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地勢較平。
但從北方過來,必須經過一座山,就是衡山。
衡山地勢險峻。
有三條不同的峽谷,其中有兩條都可以通完南安的腹地,還有一條峽谷是死路。
謝昭一開始就算好了。
他給所有人暗示的都是他們會在中間峽谷埋伏,因爲這裏地勢最平,相對來說沒有這麽險峻的地形,也不容易埋伏。
還有一條死路。
當然不會派兵去埋伏。
還有一座峽谷。
到底對方會走哪一條?
謝昭勾唇淺笑,目光幽深。
他沒有多說。
這兩日可以說是把南安本地的軍隊勢力都取締了,取而代之的是甄命的軍隊,淩安白這段時間就當陳思哲的門客,每日就守着他,向他請教着南安的政務管理。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南安城中,長安斥巨資在富商手中收購了糧倉,派了兵每日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的輪崗守在這裏。
因爲謝昭說過。
南安内部有内鬼。
或者知府,陳思哲,就是那個最大的内鬼。
南安的百姓第一次見過這麽大的陣仗,這麽多的軍隊,還有皇帝都親自操兵,到處奔走。城裏的人,幾乎都閉門不出了,有條件的,早就攜家眷跑走了。
這日。
謝昭出兵前。
長樂提着食盒去找他。
“快吃,你們不是一會兒就要出兵了麽?”
長樂看向他,有些擔憂的說道。
謝昭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說道:“不用擔心,這次十拿九穩。”
“探子來報,對面的人數這次不會超過三萬人,我帶兵兩萬,一定能勝的。”
長樂點了點頭,“好,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謝昭有些擔心長樂,“對了,這兩日你要一直跟甄将軍待在一起,聽到了嗎?陳思哲可能會傷害你,我不要他有這個機會。我把甄将軍留在南安就是爲了這個。”
長樂搖了搖頭,“嗯,我知道。不好意思啊,總感覺自己拖累了你們。”
謝昭拿開食盒,裏面是一盤回鍋肉,一盤小菜還有一碗白米飯。
很簡單的菜,但是也是謝昭這段時間吃過最好的飯菜。
長樂拉住了謝昭的手,溫吞道:“你自己一定一定要小心好嗎?刀尖無眼,你不是戰神,之前也沒有領兵打仗的經驗,我知道的,你搏鬥很厲害,但是戰馬之上的殺伐更加嚴酷,不要戀戰,一定要以保全自己爲主,知道嗎?你如果出了什麽事情,那我也活不下去了,謝昭,真的,看着我的眼睛。”
長樂一雙大眼睛直勾勾的看向謝昭,謝昭正在扒飯,聞言擡起頭來看向她,心跳倏然漏了一拍。
謝昭安慰似的笑了笑:“好!”又半開玩笑道:“當你的夫君是廢柴?我雖然沒有領兵打仗過,但是孫子兵法我可倒背如流啊,男兒天生就是适合戰場的。”
長樂笑着點頭,眼裏慢慢氤氲出霧氣,霧氣凝結成小水珠,滴答滴答滴。
謝昭連忙放下碗筷,從懷裏掏出手帕去擦她的眼淚,“哭什麽呢?我的公主又掉小珍珠啦,你這樣讓我怎麽走得放心嗯?”
長樂立馬止住了哭,然後低頭說了句對不起,轉身離開。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腳步突然頓住,回頭深深的看了謝昭一眼,然後說道:“我等你回來。”
謝昭笑着揮手:“好!”
長樂這才放下心來走出去。
雖然知道謝昭此行過去,一個來回也不會超過七日。
但是她的心就是墜得慌。
她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戰場,但是從史書上面看過那些人間煉獄,光是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長生其實也想上戰場,他是武夫,一身的蠻力無處施展。可是他必須要留下來保護長樂。
長生在城牆下等到了長樂出來,他站在馬車旁邊問道:“怎麽了?他欺負你了?”
長樂的眼圈紅紅的,就像要随時滴下血來。
她連忙擦幹眼淚說:“沒有,沒有的事兒。我是想着他馬上要出征了,我很擔心而已。他打架很厲害的,我從來沒有見過他在拳頭上輸過别人,可是戰場不是打架,他沒有做過這樣的事,讓我怎麽能不擔心?”
說着說着,又默默的哭了下來。
對于未知的恐懼爬滿了長樂的心頭。
長生抱住了她,慢慢拍着她的背,安撫道:“楚楚,别想這麽多。陛下他一定可以的,還有兩萬的精兵都會跟他一起去,所以,你真的不用太擔心,好嗎?”
長樂在長生的肩頭泣不成聲。
在遠處看,兩個男子相擁對哭很奇怪了。
這的場面很快就傳回了陳思哲的耳朵裏,他冷笑一聲,淡淡道:“那是什麽男子?那是我們大明的皇後娘娘啊。”
侍從皺眉道:“皇後娘娘?她怎麽會跟來一起?”
陳思哲倒是對謝昭跟長樂的愛情有些了解,伉俪情深嘛!
當陳思哲知道謝昭就是周玉的時候,他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測。
他倏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
“這是上天都在幫我們呐!這場必輸的戰役,已經開始。而我們尊貴無比的皇後娘娘,就是催動這場戰争提早結束的砝碼。”
-
長樂跟甄思哲的軍隊待在一起。
從早到晚,都是。
她的身邊還有長生看着,所以安危暫時不用擔心。
但是長樂還是擔心害怕,自己會成爲謝昭的軟肋。
所以她暗中做了一件事情,這件事情隻有點翠發現了。
“主子,吃飯了。”
點翠從門外端着一個托盤進來。
兩菜一湯,一葷一素。
剛好的搭配。
雖然對于長樂這種富貴榮華慣了的人來說,這很寒酸。
長樂正趴在桌子上,仔細的制作一個毒藥。
爲什麽是毒藥呢。
因爲點翠認得長樂的那些毒藥瓶子,平日裏在攬月台中,長樂爲了防止宮裏的人亂用她的毒藥,造成一些不可逆的後果,她專門定制了一批小瓷瓶,外觀跟普通的瓷瓶不同,她定制的這些瓷瓶上面都有一個特殊的圖案,是長樂自己設計的,大概就是工筆描繪的一朵黑色蓮花的造型。
比較精緻好看。
還有瓶蓋是八寶蓮燈的造型,每個小瓶子的顔色還不一樣,用于區分毒藥的品類。
這些具體的東西,隻有長樂本人才分得清了。
點翠隻是知道個大概。
黑色的是最頂級的毒藥。
後面的就是紅色。
這兩個顔色裏面的毒藥都是馬上可以緻死的成分。
而其他的粉色、白色、藍色等等,都是一些無足輕重或者是慢性的毒藥。
長樂現在手邊擺着的,就是兩瓶黑加兩瓶紅。
點翠的眉心一跳,她将飯菜放在一旁,然後俯身問道長樂,“主子,您這是在研究緻命武器呢?”
長樂被她逗得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傻瓜,等會咱們軍中的三個女眷都要夾這個東西,可别小看了它啊。”
軍中的三個女眷。
那不就是——點翠、長樂、蝶詩?
蝶詩也走了進來,她臉上也有憂心忡忡的表情。畢竟謝淩風也在戰場上。
蝶詩看向長樂,“主子,還沒有吃飯麽?”
長樂頭也不擡的說:“嗯,等會兒。”
“你們稍等我一下。”
她繼續在搗鼓她手上的玩意,大概一炷香後。
她擡起已經僵硬的脖頸,說道:“完成啦!”
長樂的手上擺着三個很小很小的膠囊毒藥,是純黑色的,看起來就功力強大。
長樂笑眯眯的說道:“我們不能成爲軍中的後綴。這叫膠囊毒藥,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搞出來的,吃下去三秒鍾不到立即死亡,且死後的屍體不會腐爛說多了,說多了。反正就是吃下去之後幾乎是零痛感的,很舒服的。”
點翠跟蝶詩,心裏都有些發毛。
劇毒的藥。
零痛感。
怎麽想,怎麽可怖啊。
長樂望着兩人偏頭說道:“南安不安全,包括我們之後跟着大軍,所有的地方都不會安全。因爲我們自己不會武功,沒辦法威脅到别人,除了會用一點毒,其餘的殺傷力幾乎爲零。我擔心之後,有人會識破我們的身份,然後用我們去威脅謝昭。當然了,爲了保險起見,給你們也吃吧,至少如果,有選擇的話,死也能死得體面一些。如果你們不願意吃這個東西,我也理解,但是你們必須現在立刻馬上找暗道離開,回到長安城去。”
“中途如果你們遇見了危險”
蝶詩立馬擡手打住了長樂的說辭,她往前站了一步,像是一名女烈士一樣,“主子,我要吃!我不想當累贅!真的沒有痛苦嗎?”
長樂點了點頭,然後将一個膠囊毒藥遞給蝶詩,“嗯,沒有。蝶詩你可想好了?把命握在自己的手裏。”
蝶詩重重的點了兩下頭,“想好了。”
點翠也說:“主子,我也願意吃!外面不安全,我也不想當大家的累贅。”
長樂的眼眶紅了,但是她忍住了沒有哭。
她不想在二人面前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畢竟大家都是女子,她現在出來了,就是她們兩人的主心骨,她可不能夠倒下。
長樂将膠囊藥丸放在自己的嘴裏,膠囊上有一個小的極光,按一下咔哒一聲就能緊緊的吸附在大牙齒的内部。
長樂給她們展示了一下這個東西如何使用,然後又提醒道:“平時沒事不要去頂那個位置。”
“嗯!”
甄命倒是不知道,自己視作累贅的女子,在一個普通的月黑風高的夜晚,幹了這麽件轟動的大事。
長樂晚上睡不着。
她的枕頭下面,放着一把彎鈎匕首,上面淬了見血封喉的毒藥,包括她的手心裏,都是藏着毒藥才敢睡覺。
渾身上下,能暗藏着殺器的地方,都藏着的。
她第一次這麽小心翼翼的爲了生存。
也爲了那個人。
甯願自己孤獨的死去,也不願意别人傷害他一分一毫。
長樂很快沉沉的睡了過去。
-
翌日。
長生抱着一疊書走了進來,“無聊就看看書,他們很快就回來了。”
長樂搖了搖頭,“不看了,現在看書那不是自欺欺人嗎?打發時間,還不如去糧倉那邊看一下,今日有一批從臨安轉過來的糧草,應該到了。”
長生焦急道:“你别出門啊,姑奶奶。我現在嚴重懷疑你的身份已經被陳思哲知道了,因爲淩安白盡早帶書的時候,過來跟我說,他說昨天有探子看見你從謝昭的營帳裏面出來,眼眶還是紅的,後面的話他沒有聽到了,總之,現在出去,那就是給人把柄。”
長樂仰天歎息了一聲,然後又跌回床榻上,她歎息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早就知道瞞不住他們多久,眼下倒是快得很,哎。我這趟跟過來,是不是就是錯誤?糧倉的事情我本應該負責的,還有旁邊郡縣的糧倉也要開始籌備了,但是我人出不去,那你讓你去代我吧。”
長生執拗的搖頭,“我走了,那你怎麽辦?甄命說是答應謝昭看住你,但是我瞧着他那個樣子,就是壓根的沒放在心上,但是你在這座府邸,至少是安全的。”
長樂搖了搖頭,“都出來了,哪裏有什麽絕對的安全。”
“算了,那你就帶着我一起出去吧,去旁邊的郡縣上找地址,然後跟城裏的富商談一下,沒問題就畫押,然後讓他們先把糧倉建立起來。”
長生:“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還是覺得太危險了。”
長樂堅持道:“我不能出來了,一直也躲在你們的保護傘下面,如果陳思哲真的想要綁架我,那他也會這麽做,并不會因爲我人在哪裏就真的不敢這麽做了,總會讓他逮住機會的。”
長生歎了口氣:“楚楚,你倒是看得開。”
長樂讪笑:“沒事,我被綁架也無妨,我還有後手。”
長生警惕道:“什麽後手?”
長樂神秘兮兮的從懷裏掏出一把尖銳的匕首來,“這上面的毒藥可是我自己研發的,最烈的見血封喉,隻有在人的皮膚上面這麽輕輕的一滑拉,見血,封喉。”
長生有些失語,“那要是沒有機會用這個匕首呢?”
長樂笑了笑,“不可能的,我會反抗。”她起身往屋外走去,現在南安的勢力還算比較安穩,陳思哲那邊也認爲自己還沒有暴露,所以對待長安城來的所有人都無比的恭敬有禮。
看這個樣子是可以撐到謝昭回來處理掉他的。
長樂坐在馬車上,跟長生一起出了城。
南安的糧倉其實已經夠了這段時間軍隊的糧食,但是長樂擔心如果有意外呢?
那其他地方是不是也要做一個提前的準備才行。
她想,就這麽做了。
一路上都比較的平順,因爲她出手闊綽,那些糧食商人也都願意跟她合作。
長樂是真的不想在這些錢上面,還摳搜。
畢竟是在關鍵時刻,可以買命的生意。
該花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