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你.”
公孫羽啞聲笑了起來，聲音蠱惑。
蘇離離雖然被嬌養長大的但是絕對不是廢物，也不是普通的蠢物，她相中公孫羽的唯一原因，是因爲他有才華，有強大的背景，出身名門，還長得好看。
當然。
長得好看的男人。
蘇離離覺得都沒有公孫羽有魅力。
她一邊在引誘他，一邊在讓自己沉淪。
蘇離離：“明日，就娶我，如何？”她将腳上穿的鞋子随意踢掉，腳裸上纏着金鈴，赤腳慢慢走向公孫羽。
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在戰地的營地中傳蕩開。
蘇離離眼角微挑，聲音妩媚。
“我知道你想要的，而我，正好能給你，想要的。”
公孫羽從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他私生活混亂又奢靡，但是在長樂身邊，他就會收起自己那副花花公子的做派。
壓抑的欲望，在被蘇離離慢慢點燃。
一寸一寸化爲實質，燒灼在他漆黑的眼底。
-
三個時辰後。
天邊泛出絲絲縷縷的魚肚白。
公孫羽從蘇離離的公主帳中走了出來，神情滿足又慵懶。他吹了聲口哨，銀白的雪鷹破空而出，直直的落在他的肩膀之上。
蘇離離攏好衣服，一幅沒有睡醒的嬌弱樣子，她問道：“這麽早，你要去哪裏？”
公孫羽沒回頭說了句：“去山坡上坐會兒，想事情。”
蘇離離當然認爲公孫羽這種人，隻會操心軍事了，沒說什麽，轉身進帳子繼續睡覺。
可是公孫羽才不是想什麽軍事。
他大腦很空。
又好像很堵。
全部都是長樂一個人。
他并沒有覺得自己背叛了她，他們本來就毫無關系，都是公孫羽從頭到尾的一廂情願罷了。
他倏然笑了起來，笑得越發癫狂。
“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楚楚，我終于能放棄你了。”
他目光灼灼望向南安城的方向，又說：“好久不見。”
-
長樂靠在病區床榻上假寐。
猛然從夢裏驚醒。
點翠睡在她的身邊，揉了揉發紅的眼睛問道：“主子，怎麽了？”
長樂搖了搖頭，繼續躺了下去。“沒什麽，突然醒了而已，你快睡吧。”
點翠點了點頭，她這兩天實在是太累了，倒頭就昏睡了過去。
謝昭剛剛忙完，從軍區大院裏走出來，身上的衣裳還沒有換過，還是那利落的黑布短打，卻被他穿得有特别的魅力。
他想起了長樂應該還沒有吃早飯，又看了看時間，确定要天亮了，才走去後廚，讓人開始煮粥。
這裏的餐食不比和平時代。
所有的米面都是限量供應的，長樂将糧倉都安頓好了，上次被燒毀的是一個小糧倉，無足輕重。黎明村的糧倉已經開始安排轉移到南安，正好能源源不斷的給南安城内的軍人百姓供應糧食。
但是肉類幾乎沒有。
有養雞鴨魚肉的百姓都将葷的鎖起來，自家留着吃了。或者家裏差錢的，高價出一些。早就被收完了。
謝昭倏然有些心酸。
他看到了長樂跟着一群醫女都躺在大夫的休息區睡覺，白皙的臉頰又瘦了一點，下巴的線條尖尖的，他心裏也有點癢。
想試試這個尖的下巴，戳自己手臂的感覺。
想多了。
想多了。
他将腦海裏的想法揮開。
然後大步走到長樂的身邊，蹲下去正準備親一下她的小臉頰，然後将人抱回去睡覺的。她就睜開了眼睛。
一雙剪水雙瞳瞪得大大的，眼睛裏有絲絲紅血絲。
長樂：“怎麽過來了？”
謝昭把她從行軍軟塌上公主抱起，然後邁着大長腿走了出去。悠然說道：“這不是來看看我們家小公主嗎？聽說你在這裏累死累活的幹，爲什麽呢。不差你一個人努力，寶寶。這裏有很多人，都可以照顧傷患。”
長樂雙手圈緊着謝昭，鼻尖呼吸着他身上特有的薄荷涼氣，還有一絲絲的血鏽味道。長樂以前很讨厭聞見血腥的東西，覺得臭。
可是慢慢就習慣了。
因爲謝昭這個人身體上總是帶着三分的血鏽氣。
長樂擡起頭，從她這個角度剛好可以看到謝昭棱角分明的下颌線，還有他呼吸的熱度。“我知道，不差我一個。可是我就想做點什麽，大家都在努力。”
謝昭笑道：“嗯，好。那你要注意保護好自己，你受傷了，我也會難過，也會跟你一樣痛苦。”
長樂笑着點了點頭，“嗯！”
“是不是又要開戰了？”
謝昭鴉青的眼睫落下一片陰影，“大概在今晚。”
長樂：“敵方有多少人？”
謝昭搖頭：“不清楚，大概還有十多萬吧。”
長樂想了想問道：“十幾萬，那我們呢？”
謝昭：“二十。”
長樂：“那就夠了！”
謝昭搖了搖頭，“離北王的軍隊都是上過無數次戰場的精兵，真正可以稱得上鐵騎的部隊。因爲離北的戰事頻發，有熊部跟其他十幾個部落經常來邊疆進犯。”
“而我們的兵，最多隻能算個兵。唯一的精兵是我從長安帶過來的。堪堪兩萬人。愁啊，甄命也知道手下人的樣子，現在還在城外的校場練兵。”
長樂皺了皺眉，“邊關難不成一直很太平嗎？”
謝昭搖頭，“不算太平。但是沒有離北的戰事吃緊，還有就是這二十萬兵裏面，有五萬左右的兵都是因爲軍戶吸納進來的，根本沒有上過戰場。都是新兵。”
長樂驚訝的捂住了嘴，“那不是，這些人上戰場就是去打雜的？”
謝昭失笑：“是啊。上次我帶的兩萬兵埋伏，就有一萬的是新兵，本來想着十拿九穩的戰鬥，正好當練兵了，結果他們一半人都折在了戰場上面。”
長樂歎了口氣：“好吧。”她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公孫羽，是不是也在對面。”
具體的話長樂沒有說了。
她相信謝昭也懂。
大家都懂。
心照不宣而已。
謝昭輕微的點了一下頭，“在的。”
長樂：“那你能不能答應我，見到公孫羽的時候，一定一定讓我過去。”
謝昭：“好。”
他隻是這麽答應到，可是實際會發生什麽，誰又說得清楚明白呢。
長樂跟謝昭吃過早飯之後，謝昭又匆匆離開。
他好像永遠都很忙。
長樂憂心忡忡了一天。
傍晚很快就到。
鑼鼓聲、喊殺聲震天。
城内所有的百姓都關起了門，大家都不願意在這麽一個日子裏面，上街去走。生怕遇見什麽危險。
有能力的富商跟官員，提前得到消息，都跑了。
剩下的，不過是一些老弱婦孺，或者窮人。
長樂走在空曠的大街上，心思已經飛越到了戰場去。
公孫羽一騎當先，領着騎兵隊伍，浩浩蕩蕩的數萬人，站在離北王蘇丹古的身側，一身漆黑的盔甲目光碩碩的看向謝昭。
謝昭是真的怒極反笑，他之前想過無數次再見到公孫羽的場面，沒想到是這樣。他冷笑道：“公孫羽！你他娘的丢了公孫家的臉。”
公孫羽大笑回諷：“謝昭，你又當自己是個什麽好貨？你謀朝篡位，也配得上說我？”
謝昭：“朕至少沒有讓大明的局勢動蕩。你知道你腳下踩的這片土地，是你的父親，你的兄長還有無數将士們，用鮮血打下來的麽？”
蘇丹古皺眉打斷二人的話，“謝昭，不要拖延時間了。你謀朝篡位，本就是個亂臣賊子，不是正統！我們這是替天行道！給百姓一個交代，一個說法！”
謝昭：“好一個替天行道啊，記下來離北王所說的話，你替天行道，好，我問你，你的巨額軍饷是怎麽來的？”
蘇丹古沒有說話，很快，他揮手下令，“無需廢話。我們離北的好兒郎，給我取下這個狗皇帝的腦袋！”
“殺——”
“殺——”
“殺——”
“慢着——”
城門倏然打開，然後又合攏。
裏面跑出一個身着紅衣的女子，是長樂，她騎着逐日烈焰，衣裳好像也被馬匹染上了鮮紅。在暮光下顯得格外的出挑。
謝昭目次欲裂，不斷的質問身邊的人，“是誰放皇後娘娘出來的！是誰！朕要軍法處置！”
長樂沒有對上謝昭的話，而是一直把目光放在公孫羽的身上。
公孫羽這一刻有一種做錯事情的躊躇。
他悶悶的在原地，低着頭，不敢去看她。明明想過無數次相逢的場景，好諷刺。沒有一個是這樣的。
長樂會跑出來。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
“公孫。”
“公孫羽。”
長樂對着他喊道。
“擡起頭來！你還認我是你的朋友，你就擡起頭來！混蛋！”
長樂的聲音帶有濃厚的哭腔，好像再一點點的火苗，就可以完全點燃她的情緒，任由情緒爆發。
謝昭都失語了。
公孫羽慢慢擡起頭來，跟長樂對視着，他的眼神開始變得堅定，開始變得可怖，最後轉爲瘋狂。
“長樂，對不起。”
他最後說的話，都凝結在了這最後三個字，對不起上面。
但是很快他又說：“這一仗，我必赢。我會帶給你好的未來，你隻需要安心等着就行，沒有人可以傷害你。過來吧。”
長樂紅着眼看着那個他那麽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過往的畫面，如同跑馬燈，在腦海中快速的閃過。
公孫羽從小時候，到現在的模樣，在記憶中慢慢重疊。
最終變成了眼前這樣。
可憎的、恐怖的、淩厲的面容。
長樂捂住了嘴，慢慢哭了起來。
戰場可容不得一個女子的眼淚，她很快收好了自己那些破碎的情緒。
“你現在過來，回頭，我還能給你争取一個好的死法。我也不會對你做的事情過多的追責，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但是還有轉圜的餘地。你也有回頭的機會，過來。公孫羽！我數到三！”
“三。”
“二。”
“一。”
公孫羽的馬從始至終連一個蹄子都沒有揚起來過。
長樂看向他，覺得這個場景好冷漠。
她閉眼說好，然後調轉馬頭，跟謝昭擦身而過的時候，低聲說了一句，“恩斷義絕。”
在長樂走後，身後的喊殺聲震天響，還有鐵蹄踏過地面的聲音，像雷鳴。
點翠跟蝶詩焦急的等在城門口。
看見長樂好好的回來了，這才放下心來。
她們剛剛做了一件大事。
以死相逼，讓守衛打開城門。
長樂從進城門開始，就徑直的從馬上倒了下去。
她覺得身體好冷，意識開始慢慢變得模糊，最終陷入一片的虛無。
她做了一個夢。
還是十四歲的時候。
豆蔻年華。
遇上了比自己長兩歲的公孫羽。
其實他們很小的時候就見過。
隻是小時候的玩伴，跟長大了不同。
幾乎是重新認識。
長樂很清晰的記得，自己放火燒了左相一家，李天仁頂不住世家的壓力，隻好暫時把自己送到宗廟避難。
這一避難就是四年。
公孫羽第一眼看向她，輕蔑的說：“你就是長樂？”
長樂搖了搖頭，彼時還是個小孩的長樂說道：“别叫我長樂了，我的宗碟快被廢掉了，我叫楚楚，叫我李楚楚就行了。”
公孫羽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多大個事兒啊？宗碟廢了就廢了，你回去給那些人說，你說你還不想當這個破公主呢！”
後來，長樂才知道。
公孫羽的家室顯赫。
一點都不落後自己。
在男尊女卑的年代，公孫羽的話語權比她重多了。
可他到了要繼承爵位跟家世的那一年，隻輕飄飄的說了一句，“沒興趣。”事了拂衣去，在山裏跟着師尊潛心修煉。
長樂很想不通，爲什麽不繼承呢？
她反反複複追問了公孫羽很多遍。
公孫羽最開始敷衍，到後面知道敷衍不行了，索性直接說出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因爲會死人。會死很多很多的人，也會失去自己最愛的人。權利帶來的後果就是這樣，我不想崇拜權利，想好好的度過這一生而已。或許我以後會後悔，但是我現在不會。我現在還記得父親跟兄長的屍體，在戰場上被鷹犬啄食的樣子。或許都不能稱得上叫做屍體。還有好多人的屍體，他們都沒有做錯什麽。卻因爲權利，跟戰争，死在了戰場上。”
長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那麽這麽說，你還是對你兄長的感情挺深厚嘛，可是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公孫羽含笑玩着她，“你知道我父親死前的遺言是什麽嗎？”
“他讓我永遠不要繼承他的位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