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城潰不成軍。
叛軍又奪一城。
往南來的流民越來越多,已經造成三個大城池經濟系統癱瘓。
每一日,謝昭的案頭都會堆起無數關于叛軍的消息,他已經讓遠在邊關守将甄命回來,但是大軍拔營回程本就是兩月的事情,時間來不及了。
刻不容緩。
他一邊派出救援的隊伍送救濟的糧食跟日用品過去,一邊又算着時間,等着邊關的守将回長安城複命。
可是,時間不等人。
必須馬上重新調整路線,跟邊關将士們盡早的彙合。
大明的兵馬大權,除開邊關,最重要的就是離北。
離北王手裏握着二十萬的兵馬,再加上其他國家支援的兵馬,如果按照十萬來算的話,那依然是一個龐大的體量。
再看邊關,不過湊出二十萬的普通兵來。
兵馬的問題,讓謝昭無比的頭疼。
朝廷要養活二十萬的兵馬打仗一次的花費,還要救難民,已經入不敷出。
戶部跟工部每天都在吵架,都在頭疼。
巨額的花銷,到底怎麽來承擔。
謝昭已經将自己的私産都盡數抵押,也不過湊了點牛毛出來。
朝中的大臣有些明事理的,又害怕謝昭秋後算賬的,也出了很大的力氣,但是依然不夠啊。
怎麽辦?
長樂端着一碗雞蛋羹走了進來,看見謝昭伏在案頭,俊朗如流星般的眉頭已經緊緊的皺在一起,她的心也跟着在打皺。
長樂溫聲問道:“怎麽了?這是?來,先吃點雞蛋羹,吃不下也要吃,身體要緊。”
謝昭看見長樂過來,緊緊皺着的眉頭舒展開,他勉強一笑,“沒什麽大事,就是叛軍的事情,這兩日我準備調整将士的路線,将彙合的地點改在南安,正好我過去就可以跟他們彙合,還有糧草隊會跟我同行。這段時間外面亂,你不要亂跑,乖乖的等在皇宮裏,等我回來,聽見了嗎?”
長樂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她将雞蛋羹推到謝昭的手邊,“我要跟你一起去。”
謝昭立刻放下手中的奏折,拒絕:“不可以。很危險,這次有很多的變數,沒有十拿九穩的事情,我都不敢帶你出去。楚楚,聽話。”
他語氣堅定,容不得長樂拒絕。
可是長樂的溫柔就像水一樣,潤澤着謝昭幹涸的靈魂。
“我要跟你一起去,外面有危險,皇宮也可能會有危險。更何況,如果是公孫羽帶兵的話,我在還能約束他一二。”
謝昭那句,就是公孫羽帶的兵,被堵在了喉嚨裏。
他現在要是說了,長樂肯定更要追着過去。
後果不堪設想!
謝昭:“楚楚,你就在皇宮裏,哪裏都不許去。這裏才是全天下目前最安全的位置,如果我死了,會有暗衛護送你出城離開,不要待在大明,他們會護送你去關外,我在邊關外的一個桃園裏建了一座府邸,不算特别大,是攬月台的縮小版,但是你過去的話,自己住是沒有任何問題的。等大明的局勢穩定了,你再回花安都可以,但是現在,不準去。”
長樂一拍桌闆,就撒起嬌來,她帶着哭腔,雙手環抱着謝昭堅硬的手臂,哭道:“我不管我就要!你死了,我還去什麽關外?那裏難道就真的安全嗎?就算安全,我以後真的會開心嗎?”
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謝昭歎了口氣,“但是你跟我們一起行軍,會很累的,你的身體,根本受不了長時間的風餐露宿,吃幹糧,睡草原.你讓我又怎麽舍得?”
長樂糯糯道:“你不用擔心我,之前我跟點翠出去也是一樣的風餐露宿,我有心理準備,真的!”
謝昭沒有說話,薄唇緊緊的抿成一條線。
半晌,長樂又補道:“我保證不會拖累你們的,好麽?”
“而且,我會一點醫術,能夠當軍醫的,那軍醫不都是女子?你怎麽這麽瞧不起我呢?”
謝昭立馬反駁:“我不是瞧不起你,我是舍不得你去受苦,還有如果你在外面出了什麽危險,你讓我怎麽有心思打仗?”
二人僵持不下。
一時間也沒得定數。
笃笃笃——
敲門聲響起。
幾乎是異口同聲,“進!”
謝淩風小心的推門進來,說道:“陛下,戶部尚書來了。”
謝淩風看向長樂,又看向謝昭,等候謝昭的吩咐。
謝昭煩不勝煩,當即擺手道:“戶部讓他進來。”
謝淩風将門大打開,然後轉身出去了,很快又折返回來。
戶部尚書帶着一疊厚厚的賬本走了進來,看見長樂在,他也沒多禮,隻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皇後娘娘鳳安。”
長樂微微颔首,沒有說話。
謝昭:“什麽事情?”
戶部尚書都要急瘋了,還什麽事情!後日就要出征,現在連二十萬兵馬三日的糧草都沒有,怎麽叫沒事了。
他急忙道:“陛下,後日出征,之前規定的要帶一月的糧草過去,但是現在真的湊不出這麽多啊!看要不要延期呢?”
長樂立馬問道:“現在有多少?”
戶部尚書答:“隻有不到三日。”
謝昭用眼神殺着戶部尚書,可後者一點感覺都沒有,還繼續補充着:“這三日都是湊的您跟大臣們集體捐款的錢。其餘的,真的沒有了啊,我們給流民的那些救濟物資已經把國庫都掏幹淨了,現在真的沒有錢了!工部那邊又要款,說給精兵的馬改造一下,加隕鐵。還有弩車,跟火球、火油.哪一樣不要錢啊?陛下,這可怎麽辦啊!”
謝昭揉了揉發疼的眉心,冷聲道:“錢的事情,不是應該問你怎麽辦麽!”
戶部尚書直接噗通一聲,重重的跪在了大理石的地闆上,“陛下,奴才隻想要辭官啊!真的是湊不出來了!”
謝昭生生将怒火吞咽進了肚子裏,他将手放下,凝視着跪在地上的戶部尚書,還有他膝蓋旁邊的那頂烏紗帽跟金銮腰帶。
長樂倏然說道:“我有錢,我很有錢,你說,需要多少?”
戶部尚書急忙将自己的賬本翻開,這幾日他天天算,算了好幾個通宵,終于算出了一個最低的費用,那也是一串天文數字啊。
“一千萬。”
長樂:“白銀?”她的心咯噔一下,一千萬的白銀,她好像還可以勉力支撐一下。
但是戶部搖了搖頭,苦澀道:“娘娘,是黃金。我們還需要一千萬兩的黃金才能支撐這些兵馬打半年的仗啊!”
長樂也頓住了。
一千萬的黃金。
謝昭也懵了,他自己也算過,雖然沒有這麽多,但是那個單位卻是白銀。
戶部尚書翻開了賬本,一行一行的念着各個關節需要耗費的金額,最大的支出,便是糧草。
長樂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交給我吧。需要糧草還不好弄麽?”她微微一笑,然後躍過戶部尚書,往門外走去。
謝昭追了出去,“楚楚,你要做什麽?”
長樂沒有回頭,“給你湊點軍饷。”
謝昭疑惑:“怎麽湊法?”
長樂:“我手上有很多商會的資源,一邊賣點國債,一邊在各處收購糧倉,然後你們這次去不用帶這麽多的辎重,帶半月就行了,自己路上吃。我會派人在各個地方都建立好糧倉,等你們到了南安,再派軍隊去最近的糧倉去取。”
謝昭不是沒有想過這個流動的辦法。
但是一是沒有時間去派人協商購買,二是沒有錢。
他不是一個能夠花女人錢的人,這個時候,他想拒絕,可是想一想,每多拖一日,就會有一日的流民跟将士死在戰場上,那句拒絕的話語,怎麽都說不出口了。
他第一次這麽躊躇,進退兩難。
可是長樂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離開了。
兩日。
每一個時辰都顯得分外的緊迫。
長樂回到攬月台立馬召集了商會的人過來,将自己的計劃說給他們聽。
可是,很顯然的,她也收到了大量的反駁話。
長樂坐在主位上,冷冷道:“你們以前靠着本宮搭建的平台還有原始資金,掙了不少的錢吧,現在都是長安城有頭有臉的商人,現在跟本宮說不行,不覺得太晚了些嗎?況且,本宮也說了,這是朝廷的借款,未來是會還給你們的,你們付出了多少,就會收到多少等額的國債,拿着這些國債,往後的三代,本宮發誓,隻要大明還在,這些國債就能保證你們的地位跟資源,不會斷。”
長樂繼續溫聲勸道:“你們好好想想,如果大明這一次沒有渡過這次劫難。那你們的産業會受到多少的影響?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能保證,下一代的君王,會容得下你們這些富商?”
有眼力見的就看出來了,這是皇後在跟他們許諾未來啊!隻要能這次同舟共濟,那未來不就是大富大貴還有權利?
擺脫商人的身份,是在座的這些人,所有人的需求。
大明的商人不管多有錢,地位低下,甚至連穿一個上等花紋的衣料都要遮遮掩掩的。
錢森也在這一衆商人中,他的一切都是長樂賦予的,他當然第一個表态。“啓禀皇後娘娘,我是做成衣生意的,目前手上能購買國債的資金不多,但是我願意全數用來購買國債。”他側頭算了算,“大概能出十萬兩黃金,還有将士們行軍的服裝。”
長樂看向錢森,眼裏都是真切的情感,“好!蝶詩,拿紙筆過來登記一下。時間緊迫,請大家現在就當堂确認好購買國債的數量,如果實在不清楚的,可以派本宮的侍衛去貴府邸上帶賬本過來,一起核算,今日,”她抿了一口濃茶,呼出一口清氣道:“不畫押,一個都别走。國難當頭,你們都應該有辱榮焉。本宮的手段或許不磊落,但是你們也好好想一想,本宮承諾給你們的未來,還有你們的曾經,你們在座的每一位,都是曾經受過本宮恩惠的,懂?”
有些老實本份點的立馬就簽字畫押了。
但是還有一些刺頭,他們窮慣了、野慣了,根本不會懂得敬畏跟感恩,隻顧着眼前的一畝三分地,生怕被人割裂半分。
淩紅站了起來,第一個說不。他踢翻了闆凳,大步往外走,“我今日就是要走!早知道今天是個鴻門宴,我就不該來的!皇後你要當一個救世主,因爲這是你的國家,可是你别忘了,這不是我們的國家。我們在哪裏做生意不是做?去燕國,去楚國,再不濟我去邊關搞一搞,都可以嘛,别拿這個當威脅不好笑。”
點翠在旁邊低聲說道淩紅的個人信息,“淩紅,三十八歲,有三個妻子,跟八個孩子。最開始是在江南做布料起家的,随後趕上前年的政策,去了花安,然後拿了我們一百萬兩黃金投資鹽礦開采,現在是大明禦用的鹽商,資金雄厚。”
淩紅走到了門口,被侍衛攔下了,他抽了侍衛的刀,比在一個侍衛的脖子上,“你他娘的讓開!”
侍衛冷聲道:“不讓!”
長樂輕笑了一聲,銀鈴般的笑聲在這座大殿上顯得空曠又幽靈。“淩紅,本宮再問你一遍,你要不要買國債啊?”
淩紅背着長樂往側面吐了一口唾沫星子,“老子不買!以前拿了你一百萬兩黃金,老子連本帶利的還給你,讓我走!”
長樂單手輕輕舉起,手指輕輕向上一個動作,然後立馬轉下,利落的收攏,手腕上帶着的白玉菩提在手腕間滑落。
哐當——
淩紅的頭被割下來。
脖頸間噴發出大量的血水,染紅了青石闆的地面。
長樂微眯着雙眼,看向他的屍體,然後對着虛空中那道幻影,微微一笑:“好,那下一位,不願意購買國債的大人是誰呢?”
長樂靠着這并不算光彩的威脅手段,湊到了五百萬兩黃金,她自己再湊了一百萬兩黃金出來,勉強湊了個一大半。
還有一些剩餘的,就拿當地的糧倉去補了。
正好合适。
三更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他在東廠磨了三年,氣質已經大不一樣,整個人沉穩又幹練,走到長樂的跟前,拱手答複道:“娘娘,淩安的家已經抄完,家中找到一屋子的黃金,戶部的人過去算了一下,大概有五百兩,還有他們的地下錢莊,裏面還有很多錢。”
長樂呼出一口濁氣,“把這些錢看好了!這是邊關将士的買命錢,一個字兒都别讓有心人給本宮貪了!淩安倒是厲害,這兩年靠着鹽礦居然撈了這麽多的錢,啧啧啧。差點就要比本宮還要富有了呢。”
三更:“夜半之前一直在暗中追查他的犯罪線索,這個淩安不簡單,他還牽扯到很多官員賣淫的案件中,還有鹽礦摻水等等。他死有餘辜,請娘娘不要爲此傷神。”
長樂輕輕的笑了起來,“知道了,三更,你真是變了好多,本宮都要認不出你來了。叫門口的錢森過來,本宮要叮囑他幾句話。”
錢森一身正氣的走了進來,“娘娘,您吩咐。”
長樂歎了口氣,終于慢慢放松了下來,她指着自己身旁的座位,對着錢森說道:“來,坐下說。”
侍女很快端茶上來。
錢森喝了一口,又問道:“娘娘,真的要讓我帶着錢去籌辦糧倉的事情麽?”
長樂點了點頭,“你機靈又忠誠,最主要是忠誠。能替大明做好這件事,本宮也就放心了。這次去籌措糧倉,有沒有信心?嗯?”
“有!國難當頭,吾輩豈能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