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森坐在長樂的對面,手足無措着,第一次跟這些人吃飯,神情都特别的緊張。
長樂這才發覺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錢森,她問道:“錢森,你吃啊。怎麽了?”
錢森欲蓋彌彰的咳了咳,然後低着頭說:“謝謝.謝謝殿下,我這就吃。”
長樂撇了撇嘴,“過分了啊,邀請你這次來的是家宴,不用這麽拘謹,都當是自己人就行了。”
錢森點頭:“好的。”這才慢慢開始動筷子,給自己夾菜。
這頓飯吃得還算賓主盡歡,大家至少都吃飽了。
點翠清點好要帶走的行李後走了過來說道:“小姐,都收拾好了,可以離開了。”
長樂點頭慢慢的往門口走去,她的身影倩麗窈窕,背影都讓人遐想連篇。她倏然回頭說道:“你們在花安有事情就給我寫信,不要怕打擾我,知道嗎?”
畢竟,這是她的家人。
這個世界上僅剩的家人了,當然要多照顧照顧。
衆人點頭。
長生走了前去,“你要記得好好吃飯,多吃點,你看你每次回來都瘦了。”
長樂不由得失笑,指着自己說道:“我?瘦了?你知道我前年冬天多胖不?”
前年
長生搖頭,“不過肯定你胖點好看。”
長樂:“你看人有問題啊,長生。”
長生沒有跟她繼續争辯,而是說:“好了,不用擔心我們,你快點走吧。到了寫信。”
長樂挨着點頭應下了。
留給錢森的任務很重,他要解決好花安偷稅漏稅的這件事情,他就算是一隻腳踏入了長樂信任的人的隊伍裏了。
他有野心,也有抱負,當然想把這件事情盡善盡美的做好。
-
馬車上。
長樂百無聊賴的坐在馬車上玩剪紙,她在槐房買的各色卡紙派上了用場。
從對聯到窗花。
各色各樣的花色、樣式,在她手裏翻飛着,她的手一隻捏着紅色的剪刀,一隻捏着卡紙,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眼睛都不帶轉動的,聚精會神的隻專注于眼前的剪紙。
周玉坐在她的對面看書,孫子兵法在他的手上就像是普通的玩具書一樣,看得飛快,一點晦澀之感都沒有。
長樂還暗搓搓的瞧過,這是沒有注釋的版本,上面寫的東西人雲亦雲,反正她看不懂。
周玉把書放下,擡頭看她,“我瞧瞧,咱們長樂這麽厲害呀。剪紙剪得越來越好了,回去可以直接貼,我要把禦書房的窗戶跟門上都貼滿你剪的花。”
長樂何德何能?
她尴尬的看向自己手中又被剪廢的花,神情尴尬,“你确定?”她将一張歪歪扭扭的窗花拿在手上說道。
周玉點頭,那眼神中甚至覺得她手上捏着的就是無上的法寶,這世間絕妙的藝術品。“嗯,很漂亮。”
長樂自己都吹不下去,之前熬個通宵給周玉縫了一個荷包,她看見周玉現在還在用,這個窗花,想必他也真的會貼。
長樂倏然有些失語,她淡然的把手上剪的一堆窗花都撕掉。
周玉急了眼,質問道:“爲什麽要撕掉?很好看的。”
長樂搖了搖頭,“這些都太醜了,等我好好畫一畫,給你重新剪一個。”說着,她就真的開始動作了,手上在金黃色的卡紙上畫畫,一條小龍的形狀出了來,她開始慢慢嘗試着裁剪一條龍。
幸好車上的時間大把。
她可以有足夠的時間研究自己的剪紙功夫。
她一連剪了兩日,終于埋頭在一日下午剪完了。
一條栩栩如生的可愛小胖龍,在她雙手之間展現着。
長樂炫耀視似的将卡紙遞到周玉的面前,立馬就收獲了他的無數好評。
“好看!”
“真的好看!”
“你怎麽這麽有才呢?”
“真漂亮,我要回去貼在乾元殿的床頭上。”
長樂淡淡道:“床頭可以,禦書房門口大可不必。那真是獻醜了。”
宮裏的事情,一般消息都走得飛快,長樂這個剪紙說不定會火。
周玉将剪紙拿在手上,愛憐的看着這條黃色的小胖龍,愛不釋手,最後還是長樂堅持,他才把剪紙疊起來小心夾在書裏,然後把書平穩的放在箱子的底部,這才作罷。
馬上就要到長安城。
長樂心裏那股悸動的火又燃了起來。
她好久不見的龍魚君、高山君,還在望北樓等着她呢。
長安城的大門,近在咫尺。
長樂撩起車簾半個身子躍在外面瞧着。
“小心!”周玉連忙将她的腰抓住,生怕她直接墜了下去,雖然直接墜下馬車的可能性極低,但是他還是害怕。長樂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溜過好多次了。
長樂不想坐馬車了,揚言要自己下馬去走。
周玉無奈,都随她。
自己也跟着下了馬車。
一行人就這麽走在大街上,正好到了晚上宵禁的時候,街道上也沒有什麽人走動,就顯得各處都寂靜得很。
但是不寂靜的地方,也有。
——紅燈區。
依然燈紅酒綠。
男男女女歡笑的聲音透過紅色的窗棂都能清晰的感知到。
長樂鬼使神差的腳步往望北樓挪去,手腕幾乎是一瞬間就被人抓住了。周玉厲色道:“楚楚,你要去望北樓麽!”
長樂甩開了他的手,雙手一攤坦坦蕩蕩道:“是啊,我好久沒有去了,正好去看看老朋友們啊。”
周玉氣得牙癢癢,“不準!”
長樂悶悶道:“你憑什麽不準?”
周玉默然的說道:“這些地方是你一個女孩子能來的嗎?跟我回去。”
長樂怒火瞬間升騰起來,“你說不準就不準嗎?憑什麽啊?你誰啊?你也配管我?”
一通怒吼,把當場的所有人都吼懵了,包括周玉在内。
他幾乎是愣了一瞬,又頓了好久。
“嗯,你去吧。”
長樂氣沖沖的帶着點翠跟蝶詩走了,她是真的想要氣一氣周玉的,心裏那股火氣不知道怎麽的,憑空一下子就升騰了起來,燒得人五髒六腑都跟着疼。
周玉站在原地,過了許久這才派人守住了這些出口,然後自己蹲在大門口,默默地等着裏面的人玩完出來。
他其實有反思的。
自己爲什麽會對長樂掌控欲這麽強。
他是太害怕了。
怕長樂突然就離開他。
他真的無法再次接受長樂會離開的事實。
隻是現在自己做的一切讓步,好像都是無能爲力。
順其自然麽?
他自嘲一笑。
硬朗的側臉在月光下越發的皎潔清隽。
長樂的包廂在二樓從她的那個角度看出去,剛好能看見周玉的一個頭頂還有他寬闊的後背,這麽大一個人,蹲坐在望北樓的門口,看起來怪可憐的。
長樂收回了目光。
今朝有酒今朝醉。
她要天天開心,才對得起這一路的颠簸。
長樂一直玩到了子夜。
她下樓的時候,本以爲周玉已經走了,但是卻在包廂的門口把人給碰見了。
龍魚君跟水木君跟見了鬼一樣,跪着離開。
長樂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被周玉倏然按住了後頸,然後溫熱的唇瓣上覆蓋上了一層冰霜般的唇。
霸道的力度将她幾乎是一瞬間就拉回了現實裏面來,她咬着牙說疼。
可是周玉哪裏管的上這些?
他的五髒六腑都跟着長樂在燒,誰也不知道,她跟那些什麽君在裏面的時候,他站在門口是有多麽的痛苦跟憤怒。
這一切,他都發洩在了這個吻裏。
霸道又不容質疑。
直到嘴唇裏嘗見了血腥味,周玉才撒手,他一雙桃花眼裏面全是紅色的血絲,整個人幾乎是一隻即将炸毛的貓,一點就燃。
不知爲何。
長樂這個時候才覺得周玉可怕,自己做了虧心事的那種害怕。
她雙眼糯糯的看向周玉,有些小孩子般的嬌羞,“你不要這樣。”
周玉陰冷一笑,“你非要我明天派人來把望北樓給推翻才開心,對麽?”
長樂搖頭解釋:“不,不是那樣的。”
周玉的手抱着她的腰肢,二人距離離得極近,近到呼吸都要交融在一起。
長樂推開了他,“回去了。”
周玉跟在她的身後,莞爾一笑,“回家。”
長樂臉頰臊得绯紅,明明是自己不斷作死,但是她就是心裏那股虧欠的感覺又升騰了起來。
她是不是不該對周玉這麽淩厲?
孩子已經死了。
那個時間節點,他不出生倒是個好事情。
長樂現在真的誰也怪不上了。
她沉着臉一路走回了攬月台,周玉就一句話沒有說在她後面一直跟着她。
“那個——”
二人異口同聲說道,“你先說——”
長樂側過頭,臉頰羞得绯紅說道:“你先說。”
周玉微微颔首,看着面前帶着微薄酒氣的女孩,“沒什麽,就想問問你,要不要跟我去禦花園走走。”
長樂本以爲他會厚着臉皮賴進攬月台,沒想到隻是問她要不要去轉轉。
長樂心裏墜着的那顆心倏然跌落了下來,“哦,那這樣啊,不去了,你快回去吧,明天正好是國子監的休沐日吧,我去接孩子。”
不知道爲何,在長樂說孩子的時候。
周玉真的覺得面前的女孩子渾身都在發光,明明是個很跳脫的性子,可也有安靜溫柔的一面,還有母性光輝的一面。
周玉都珍之重之,就差攏在自己的手心裏了。
周玉問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接孩子。”
長樂搖了搖頭,坦然拒絕道:“不用了,你還有自己的事情吧。才回朝裏,還是大局爲重,如果你倒了,你讓孩子何去何從?”
周玉心裏猛然一驚,“孩子?”他重複道。
長樂好像沒有發現自己剛剛說的是什麽,隻轉過來身,不自覺的嘴角都勾着笑。
周玉沒有去追她,而是也轉身離去了,一路上都心潮澎湃,這算不算是跟長樂的關系更進一步?他現在統治世界的宏偉決心都有,爲了孩子。
-
翌日。
國子監門口。
休沐日的國子監恢複了平靜的氣氛,門口沒有了豪華馬車,隻有三不五時走過路過的人群。
長樂早早就派人給國子監的老師遞了信,讓人把孩子帶出來,但是等了許久,還沒有兩個小的身影。
長樂下了馬車,決定自己進學校去找,她正好還沒有進去過,這次就當進去瞧瞧了。
門口的保安不用核驗她的身份,她旁邊的錦衣衛就能充分說明眼前人的身份,再加之,長樂殿下的美貌人盡皆知,一看就知道是她。
長樂跟着一個保安一路從學院裏走到了宿舍樓。
派去遞信的使者焦急的站在門口跟一個保衛處的侍衛交涉着,他說道:“兩個小孩子,一個大概這麽高一個大概這麽高對,兩人是雙胞胎!長得像嗎?還好吧,但是能看出來有血緣關系的對。”
長樂倏然跑了過去,拔高了音量喊道:“挽歌!挽甯?”
使者轉頭看向長樂,噗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
“長樂殿下!小殿下們失蹤了!”
長樂目眦欲裂,她一把抓起跪在地上消瘦的使者,一邊問道:“你說什麽?失蹤?多久開始失蹤的!”
使者一五一十的說:“我從蝶詩姑姑那裏接到了您要來的消息,就趕忙跑了過來,但是半路上遇見了浣衣局的姜侍女,我們就聊了一會兒,沒想到再過來的時候,孩子們就被接走了。”
宿舍樓上倏然跑下來一個中年婦女,是這裏的宿管嬷嬷,她焦急的說道:“是挽歌跟挽甯的家長嗎?她們不是被接走了?”
長樂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不得不趕緊派一個錦衣衛回去禀告周玉,讓夜半過來,他查案厲害。
長樂自己是越在乎就越添亂的那種類型的。
她簡直是在逼迫自己不跟這些人生氣,轉頭又被氣得心肝脾髒肺都生疼。
長樂覺得自己好久都沒有這樣過。
手邊是一壺降火的涼茶,旁邊坐着的都是國子監的老師,還有院長,裴閣老也在。
等到周玉帶着人趕過來的時候,正好就瞧見了這麽一幕。
長樂撐着頭一幅病恹恹的樣子坐在主位上,周圍坐着一群心驚膽戰的老師。
周玉心裏那個大石頭忽然就落了下去,他拍了拍胸口,“幸好。”
長樂聞言擡起頭,一雙眼通紅像隻小兔子一樣,“什麽幸好?”
周玉走了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安慰道:“幸好你沒有到處亂跑,我們還有找到人的機會,不然等會我就要找三個人.”
長樂簡直是被周玉氣笑了。
“快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