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來的時候，謝昭就在自己的懷抱中。
長樂擡眸，正好撞進男人幽邃沉暗的瞳孔中。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長樂揉了揉眉心，坐起身。
“剛剛。”
謝昭伸手拉住長樂的手腕兒，輕松的将他帶入懷中。“今天怎麽樣？累不累？”
“不累，昨晚睡的挺舒服的。”長樂搖了搖頭。
兩個人靠在一起，誰都沒有說話，就這樣安靜的享受甯靜與幸福。
“對了，我今年想要搬離攬月台。”長樂忽然說。
“搬離攬月台？你喜歡那個西郊的院子對不對？”
長樂點頭：“嗯。攬月台那裏是我曾經的家。但現在不是了，現在你是我的家，我們才是一個家庭，攬月台在宮的南邊，你在北邊，我們隔得太遠。而且，攬月台是我未出閣居住的地方，總是帶一些回憶的，我覺得你在攬月台住着也不習慣，畏手畏腳的。不如，這樣。我們建一座屬于自己的家？多保留一些關于我們兩個人的回憶。”
雖然攬月台是一座華美的宮殿，但這也是長樂從小玩耍到大的地方。有開心跟不開心，有失去跟獲得，也有投資跟回報。唯獨沒有愛意。
這個地方，沒有謝昭的味道。
長樂覺得冰冷得可憐。
她不希望自己和謝昭在那裏度過青春。
他們應該有屬于自己的家，哪怕是一座宅子，一條街，一間店鋪，也可以。
這樣想着，長樂又開口說道：“阿昭，我想跟你去别處住。”她提出一個大膽的設想，“我們能搬出皇宮麽？過一點平凡人的小日子。”
“好啊。”謝昭爽快的答應，反倒是叫長樂愣住。她反複确認：“真的嗎？”
“嗯，我想了很久，終于想通，這輩子，能有你陪伴，就夠了。至于那些虛名，其實沒有那麽重要。”謝昭摸摸她的頭頂。“西郊跟宮裏的後山挨得不遠，可以讓工匠在宮内開一條密道，直接通出去，這樣我們出去就方便許多。但是我上朝得回來，可以忙過來的時候，我盡量都回來，如果不可以的話，休沐日我都會帶着你去西郊别院住，你喜歡的話，我們可以在很多地方都布置自己的家。”
長樂的嘴角忍不住彎了起來。她笑着說：“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她的心底暖洋洋的。
她們之間，從未有過這樣的溫情，也不曾有過這樣的體貼和細膩。
他想起了母親的叮囑，母親告訴他，長樂是個非常善良單純的孩子，不管遇到任何問題，都不要逼迫長樂做選擇。長樂聽謝昭的話。
因爲謝昭不會騙長樂。
她也無條件相信着謝昭。
所以，即使長樂不願意承認這件事情，也不得不承認——謝昭對她而言，真的是非同一般的存在。
長樂的心裏甜蜜蜜的。
這個人，是他的。
是她唯一的家人、伴侶、好友。
這種感覺，就是最舒服的。
謝昭似乎并不知道長樂此時腦海裏想的是什麽。
他隻是輕輕地撫摸着長樂烏黑濃密的秀發，眼中帶着近乎溫柔寵溺的愛意。
他的長樂，總是這麽的可愛，惹人心疼。
長樂在謝昭的懷抱裏蹭了蹭，又撒嬌似的蹭了蹭，才仰起頭，問他：“阿昭，你之前成親的時候說過等我們有了孩子，你就退位，把皇位傳給孩子。那你什麽時候退位呀？我想跟你去環遊世界。”
謝昭頓時笑了：“我若是現在退位，我們的兒子恐怕不是那麽容易登基的。四海未平，潘王的野心比天都大。還有.楚楚，我一直想跟你讨論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呀？”
“現在還不是時機。我想跟你說，挽甯的事情。我觀察了他很久，不知道你有沒有發現，挽甯他的身上有很多出彩的地方，這麽小的孩子，我難得在他的身上，看見了責任跟擔當，才學也是他很重要的一點，上次我抽查了他左傳，他講出來的道理還挺深刻的。也難得有慈悲之心，唯一不足的話，他的武術并沒有系統化的學習起來。你覺得呢？能不能讓挽甯當太子？但是朝廷裏的風波得想辦法平。”
長樂疑惑的皺眉：“挽甯？他合适麽？”
謝昭摸了摸他的頭，“合适。也可以慢慢來，至少我們有這個計劃在這裏，決定了的話，我就派兩個武學的老師去專門教導一下他。朝中的事情，我來想辦法。”
“誰啊？”
“我自有大師人選。”
長樂恍然大悟。
謝昭笑着捏捏他的鼻尖，“傻瓜，這個皇位是我的責任，不是他們的。繼承人也是，隻不過你願不願意?挽甯，嚴格意義上來說，并不算我們的孩子，他雖然被冠了李姓，但是朝廷沒有人認他的。未來的路，道阻且長。不過你要是着急跟我環遊世界的話，傳位下去也沒有什麽問題。”
長樂哼哼唧唧：“你舍不得。說傳就傳，你當菜市場買菜呢。”
“傻瓜。我是爲他們好，這個江山本來就應該由他們守護的。其實，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是巅峰龍椅的位置，爲什麽不能是有能者居上，而要一直依靠着傳宗接代？龍脈凋零的時候，那就隻有讓百姓受苦麽？唉，這終歸是一個大問題。”
“嗯。”長樂悶悶的點點頭，“不能這麽快決定，我們還要再想想，挽歌跟挽甯我其實隻想要他們開心，并不想讓他們的肩膀上去承擔什麽責任。唉，可是吧，以後我們要是自己有孩子了，總歸會偏向自己的孩子的，也幸好挽歌跟挽甯快長大了。他們也不讓人操心。”
謝昭點頭：“嗯，他們很乖的。對了寶寶，你想住在哪裏？”
長樂想了想，“那就去西郊的莊子上吧。可以嗎？我想在西郊蓋個莊子。”
“莊子啊。”謝昭歎氣，“這樣吧，我幫你修建一個莊子，到時候你去哪兒就住哪兒。”
長樂瞪圓眼睛，随後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猛地抓住謝昭的胳膊，激動的問道：“真的？”
謝昭失笑：“當然是真的啦。你忘記了嗎？我承諾過，你有任何的要求，我都會滿足。”
他笑的像一個傻小子。
“太好了！我們又有新家啦。”長樂高興壞了，一蹦三尺高。
謝昭看着高興的小孩子，無奈的歎息。
“你這樣跳，不怕傷了肚子裏的孩子？”
長樂立馬捂住自己的腹部，一臉緊張：“哎喲……”
她随後狐疑的看向謝昭，“孩子？什麽孩子？”
謝昭挑眉道：“昨夜，你睡着了太醫來過，幫你把脈。孩子已經一月了，現在要好好養養才是，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能再任性了，前面三個月最好都不要下床，安胎的藥點翠一會兒盯着熬好就會端過來。”
見狀，謝昭失笑，将長樂擁入懷中：“放心吧，你肚子裏的寶貝，我已經吩咐人保養好了，不會有問題的。”
長樂直接呆住了。
她有些覺得失神。
“孩子？”
“我們又有孩子了？還一個月了？”
長樂抱着自己的肚子，喃喃自語道。
怪不得謝昭今日奇奇怪怪的。
原來是因爲這個。
長樂其實還沒有做好準備。
去迎接一個完全簇新的生命，她有些害怕，怕自己保護不好她。
謝昭看着她的呆滞，忽然低聲道：“楚楚，你怎麽了？身體不舒服嗎？”
長樂一怔，有些不明白孩子爲什麽來得這麽突然。
“啊，沒有，沒有。沒有不舒服。”她低着頭，緊瞥的眉眼暴露了她的心情。“我隻是有一點害怕吧。我害怕自己保護不了孩子，挽歌跟挽甯，我自認都不算一個合格的監護人，怎麽能再負擔起孩子的生命呢，還是我們的小孩，對了，你期待他的降生嗎？”
謝昭苦澀的勾唇，鄭重其事的拉住她的手說：“我很期待，不用擔心，我會保護好你跟孩子，這個世界上，宮牆就是保護你們的銅牆鐵壁。”
他從前的确是不懂女子的喜好，不會讨女子的歡心，更不會給人所謂的安全感。
可是，如今，他卻想學習一下如何讨女子歡心，并且給足她安全感。
爲什麽要讓小可憐兒來擔心孩子的未來呢，那是孩子爹爹應該去想的事情。
謝昭親吻着長樂的額頭，輕聲道：“我知道你的顧慮，也知道你有陰影。我發誓不會再讓任何的危險靠近你們，西郊的宅子可以開始修建，回頭我讓工匠按照我們的需求把圖紙畫出來，然後你确定一下，可不可以，可以的話，就按照圖紙來修建就好了。但是，寶寶，你懷孕了，不能兩頭跑，咱們還是暫時住在乾元殿，好麽？”
長樂歪着頭，思考片刻。
然後她忽然笑起來：“好，西郊的房子先緩緩吧，建也需要時間，等孩子降生，那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新家。我還想告訴你，如果孩子跟我你選一個，一定要選孩子知道嗎？”
謝昭微怔，眼眶瞬間濕潤。
這句話，就足矣讓人銘記一輩子。
長樂其實自己都有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像以前這麽好了，因爲舟車勞頓的奔波，還有高強度的接觸制作毒品的材料，都在無形之中緩慢的虧空她的身體。
她現在總是容易想得很多。
很多。
很多。
死亡都想好了。
長樂笑道：“那如果我不在了，你可千萬不要哭啊。你哭的樣子肯定難看死了。”
謝昭氣急了：“胡說八道！”
長樂：“你不信？”
謝昭：“我才沒有！你不會死，你跟孩子都會好好的，我會派禦醫過來，每日都幫你調理身體，安排最好的産婆還有護理的嬷嬷，你不會在生産中受罪，也不需要做事情，你隻要開心過好每天就行了，楚楚，如果你跟孩子，必須要保一個的話，我肯定保你的。我說了我這輩子，就你一個女人。如果沒有你的話，也就沒了我。孩子不要也可以。”
“不要這麽悲觀。”
“我沒有悲觀，但是看見你我就容易想得多。”謝昭紅着臉否認。
長樂繼續調侃：“還有，你每次偷偷抹眼淚，我都知道。”
謝昭：“……”他咬牙切齒：“我沒有！”
“真的嗎？那你的眼圈爲什麽紅紅的。”長樂故作驚奇。
謝昭：“………………”
兩人鬧騰着回房間休息，臨走前，謝昭還給她準備了豐盛美味的晚餐。
夜色漸深。
謝昭躺在床上輾轉反側。
他的手指落在長樂還平坦的腹部，目光變得迷離而悠遠。
如果，長樂離開了……
她會恨我嗎？
長樂是那麽優秀，他的聰慧、堅強，讓人贊賞。
如果有朝一日，長樂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因爲生小孩。
……那他是不是……會孤零零的活在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依靠。
長樂的性格那麽倔強。
謝昭閉上眼睛，心痛的喘不過氣來。
可是他卻沒有任何辦法阻止未來的悲劇發生。
有些事情就像命運注定的事情。
“叩叩叩。”
“陛下？”侍衛恭敬的敲門。
謝昭坐起身，披衣下床，打開了門。
外面，侍衛站在台階上，神色凝重。
“怎麽了？”謝昭沉聲詢問。
“陛下，城東出現暴民圍攻國寺，如今已經控制不住局勢。百姓們紛紛沖擊宮門。”
謝昭瞳孔驟縮，他冷靜下令：“派人救助百姓。”他翻身下床，“帶兵跟我過去。”
“是。”侍衛領命。
謝昭關上房門，背脊抵在房門上，半晌沒有移步。
“阿昭？”長樂推門進來，正看到謝昭臉色蒼白，他吓了一跳，趕忙跑過來扶住他，“阿昭你怎麽了？你的臉色看起來好差。我這就讓禦醫來給你瞧瞧。”
謝昭搖搖頭，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入自己懷中，低聲喃喃：“楚楚，楚楚。快睡吧……”
長樂乖巧的趴在他懷中，“恩？”
“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睡一覺就好。”謝昭低聲安慰，“我們都不會有事的。我們還有你，我們還有孩子，我們還年輕，我們會幸福的。”
長樂擡眸，對着他笑：“嗯。”
謝昭揉揉他的腦袋，輕聲道：“睡吧。我們明天再出門散散步。”
長樂笑眯眯點頭：“好！”
“你去哪呀？”
謝昭換好了一身夜行衣，頭發用玉冠束起。“城外有暴動，我帶兵去看看，最近風聲鶴唳，我去去就回。”
長樂握住了他的手，二人一觸即分。“注意安全。”
“好。”
——
翌日清晨，兩人換好衣服，便去逛集市。
雖然天氣寒冷，但是街道上仍舊熱鬧非凡。各式各樣的商品琳琅滿目，叫賣聲此起彼伏，讓人忍俊不禁。
長樂興緻勃勃，一路買了很多東西。
謝昭跟在他身邊，默默付錢，他不太經常上街來，也不太經常付款，手上拿着銀袋子，都不知道付多少，收多少，隻關注着長樂開心就好了。
“這是我給你買的，我們分吃。”長樂遞給他一支糖葫蘆，“好不好吃？”
“甜。”謝昭拿起一顆糖，含進嘴裏，酸酸甜甜，“你也嘗嘗這個。”他塞給長樂一塊桃花味道的糕餅。
謝昭咬下一口，“這是桃花酥，現在長安城裏最受歡迎的糕點。”
長樂笑眯眯湊近：“你嘗嘗這個。這個是桂花糕，聽說是用桂花做成的。”
謝昭咬下一口，眉梢微揚：“好吃。”
兩人有說有笑，在集市逛了許久，方才戀戀不舍的往宮裏走。
他們剛走到宮門口，謝昭臉上的笑容忽然僵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