地方。
挽甯走了過去，雖然他沒有來過西郊别院，但是按照他對長樂的了解，他知道長樂一定會在這個地方設立一個喝茶休息的地方，所以他提前過來煮茶給他們喝。
挽甯煮茶的功夫一絕，是之前長樂出逃大明的時候，他被迫被謝昭宣進宮，在謝昭那裏學的，雖然謝昭那段時間頹喪得都快要瘋掉了，但是煮茶的姿勢也是一比一的文雅，讓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挽甯生出了無限的遐想。
現在，他幾乎每個動作行雲流水般的如同是謝昭的翻版，而這個翻版卻比原主更加文雅。
謝昭也提前吃完走了過來，他看見挽甯正一個人坐在角落裏煮茶，神情有些落寞，他走了過去，問道：“挽甯，怎麽了？”
挽甯驚了一瞬，然後很快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姑爺，您來了。煮的是白茶，你喜歡喝嗎？”他誠懇的問道，因爲在他跟謝昭爲數不多的相處裏面，他記得謝昭是喜歡喝黑茶的，而不是這種白茶。
謝昭不置可否，“你這套泡茶的動作，倒是真有幾分我年輕的樣子。你不用管我，我一會兒就走了，一會兒你們姑姑會過來陪你看戲，我要去旁邊書房處理一下公務，你們先玩，不用拘束，就像自己家一樣。”
挽甯點了點頭，“謝謝姑爺。“
謝昭問道：“最近生活或者學習上有遇見什麽困難麽？我今天見你，怎麽感覺你沒有什麽精神呢？”
挽甯俊秀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空白，但很快那處空白就被其他的神東西給填補上去了，他搖了搖頭，将手上的茶杯一一燙泡幹淨，然後開始煮茶。
“姑爺，是最近要春閨考試了，的确壓力很大，但是我的生活跟學習上沒有遇見任何的困難，謝謝姑爺的關心，你跟姑姑已經對我跟妹妹已經夠好了，真的，我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在這次春閨的考試當中拔得頭籌，将來能夠靠自己的實力進入朝廷裏，爲國家出一份的力氣。”
謝昭倏然有些感慨，“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謝昭溫柔地說道，聲音跟幾年前的一樣，但是心境跟語調倒是變了不少。“你跟挽歌還是個小團子，就比我們現在孩子感覺大一點，像個小糯米團子似的，整日就跟在師尊後面，可愛得很。後來吧，我又見到你們了，卻是師尊去世了，之前我一直以爲你們會跟着師尊一起傳道受業，做一個隐士或者道士，總歸不會是入得了朝廷的人，因爲閑雲野鶴當慣了，是看不得朝廷中那些肮髒的事情的。但是，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是很努力，我很欣賞你的，加油，這次春閨考試我期待着你能夠憑着自己的實力堂堂正正的在大殿上走到姑爺的跟前來。”
挽甯渾身的血液好似都跟着手邊的銅爐中的水開始沸騰，咕噜噜的冒着白色的泡泡。
挽甯：“我記得，第一次見你跟姑姑的時候，我覺得你們兩個一定不是我們這個世界來的人，太漂亮了，跟玉雕似的，我記得當時我還去問過師尊問你們是不是神仙，師尊說你們就是神仙，問我喜歡你們嗎？我當時很肯定的點了點頭，師尊神秘的笑了笑，然後那句話我今日還記憶猶新。”
師尊他說：“喜歡就好，畢竟這二人還要跟你們相處一輩子。”
挽甯無奈的搖了搖頭：“我當時不知道師尊的意思，是過了這麽多年，我才突然想起來，其實師尊早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問題了，但是他一直沒有說過，一直用各種樂觀的辦法來迷惑身邊的所有人誤以爲他隻是一個上了年紀的小老頭，其實他已經很老了，身體也承受不住，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會離開，就跟我們所有人都想好了退路。”
謝昭的心震了一下。
長樂剛剛走到門口，聽見裏面說的那些話，腳步瞬間頓住了，有這麽一刻她是想哭出來的，原來師尊早就知道後面發生的這一切一切，他算到了所有人的命數。
甚至
也算到了長樂會親手殺了公孫羽。
那該是有多麽痛啊。
看穿之後的痛苦，不亞于那些傷痛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長樂就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呼吸困難了。
師尊還一直這麽的樂觀。
長樂默默的擦了擦眼淚，假裝沒有聽見般的走了過去，“喲正好喝上熱茶。”
“姑姑你來了。”
“楚楚你跟孩子們玩，我先去書房處理一點公務。”
長樂微笑着送走謝昭，然後看向挽甯，挽歌坐在長樂的身側，“姑姑，我覺得哥哥泡茶的手藝越來越好了，上次上茶藝課，哥哥還被夫子來來回回誇贊了好久。”
長樂：“是姑爺教你泡茶的麽？”
挽甯從善如流的回答道：“是啊，是姑爺教我的，姑爺對我們很有耐心，我們都很喜歡他。”
長樂點了點頭，“那就好哇。”
挽歌倏然說道：“姑姑，這次春閨考完之後我就想跟着離大師去全國巡遊一下了，他說帶我采風找一下畫畫的感覺，我想要通過自己手下的筆觸畫出一個真實的大明世界。”
長樂欣然應允：“乖乖，你去吧，人生是曠野，不用拘束在長安城這個小地方，你現在年輕想多出去走走本來就是好事情，需要什麽支持你跟我們說，盤纏跟小厮我都會給你還有離大師安排好，你們不用擔心。”
挽歌連連拒絕道：“姑姑，不用這樣，我都跟離大師說好了，我們就兩個人出發，我也能自己把自己照顧好，還能照顧一下師傅的，隻是這一走或許就是好幾年姑姑，我沒辦法陪在你們的身邊盡孝了，你們會不會怪挽歌呀？”
長樂皺了眉：“怎麽會怪你呢？孩子，想要去追逐自己的夢想是一件非常值得鼓勵的事情，還有你的人生是爲了你自己而活的，而不是别人，知道嗎？不用活在别人的眼光裏，就做你自己就好，希望國子監學習的這幾年對你的未來有幫助。”
挽歌笑着點頭，眼中泛着光潔的淚花。“謝謝姑姑，姑姑你真的太好了，我都不知道怎麽才能感謝你們。”
長樂：“傻瓜，不用感謝，姑姑對你好并不是想要你的感謝，一方面是爲了師尊，一方面隻是單純的因爲愛你們啊。”
挽甯手一頓，唱戲的班子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