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前夕。
禦花園。
今夜滿天繁星，星鬥閃爍着朦胧的微光，像是有意在昭示什麽一樣。
長樂瑩白的小臉綴着月色，顯得人素淨又神聖，一點也不好靠近，她就捏着一把燦金的珍珠團扇坐在凳子上，背脊微微彎曲，一幅懶散模樣。
腳步聲漸近。
她側頭看了過去。
皎潔的臉龐，殷紅的嘴唇，挺翹的鼻梁，還有那雙讓人看一眼就舍不得挪走的剪水雙瞳，好看得讓謝昭呼吸一凜。
“楚楚，外面涼，怎麽想着晚上跑這裏來？”
長樂起身什麽也沒有說，團扇掉落在地上，她徑直走到謝昭的面前，将人用力的抱住了。
她什麽也沒說。
謝昭也沒有說。
大家都心意相通着。
很多話無需言明。
自己便就是答案。
謝昭輕吻她的頭頂，沁人心脾的桂花胰子香氣富蘊，萦繞在他的鼻尖，遲遲揮之不去。
長樂慢慢松開了手。
謝昭彎腰給她撿起地上的團扇。
長樂接過團扇用扇子拍打着他的手臂，一幅小女兒嬌羞的模樣：“你還不誇我？幫你解決了這麽大的一件事情。”
謝昭全部都聽三更彙報了。
真的很震驚。
他倏然感覺自己保護了小半輩子的女孩子，長大了，現在居然能幫助他了。
一時間，他有些手足無措。
“楚楚.你真的很厲害，但是，這樣是不是會顯得我真的很沒用？”
長樂佯怒的看着謝昭，嘴巴氣鼓鼓的，像一隻小河豚。
“你爲什麽沒用？要是現在皇帝位置上的人是李天仁，叛軍都直接打進長安城了！你天天爲國家操心，大家都看在眼裏，連我都覺得你太辛苦了，太辛苦了，而且你真的很好。明日就是我的英雄出征日了。”
“英雄。”謝昭笑着重複道，臉上的笑容三分真誠，七分嘲諷，當然是嘲諷自己了，他覺得自己配不上說英雄這兩個字。“楚楚，别這麽誇我，我不配，我算什麽英雄？像以前公孫将軍那樣的人，才算是英雄，我麽，最多算個枭雄。”
長樂被他逗得笑得前俯後仰，“枭雄？真棒啊你。”
謝昭搖了搖頭，“嗯，就是枭雄。對了，你真的要跟大軍一起出征麽？”
長樂點頭，堅定道：“這次啊，我可是帶着使命過去的，我要去接應錢森，也順便去地方上，幫你們籌措糧倉的事情，這件事情，可是馬虎不得，如果前線在打仗卻少了最基本的吃食，那這可怎麽打仗啊？不是活生生的虧自己人麽？我必須去，你不用反駁我，現在國難當前，我必須要承擔起自己身上的這份責任來。我是大明的皇後。”
這段話将謝昭體内冰涼血液都燃燒起來，逐漸沸騰。
他不想再拒絕了，大明的皇後，也是他的愛人，他們一起去抵抗未來的艱險，這一刻，他說不出的暢快。
謝昭倏然将長樂的腰肢托起，他抱着人淩空轉了好幾圈，又在長樂的臉上落下一個細細密密的親吻，這才罷休。
長樂被他逗得笑了起來。
帝後二人就在禦花園内，互相對視着彼此的笑容。
長樂覺得自己好開心，終于做了一件對大明對蒼生對社稷有用的事情，比她當二十年的廢柴公主好玩多了。
原來發揮自己的力量，是這麽值得振奮人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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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征。
響亮的号角、威武的軍隊、送行的人們、歡呼的朝臣
都将這一幕激動人心的出征刻在了心底。
有人擦着眼淚，有人暢快的歡笑。
謝昭挂帥親自出征，他坐在黑色駿馬的上面，他的馬從臉到蹄子都安着厚重可怖的鐵器跟面罩，看起來俨然像一個威風凜凜的騎士。
而謝昭一身銀甲，頭上隻簡單的用黑色緞帶束起了頭發，利落又飒爽英姿。
長樂是坐在馬車上的，這麽多人，不會每個人都騎馬，所以長樂的馬車看起來也沒有這麽累贅了，但是她本人是一身騎行的裝扮，就等着出城去後，然後就騎着自己的小紅馬。
小紅馬現在已經長高長大，可以當她的騎士了。
等到出了城，長樂掀開簾子對着身邊的點翠說道：“點翠，讓馬車夫停下來，本宮要騎逐日紅焰！”
點翠反應了好半天才想起來，逐日紅焰就是那匹高高的紅棕色馬。
長樂如願以償的騎在了馬上，身旁卻倏然出現一抹熟悉的身影。
長樂擰眉看向身側的“熟人”。“你怎麽來了？”
長生笑呵呵的把頭盔摘了下來，露出古銅色的臉龐來，“嘿嘿，我來投軍啊。”
長樂皺眉：“投軍？投什麽軍？這裏哪裏有你能投的軍？”
長生掩面道：“你别大呼小叫啊，等會人家真的要軍法處置我，我還得找你跟陛下求助呢！”
長樂也盡量不去跟軍隊添麻煩，她是知道的，大明的軍法森嚴，對于這種外來頂替的軍人，向來都是殺無赦。
長樂騎馬往隊伍的旁邊靠了靠，看向自己的周圍，确認沒有人能尖着耳朵聽他們對話的時候才低聲說道：“長生！你發什麽瘋？！你知不知道軍法是什麽？你冒名頂替了誰？”
長生低聲道：“沒有，就是老家的一個小子。他自己本身也不想從軍，那日我在酒館喝多了，聽見他的談話，這才花了點手段，把他替補下來，你放心，他就是一個沒有名氣的小兵，軍隊中沒有人認識他的。”
長樂一臉冷酷，“你要來怎麽不告訴我？”
長生皺了皺眉，“你要來也是才通知我的啊！行軍打仗這麽危險的事情，你一個女子跑進來，我當然放心不下，再說我一身蠻力，如果能保護你的話，那就值得了。”
長樂沒有說話，緊抿着唇，然後又歎息道：“我們想法居然是那麽的相似，都想爲别人做點好事。哎，是真的。我也不說你了，但是花三年底生産，你趕得上回去嗎？她會不會因此埋怨你。你要想清楚，現在偷偷跑回去還來得及”
“什麽偷偷跑回去？”
謝昭清淡的嗓音倏然響起。
周圍的人都慢慢退開了。
謝昭策馬調轉了一下馬頭，然後跟長樂并排。“長生？”他側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長生也不好意思的點了一下頭，“陛下，我來保護長樂，您不會介意吧？”
謝昭笑都來不及，怎麽會介意？他當即開心道：“是嗎？那真的太好了！楚楚有人護着朕比什麽都開心。”
長生：“嗯，多謝陛下。”
長樂倒是一臉無語的看向各懷心思的二人，心裏卻暖洋洋的，這些人，都是關愛他的人啊，她又如何感覺不出來呢？
謝昭：“對了，楚楚，我們要抓緊時間到南安去跟甄将軍彙合，這段時間，你就在馬車上睡覺吧，别騎馬了，累得慌。”
長樂的手死死的握住缰繩，固執的搖了搖頭，“我要騎馬鍛煉的，現在不鍛煉一下，之後怎麽辦呢？還要走好遠好遠的路呀，雖然我之前去天山也是自己騎馬騎了一段路，但是總歸沒有走過這麽強度大的時候，這個時間，正好拿給我練習禦馬的招數，再說我跟逐日烈焰都沒有很多時間磨合，它都快不認識我了。”
謝昭：“那好吧，千萬不要自己脫隊，我沒有辦法十二個時辰一直看着你，長生，你要替我照顧好楚楚，就交給你了，哥哥。”
長生被謝昭這句猝不及防的哥哥，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他揉了揉手臂說道：“嗯，我知道保護好她。”
“那就行。”
謝昭打馬遠去，繼續走到前方跟經略使溝通地勢的問題。
那些打法流派，都是長樂不懂的科目。
她本來就對三十六計、孫子兵法、左傳這一類的書籍沒有任何的興趣，小時候聽夫子講課的時候，她都是睡過去或者發呆發過去的，但是如果再讓她重回小時候的話，她發誓，一定要好好學習一下孫子兵法，至少在國家有難的時候，能夠挺身而出，就算體力不足以支撐她真的上戰場迎敵，但是在幕後，她至少可以出一分力氣。
長生：“長樂，你這身子，我真的擔心你。”
長樂搖了搖頭，“不用擔心我，我沒有你們想的這麽柔弱。”
的确是。
長樂在這三日行軍的路上，從來沒有嚷嚷過一次苦，一次累。
其他的人都在暗中讨論，這攬月台的女子都是一等一的奇怪，長相絕美，卻體力奇好，因着長樂身邊帶了兩個姑娘，一個是蝶詩，一個是點翠。
她們一邊要趕路，一邊還會照顧長樂。
但是她們就像是永遠不知道累一樣，總是擦擦汗水就繼續了。
讓其他嚷着累的士兵都沒有臉皮。
這一路因着隊伍中有女人的刺激。
大家走得更加的快速了。
這讓謝昭又驚又喜。
這樣的話，他們就可以趕在敵軍打到南安之前，就把南安的守衛做好。
謝昭還接到秘密線報，說敵軍的糧倉就在已經淪陷的臨安城中。
那就更好辦了。
隻要時間來得及。
一切都有希望。
長樂不知道因爲自己的存在，讓整個隊伍都像是打了雞血一樣，瘋狂的前進着。
軍隊中的氣氛意外的高漲。
這日，謝昭吩咐原地休整，吃飯。然後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然後繼續趕路。
隊伍在一片荒野中停了下來。
夥夫生火開始煮飯。
白米粥的香氣很快萦繞在荒野裏，讓吃了三天幹餅的衆人都饞得流下了口水。
長樂倒是累得要死，一點胃口都沒有。
但是她一直都沒有說，生怕别人說她矯情，她自己跟自己較勁。
謝昭大步走了過來，他手上提着一個食盒，看起來就不是普通的大鍋飯。他走過來，遞給長樂，“楚楚，吃點這些，去馬車裏面吃。”
長樂接過食盒，然後拽着人也往馬車裏面走去。
謝昭在馬車上将食盒打開，裏面是一碗白飯還有一塊肉夾馍跟一疊小菜，雖然比起長安城中的私廚來，這頓飯也是極爲難得的。
謝昭溫聲道：“這是哨兵從前面鎮子裏面買到的，不多，就這些，你快吃了，我一會兒下去喝粥。”
長樂拒絕道：“你吃，我不餓。這是哨兵他們帶給你的，你一天要看軍隊又要想對策，用腦過度，正要補一下，我一天辛苦是辛苦，但是大家都辛苦呀，我還隻是趕路把自己收拾好就可以，但是你不一樣，萬乘之君，快點吃吧。”長樂将食盒一推。
謝昭又反手推了回去，“我下去了，你快吃。”
說着就往外走去。
長樂拉住了他，她現在的手勁也越發的大了起來，這麽小一個人，把謝昭都能生生的拽回來。
謝昭：“姑奶奶，你快吃吧，我真的舍不得看你每天都吃那些幹餅子還有稀粥，看起來就像我虧待你似的，可憐巴巴的。”
長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不可憐。但是啊，我是真的不餓，吃不下，這樣吧，我們商量一下，肉夾馍我們一人吃一半，然後你把米飯跟菜都全部吃光光，好麽？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謝昭越來越拿長樂沒有辦法了，他隻說道：“好，我的姑奶奶，你說什麽就怎麽做。”
長樂美滋滋的拿過肉夾馍開始小口小口的啃。
謝昭笑了下，“慢點吃。”
二人溫情的時間，不多，就這麽一個時辰。
然後很快又要趕路。
謝昭一看見長樂心底那股邪火就開始抑制不住。
但是，到了現在他必須克制住自己的欲望。
長樂也知道他眼底的隐忍是什麽。
二人的吻一觸即分。
長樂決定後半夜就在馬車上躺着了，現在也不是說賣苦力的時候，反正馬車夫都要駕馬的，不坐幹嘛？
她拿了一床毛毯就在馬車裏面躺下了，後半夜的路意外的平坦，馬車坐起來幾乎沒有颠簸的感覺。
三個時辰後。
天邊出現晨曦的微光，泛出一些魚肚白來。
長樂倏然睜開了眼，她揉了揉眼睛，掀開車簾子往外看，熟悉的背影就讓她猛地驚醒。
“謝昭，你沒有睡覺麽？”
“昨晚給我駕車的人是你啊？”
謝昭目不斜視的笑了笑，“我的公主殿下，昨夜可還睡得好？”
長樂的心跳砰砰砰的，她有些語無倫次，“好，很好，真好。”
謝昭笑了下，然後把馬車趕到路邊，他自己翻身上黑馬，然後在馬上轉了一圈，對着她居高臨下的說道：“一會兒洗漱之後在馬車上用膳，去買早飯的哨兵很快就回來了，我們也要到南安城了，恭喜我的小公主，堅持到了南安，真棒。”
說罷，他駕馬就走。
長樂呆呆的坐在原地，點翠端着銅盆過來給她洗漱才回過神來。“啊。昨夜的馬車夫怎麽會是謝昭呢？他又一夜沒睡麽？”
點翠揉了揉眼睛，“啊對，陛下說他自己駕車比較穩，說你這幾天都沒有好好睡覺，讓我們不要吵醒你，然後就把車夫換了下來，怎麽了？”
“沒，沒什麽。”
“就覺得他這樣子還怪讓人心動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