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随意裹着一件紅色麻衣,麻衣是适應夏季的衣裳,針腳細密布料松展,衣料隐隐約約會透出一點香滑的皮膚,好看極了,就算是在夜色下,都有一種别樣的朦胧美麗。
長樂的腰帶松垮的綴在腰間,她坐在藤椅上,打了個哈欠,眼淚跟着哈欠飙。
然後她就對上了一雙探究的眼.
“醒了?”
長樂倏然一驚,從藤椅上彈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她見過很多次,但是這是第一次,二人的位置互換了一下,之前都是長樂躺在病床上,現在換了周玉躺倒是有一種别樣的味道。
長樂沒有把自己的心中所想說出來,她隻是眉目淡淡的,好像前面兩日一日三餐,去幫忙渡藥的人,并不是她。
她臉頰倏然羞得绯紅。
長樂将頭别開,不去對上周玉那一雙探究的視線。
室内的氣溫逐漸攀高,周玉的臉上也浮出一絲不正常的紅暈,說不清楚是病的,還是長樂影響的。
他欲蓋彌蓋的咳了咳,“謝謝你陪我,但是這個病太醫沒有告訴你會傳染嗎?”
長樂回過頭被他氣笑,她雙手叉腰,一臉嘲諷的笑。“你是真的燒傻了呀,這個病非但不傳染,還是可以治愈的呢。你真行,你知道自己得的什麽病嗎?高熱啊,大哥。”
“高熱.”
周玉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得的居然是高熱,他睡着的時候隻是覺得全身滾燙有時候又很冷,一直交錯着這個感覺出現。直到一雙冰涼的唇瓣覆蓋上他的爲止.
渾身欲火,燃燒殆盡。
長樂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隻一眼,飛快的挪開目光,她雙手自然的垂了下來,然後慢慢坐到了周玉的床榻邊,卻重心倏然一歪。
長樂又不是傻子,怎麽會感覺不到呢?
她羞紅了臉,随着周玉的動作往上挪了挪,然後一張小臉煞白,一會兒又交接成了紅色。
二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你——”
目光相接,周玉先挪開,他嘴上還是輕笑,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但是聲音裏的暗啞騙不了人。“咳——”
“生氣了?”
長樂搖了搖頭,意識他在說什麽的時候臉頰绯紅,“你這個年齡血氣方剛,找幾個陪床的女人吧,保準你看見我再沒有任何的感覺。”
還是在把他往外推開。
周玉眉心裏閃過一絲不悅。
“不找,爲什麽要找她們?我說了我這輩子隻會有你一個女人,沒有别的人,也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長樂驚歎一瞬,然後快速收回目光。
“你說真的嗎?”
周玉點了點頭,“當然是真的,不過我好難受啊,幫我端盆冷水進來我想沖一下澡,可以嗎?”
室内的氣溫已經逼近高溫,長樂逃一樣跑出去。
門外院子裏的微紅習習,她猛吸了好幾口才緩過勁兒來,原來自己在裏面根本不敢大口呼吸,那種心跳的旋律她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她招來侍衛吩咐道:“去燒一桶沐浴的水,裏面放點安神的沉香雪。”
侍衛得令離開。
長樂坐在院子裏,這個院子跟周玉的房間隻一牆之隔,二人都靠在那堵牆上,若有所思。
長樂不想這麽快就進去,裏面的空氣都太壓抑,她說不出來到底是心裏的哪一寸被改變了,竟然在周玉的面前連正常的呼吸都做不到。
侍衛很快折返回來,他們一直都有儲備的熱水,就等着主子傳水沐浴。
長樂指了指裏屋,然後跟着他們進去了。
周玉閉目安靜的躺在床榻上,聽見動靜睜了眼。
侍衛很快在他的死亡凝視之下腳底抹油一般,跑掉了,餘下長樂一人她也轉身就走,被周玉一口叫住了。
周玉:“長樂!去哪兒?我是一個病号,你舍得讓我自己沐浴嗎?萬一我栽到水桶裏去了怎麽辦?我死了就死了,但是大明的百姓、文武百官、還有你,怎麽辦?”
長樂一口銀牙幾乎就要原地咬碎,她接下來說出的每一個字,都是從咬碎的牙縫裏面擠出來的。
“你、好、不、要、臉、啊!”
周玉輕笑,“我現在渾身都發軟,身子都輕飄飄的,大病初愈,理解一下。”
長樂真的恨不得就讓周玉透光了坐床榻上,然後她抱着水兜頭給他澆下去了事。
周玉倒是翻身比較快,很快就從床榻上翻身起來,然後真的顫顫巍巍的下了地,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裝模作樣的動作,他的身子倏然往右一歪。
整個人都幾乎落下去了半截。
長樂本能性的伸手去扶了他一下,他的身體立馬恢複了平衡,大手還故意按住了長樂細嫩的柔夷。
長樂皺眉道:“你幹嘛?”
周玉含笑,“想跟你一起洗個澡而已。”
長樂的臉頰羞得绯紅,她側頭過去,渾圓的小耳珠上紅得就似要滴血。
周玉很喜歡她這幅欲拒還迎的樣子,但是他的确是開玩笑的,真的沒有想過讓長樂陪着自己洗澡,他自己配麽?
“不行。”長樂果斷拒絕。
周玉點了點頭,沒有接她的話頭。
周玉:“沒事兒,我已經好多了,你出去的時候讓三更或者夜半進來伺候我沐浴就行。”
其實說是伺候,隻是幫他擦一下身體。
周玉這些事情一般都不假手其他人來做。
長樂倏然得了離開的令飛快的跑了出去。
糟糕。
周玉差點就在她面前脫衣服了。
長樂一張小臉憋得通紅,正好就遇見了守夜巡邏的夜半,“夜半,你主子醒了,讓你進去伺候他沐浴。”
夜半的精神頭一下子就足了,立馬拔腿往周玉的屋内走。“好,謝謝殿下。”
他們都還在叫長樂殿下。
長樂歎了口氣,覺得自己能被稱之爲殿下的日子已經過去得太久了。
她現在也不覺得自己就是公主殿下,自己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可是認識周玉後才知道自己這輩子都無法當一個普通人。
長樂心亂如麻。
她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差點翠去找人買了兩壺花雕酒,自己坐在月下,自飲自酌了起來。
她胸腔裏有一股莫名的火氣,讓她覺得頭暈目眩的。
自己對周玉的感覺到底是怎樣的?
一聲清冷的男聲從頭頂傳來。
“怎麽一個人喝酒?”
周玉顯然是剛剛沐浴完就出來找她了。
他隻穿了一件白色絲綢的裏衣外面套了一件墨色的龍紋錦袍,頭發随意披散着,眼眸黑得深沉,望向長樂的時候,裏面總有無限的黑洞等着她的進入。
長樂的眼皮一跳,問:“你怎麽來了?”
周玉輕笑一聲在她身邊坐下,“我來看看你睡着沒有。”
長樂皺了皺眉,把酒壺跟酒杯收攏在自己的手邊,周玉挑眉:“你還怕我喝你的酒不成?”
長樂搖頭,“你還在生病吃藥,是不能喝酒的。”
周玉沒想到她居然還會關心自己,心裏倏然流入一絲暖流。“我不喝酒,你也不要喝了好嗎?等我好一點了,我陪你喝酒。”
長樂抱着酒瓶哭,“不要,喝酒是我的權利,你不能幹涉我!”
周玉的喉嚨倏然被堵住了,漂亮的喉結上下運動了一下。
長樂眼神飄忽,她酒量并不好,一喝酒上臉,整張臉通紅通紅的,她直接倒在了石桌上,覺得頭炸裂似的疼痛,但是腦子裏的所有想法都被清空了。
她看向周玉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的情緒來,可是沒有。
一點也沒有。
這個男人太厲害,就算是僞裝也做得很好。
長樂搖了搖頭,直接癱在了石桌上。
周玉摟着她,問:“是不是困了?想睡覺嗎?我扶你進去。”
上次喝多了酒間歇性失憶的畫面還曆曆在目,她不想再重溫一次,立馬起身,堅定的往自己的屋内走去,點翠迎了出來,主仆二人慢慢往屋子裏走去。
周玉還站在原地,他沒有去追,眼神飄忽的看向遠方。
半晌,搖搖頭微笑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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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周玉醒來的消息極大的振奮了所有人,包括太醫在内的。
陳太醫亦步亦趨的跟着周玉,“陛下,幫您把脈,來,手給我吧。”
周玉将手腕遞給了陳太醫,輕描淡寫道:“好好說話,長樂在呢。”
長樂正坐在椅子上,喝花茶,但是她眼神總往太醫這邊瞟。
陳太醫點了點頭,微笑道:“陛下的身體已經無礙,再開兩副藥調理調理就好。”
周玉滿意的點了點頭。
坐在角落裏的長樂終于松了一口氣。
周玉的病來勢洶洶,聽見好轉的消息她比誰都要高興。
衆人決定今日午時就開始吃了飯,然後收拾上路。
他們現在在臨安,距離長安城已經不遠了,大概還有三日就可以到。
長樂現在隻想飛回去,看看兩個小孩子,她離開這麽久終于第一次露出思鄉的情緒。
馬車上。
長樂躺在波斯毯上發呆,坐車太無聊了,她已經快要被逼瘋了。
周玉看出了她的無聊,說道:“我帶你下去騎馬玩吧?”
長樂從地上彈了起來,眼睛放光道:“真的嗎?”
周玉點了點頭,“真的啊,快起來我帶你去騎馬。”
長樂很快将自己的披散的頭發用一根木簪子攏起盤起來。
“我要自己騎馬。”
周玉點頭,對着車夫說:“前面停下來一下。”
車夫慢慢将馬車放慢步調,然後在前面的岔路口停了下來,“好。”
周玉牽着長樂下了馬車,二人身上都穿着幹淨雪白的衣服,但是他們都沒有說嫌騎馬髒。
長樂一身雪白綢緞衣,翻身上了一匹白馬,身上就被蹭出了一大塊的泥。
周玉也翻身上了馬,“駕——”
“駕——”
二人一前一後的馳騁起來,這條路是官道,地面平整又寬闊,兩岸就是大片的梯田還有青草地,看起來令人心曠神怡。
騎馬真是有效的放松方式啊。
長樂感慨道:“騎馬真的挺讓人放松的。”
周玉笑了笑,“怎麽不是跟我在一起挺讓你放松?”
長樂淡笑道:“分情況吧,好幾種呢。”
周玉放慢了馬的速度,跟長樂平行着跑,“展開說說有哪幾種?”
長樂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第一,是你惹我生氣,很讨厭。第二,是你性子有時候太執拗,腦筋轉不過彎來,很煩。第三,是我覺得你不夠愛我,我很痛苦,因爲你”
說到最後,長樂幾乎都哽咽。
“你不愛我。”
周玉:“我哪裏不愛你?”
長樂艱難的分出來一隻手擦了擦眼淚,“你就是不愛我。”
周玉喉嚨像是被人堵住了,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他明明很愛長樂,很愛很愛,但是這一刻,他的女孩哭的時候,他竟然隻會在旁邊手足無措。
他艱澀的開口解釋道:“楚楚,不是我不愛你,我很愛你。但是我愛你的方式,你或許不喜歡,但是我也有在改進了,你喜歡我爲你鋪張浪費,那我就少花一點,我知道錢對你來說算不得什麽,但是我想通過花錢這件事情,持續的告訴你,你是值得的,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願意傾盡他所有的财富,隻爲了博你一笑。”
“還有你不喜歡我油嘴滑舌,可是我也不知道怎麽的,有時候你說話很傷人的時候。我莫名的就會想要把那個話題去故意繞開,好像自己什麽都不在乎一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說一些假大空的話,但是有時候我說的就是真話呢。我說了這輩子就你一個女人,不會再有任何的改變。”
“最後,就是你說的我不愛你,到底是哪裏讓你覺得我不愛你呢?我有解釋,之前的所有事情,但凡是傷害到你的,我都覺得抱歉,我以後會改的,楚楚,你什麽都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愛你這件事,你必須信我。”
長樂擡起頭看向周玉,一雙漂亮的鳳眸再次氤氲起霧氣,眼睛眨巴眨巴,大顆大顆的淚水猶如斷了線往下面飙。
“别哭寶寶。”